作者简介：唐象阳，湖南新化人，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外散文诗学会主席团委员。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在全国公开刊物发表作品，1987年获全国第二届电影电视文艺“星光奖”。作品收入多种文集，并多次被《散文选刊》《海外文摘》《文萃》等选载。中国作家网、湖南作家网、《文艺报》《文学报》《创作与评论》《芙蓉》《湖南文学》《参花》《散文诗世界》等媒体和期刊均多次推出过专栏介绍，有“中西艺术的灵魂牧师”之称。出版诗集《时光的碎片》、散文集《就这样走过》《边走边想》等。

1

这是一周来难得的艳阳天，唐雅秋的室友们快活似小鸟。这对唐雅秋她们来说，是一个较为理想的郊游天气。

恰好又是周末，唐雅秋上铺的“小广东”何乐提议说：“今天阳光特别灿烂，咱们去郊游怎么样？听说麓山的秋天特别美！”众人纷纷响应。唐雅秋心想：周末老泡图书馆也不成，孔老夫子早在两千五百多年前就已说过“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再说自己也好久没亲近大自然了，就当是一次郊外采风吧。因此，唐雅秋也欣然赞成。可“小四川”却说：“我和网友约好了，周末要在网上‘结婚’，我就不去了。”众室友对这位“网虫”的搞怪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听她这么一说，并不诧异。倒是娇小可人的“猫咪”萧子依不依不饶，用学得还有些夹生的四川话说道：“我说川妹子，你神戳戳嘞耍什么虚拟结婚啰，你就发个帖子告诉说，郊游回来再耍嘛！人家‘馆虫’都雄起了，你还不雄起！”逗得大家直乐。在众人的“抨击”之下，“小四川”只好答应暂时放下“婚姻大事”，随大伙去郊游……

清晨，当金色的阳光穿越幽远的天宇直达湖湘的土地上时，迷雾笼罩之下的湖湘都市终于撩开它神秘的面纱。钻出钢筋混凝土包裹的城市，一辆满载“天之骄子”的小型客车在郊外的柏油路上洒下一路欢歌。唐雅秋透过车窗眺望，只见远处苍山如黛，偶有几片丝丝缕缕、轻灵飘逸的薄雾徘徊在山腰之上，缥缈得仿佛故乡的大熊山，门前的紫鹊界，清净得似乎不沾一粒尘垢。

唐雅秋正沉浸在醉人的秋意里，旁边的“小广东”却忽然尖叫道：“你们快看！”大家停止了哼哼唧唧的歌唱，一齐透过车窗朝她手指的方向远眺。只见向阳的山野上红色弥漫，满山遍野、层层叠叠的枫树林像火一样燃烧着，这烈焰般的景象瞬间点燃了同学们活力四射的激情，她们尖叫着，惊叹于造物主毫不吝啬的大手笔，竟把江山装点得如此妖娆。唐雅秋也被这远离喧嚣的湖湘之秋深深吸引了。透过车窗，弥漫着泥土气息和秋草芬芳的空气随奔驰的汽车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感觉就像故乡山野熟悉的清香直透心底。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此时，家乡稻浪翻滚的日子已过，应该也快到“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时节了。门前的那棵老柿子树上，黄澄澄的柿子一定早已缀满了枝头，一挂挂金黄的玉米，也应该早已吊在自家屋柱的横梁上……还有母亲的唠叨，父亲的沉默，爷爷的烟袋，奶奶的拐杖……想起这些，唐雅秋便禁不住有些情依依而泪涟涟。她不是因叶落而悲劲秋，是思亲之情在瞬间被牵动。于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为父亲写的那首小诗：

仰望着

西天那一抹夕阳

努力地

挥一把咸的涩汗水

鞭响里

盼犁铧翻新一轮希望

执着中

在黄土地的生命史上

曲辕犁

画出了一个坚硬的圆

车到麓山，当一眼望不到边的森林公园真切地展现在眼前时，同伴們早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扰乱了唐雅秋的冥想。

麓山已是游人如织，想必人们都不愿辜负大好金秋，早从四面八方赶来，为的就是尽情享受这山林野趣。只见小径旁、密林中、溪岸上，斑斓的秋叶密密匝匝挨挨挤挤，唐雅秋怎么也不忍心踩了这自然的精灵。一阵秋风过后，层林深处传来几声啄木鸟响亮的尖叫，那久违的声音直透唐雅秋的心底，亲切得如他乡遇故交。

唐雅秋站在清澈见底的小溪边，见两岸弯弯曲曲的绵延景色消失在火红的枫树林中，潺潺的溪水在脚下流淌，明净湛蓝。唐雅秋觉得自己的心灵好像一下子空明澄澈起来，难怪古人能吟出“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的佳句。

渐入佳境，深感灵魂升华，心似明镜。这种桃源之地，真是对应了何处惹尘埃的禅意。冥想着关于人生的哲理、生命的意义，唐雅秋似乎有了更新的感悟。

离唐雅秋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几声小孩的尖叫，她抬头朝小孩叫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松鼠引起了游人们的极大兴趣，他们手中的相机纷纷按下快门，DV的镜头也不约而同对准了那只可爱的小精灵。只见那只被过往游人喂得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可爱正神情悠闲地注视着这批穿红着绿的游客们，不显一点紧张和害怕。见此情形，唐雅秋忽然想到了卞之琳关于“风景”的那首小诗，心想游客们也许就成了这只“小精灵”眼中的一道风景了吧？但它一定不知自己或许也装饰了别人的梦。想到此处，她心起微澜，不免有些激动起来。

唐雅秋还在想象，那边的“小广东”却大声在呼唤，要她赶快跟上。这突然的叫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只好赶紧向前追室友去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她们就像一群闯入山林的快活小鹿，每到一处都会卷起一阵阵快乐的旋风，马上感染到周围的游客。于是，麓山凉凉的秋意瞬间变得温暖起来。

在观景台上盘桓的时候，她们的青春活力和大学生特有的风采气韵，吸引了一位在麓山游玩的日本籍男人，他叫乔木三郎。这个风度翩翩、幽默风趣的中年男人的主动接近，并不让这群女大学生反感，并为这群女大学生的郊游平添了很多别样的趣味。

惬意的郊游时光很快在夕照西天的绚丽中结束，这群有些疲惫但仍旧快活的“天之骄子”对麓山仍旧依依不舍，不忍离去。而此时，乔木三郎也俨然成为这群快活人群的朋友，在麓山脚下的豪华酒店为她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说是尽一份朋友心意。直到夜里九点多，意犹未尽的女孩们才在红酒微醺中带着几分醉意结束晚宴。对于她们来说，这无疑是一次难以忘怀的出游。

2

麓山之游，“小广东”深深地攫住了一个人的心。这就是偶遇的乔木三郎。四十开外的他，大学毕业后，工作不满三年便随当年的下海潮辞去公职经商。由于头脑灵活，他在经营建筑材料上淘得自己的“第一桶金”。随着我国城市建设不断加快，住房需求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乔木三郎抓住这个不可错失的良机，果断地将“第一桶金”全部押在了房地产开发上。随着房价一路飙升，他的第一个小项目三天被抢购一空，利润上亿。随后，他在房地产业一路飙升，身价上了几个亿。正在他事业如日中天，心情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场车祸带走了妻子的生命，他自己也差点死于非命。虽然妻子已逝去多年，可一想起妻子，乔木三郎就感到难过和心酸。

想当年，妻子顶着全家人反对，心甘情愿下嫁一个小个体户，和自己打拼天下，共同在商海拼得一席之地，可如今却不能共享幸福，乔木三郎有些情绪低落，常常独自一人来到麓山，重温当年与爱妻相知相爱的那些美好时光。

“小广东”游麓山这天，乔木三郎刚好也来到这里，坐在他和妻子曾经用红丝线绕了九十九圈的一棵双抱树下，回想着和妻子共同许下的“久久相伴，永不离分”的誓言。当他看着颜色虽已暗淡，却依然缠绕着紧紧相拥的双抱树的红丝线时，无限感伤在心头……

就在乔木三郎感叹妻子命运多舛的时候，是“小广东”她们一串清脆的笑声忽然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抬头看见观景台上一群快乐的女孩中，一位身材修长的姑娘正和同伴们说笑。她头戴白色“阿迪达斯”遮阳帽，一束乌黑柔顺的长发从后脑自然地垂下地，粉红色的衣裤衬托出她迷人的身段，白色登山鞋随着她轻盈的身体飘逸在青山绿水间，话说到高兴处，她总喜欢双手一拍，然后发出一串干净明朗的笑声。这和自己的妻子如出一辙的笑声，让乔木三郎的心激动得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然会有如此相似的笑声，于是他强抑内心的激动和狂喜，搭讪着加入了这群快乐的女大学生队伍。

对于“小广东”来说，这是非同寻常的一天。从乔木三郎加入她们行列的那一刻起，她就敏感察觉到这位风度翩翩、气质儒雅的男子在和自己交流时，总喜欢用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早在高二时，“小广东”就已初尝恋爱滋味，但那热烈而短暂的初恋在临近高考的时候就夭折了。每每回忆起那一段甜蜜而又青涩的时光，“小广东”的内心总会泛起一种莫名的怅惘。接下来的第二次恋爱是在大一下学期开始的，男友深深的眷恋，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头幸福的小鹿。不久后，他俩便在“伊甸园”偷吃了“禁果”。可交往一年多后，她见了一位傍了大款，开了跑车的同学，自己也就开始无限向往起来。她在内心深处认为：爱情固然甜美，但金钱更令人着迷，于是就和男友提出了分手。分手的理由很简单，那就是男友与自己的期望相差太远，不能给她富贵的生活。

虽说已有两次恋爱经历，可当一位企业老总以那样热烈的目光注视自己的时候，“小广东”还是有些紧张，怎么也驯服不了胸中那只怦怦乱撞的小鹿。最后，还是少女的矜持和女大学生的自尊占了上风，她竭力保持了表面的平静，尽量不去碰触乔木三郎的目光。对于这一点，反而激起了乔木三郎的极大兴趣。整个下午，表面活泼欢笑的“小广东”内心其实在进行着激烈搏斗：她在盘算自己的“青春投资”将会取得怎样的效益，正考虑是否就这样将自己脱手“兜售”给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

按常规，当狩猎者终于等到猎物出现时，是要开枪的。可“小广东”在就要开枪的时候，却发现猎物还是老了些，于是就有点犹豫起来。

然而最初有些犹豫的“小广东”，才到晚餐时就有些把持不住内心的向往了。乔木三郎在众人面前所表现出的翩翩风度、幽默风趣和他那公司老总的身份，对“小广东”产生了巨大的催化作用。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或许是血液里的红酒也助长了她的蠢蠢欲动，她为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吃惊，她竟然开始以大胆、温柔的目光来回应乔木三郎的热烈暗示。

晚宴结束后，当乔木三郎对她深情地一握手和意味深长的道别时，“小广东”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她深深地懊恼为什么竟然让对方看到了自己莫名的激动。

精明老练的乔木三郎早已将这一点看在眼里，反倒觉得缺少了那种游戏过程带来的乐趣。因为在多年的商海遨游中，乔木三郎养成了一种永不服输的好斗性格。在与商家的博弈里，越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越能引起他的兴趣;越是激烈的搏斗，越能激起他强烈的快感。这种性格也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他对女人的俘获上来，所以他觉得有一点点缺憾，一种过程的缺憾。

3

自从郊游麓山之后，“小广东”何乐每晚都在“忧哉忧哉，辗转反侧”中度过。只要心中有了一丝空闲，这位风度翩翩、幽默儒雅的老总就会有意无意地闯进她的脑海里来，再怎么努力都难以将他驱赶。只要电话一响，她激动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上，当看到不是那个号码时，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就会涌上心头。

一天中午，又是电话铃声响起，当熟记在心的号码出现时，“小广东”紧张、激动的心情简直无以言表。在努力使心情稍稍平静后，她接通了电话。原来，乔木三郎要邀请她去参加一位大牌明星的演唱會，说本来准备请全体室友参加的，但费了很大周折，最后才弄到两张门票。“小广东”一下想起了那次晚餐时关于明星的讨论，记得自己只是随便说说喜欢的明星而已，可是没想到乔木三郎却已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都是明白人，“小广东”一听，便知道了对方的意图，虽然非常想去试探一下乔木三郎的真实想法，也顺便一睹自己梦寐以求的明星风采，但“小广东”还是使出了欲擒故纵的伎俩，她聪明娇羞地提出了不太坚决拒绝的理由，说忙于期末备考，怕挂科。乔木三郎听后觉得好笑，心想这种幼稚的雕虫小技又怎能骗过自己灵敏的嗅觉，几个回合下来，“小广东”便乖乖地同意了邀请。

下午最后一节是“小广东”最喜欢的教授的文学课，上课不久，“小广东”便开始在精彩的课堂上开起了小差，她一边猜测着乔木三郎可能提出的种种要求，一边设想着自己的种种应对方案，她可不愿打无准备的仗，因为她早已从一位名叫孙武的兵家那里明白了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的道理。

当唐雅秋看到“小广东”如痴如醉的样子时，就惊疑地问：“何乐，怎么啦？”

“小广东”回过神来，连忙掩饰说：“没什么啦，想想心事而已啦！”

唐雅秋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但又觉得如果强行打听别人的秘密又是不礼貌的事，因此不好追问，只是低声提醒她道：“教授已经发现了我身旁的一只呆雁，小心他用来做成汤喝！”

“小广东”会意一笑，握起秀拳在唐雅秋充满弹性的大腿上轻轻敲了一下，便装作很认真地听起讲来。

教授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又眉飞色舞地接着讲起《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来，将课堂气氛又激起了一个又一个高潮，可“小廣东”的心思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总算熬过了痛苦的等待，当放学铃声响起，“小广东”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赶紧走出学院大门，东拐到距学院大门五百米处写着“沟通无限”的广告牌下，快速钻进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奔驰轿车。

这惊人的一幕，恰好被“猫咪”萧子依看见了。一进宿舍门，“猫咪”萧子依便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发布新闻道：“哥们儿，哥们儿！你们猜猜看，‘小广东’哪去啦？”

“猜——不——到——”大家故意懒懒地说道。

“太不够哥们儿啦，这么震撼的消息你们都不想猜，猜猜看啦！”“猫咪”仍然认真地逼大家猜。

“快说，发现了什么秘密？别故弄玄虚了，我可爱的‘猫咪小姐’！”急性子的辣妹“篮子”首先开了腔。

“‘小广东’被开‘大奔’的男人接走啦！我亲眼看到她上的车啦！你们信不信？”萧子依激动地低声说道。

“你说啥子啰？”“小四川”叫道，“你个‘龟儿子’会不会看错啰！”

萧子依扬起手掌，“本小姐发誓：绝对没错啦！咱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啦！那男人风度翩翩，你们想想会是谁呢？你们没想到吧！告诉你们吧，就是麓山郊游时的那个老总啦！”

这无异于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平静的宿舍一下炸开了锅，大家开始激动得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近来怪不得‘小广东’的行为有些古怪呢！”唐雅秋恍然大悟。

辣妹“篮子”附和说：“是呀，难怪她这两天在课堂上有些心不在焉呢！原来在搞老少恋啦！”

“难怪她今天整个下午都恍恍惚惚的样子。下课也不闹了，独自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的。”“小四川”也附和道。

“怪不得那家伙那天对‘小广东’特别地关心呢，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原来他早有‘贼’心了！”快言快语的“篮子”感叹道。

“谈不上是‘贼’心啦！别大惊小怪好不好？这叫周瑜打黄盖！”萧子依叫道。

“有啥子皮肉之苦嘛，确切地说，那叫两情相悦！”“小四川”慢悠悠地纠正道。

萧子依对“小四川”调侃道：“马克思还说过爱情是伟大的力量呢，‘小广东’够雷人耶！这就叫对传统爱情的彻底颠覆吧！来劲吧，‘川妹子’！你那‘柏拉图式’的网恋被她给颠覆了吧！”

“小四川”反驳道：“说啥啰，你真有些不开窍，前天你没听哲学老师说‘距离产生美嘛’！我可不喜欢大叔辈的男人啰！”说完，大家一阵哄笑。

萧子依争辩道：“美是需要啦！‘小广东’这叫与时俱进啦！没有面包和黄油，爱情就要饿小肚肚的啦！”

唐雅秋反对道：“别那么‘铜臭’好不好！爱情与‘孔方兄’一结缘，肯定就变味了，总该给爱情留点面子吧！”

萧子依有些激动地说：“你真有点老土啦，过去你没听说，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时下不正流行上个好学校，不如嫁个好男人啦！还是‘小广东’现实啦！你难道没听说许多校园‘贫二代’在找工作时，很多不都在各类‘拼爹游戏’中败下阵来了吗？”

萧子依说完，除唐雅秋外，大家鼓起掌来。

唐雅秋也激动了，说：“这太功利主义了吧？看来杜威的实用主义对你产生了很大的向心力，黑格尔的辩证法却给了你巨大的离心力。对待时下的流行风，我们还是辩证些好，因为流行的生命不一定就长久，就如流行发式、流行服装、流行感冒、流行歌曲等等。在现实的空气里，我们虽然很难诗意地栖息，但还有权利选择尊严地活着！造物主是公正的分配者，有所增添就必然有所剥夺，就如同它在赋予人类直立行走的能力时便剥夺了他们的双拐一样，躁动的灵魂难以求得人生幸福的归宿！”

唐雅秋说完，除萧子依外，大家也鼓起掌来。

萧子依反驳道：“无情的现实教会了我们什么？自然进化的法则告诉我们——‘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小广东’选择的或许正是适于她的生存法则，多元社会的生活方式是无法整齐划一的，正如幸福的体验方式各有不同一样！”

除唐雅秋外，大家纷纷叫好！

唐雅秋仍旧坚持道：“照达尔文的观点看人类，人与人之间仅剩下赤裸裸的竞争关系了，那么人类又将到哪里寻找幸福的皈依呢？其实你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除了竞争推动人类社会进步外，人还是有道德的动物。正是道德感规范了人类的幸福体验，在善与恶的交锋中，人类寻到了幸福的本质皈依，我很难想象常行不善之举的人会获得生命的宁静与幸福的皈依！”

唐雅秋说完，大家都鼓起掌来。

唐雅秋和萧子依两人继续你来我往地激烈争论着，似乎谁也难以说服对方。唐雅秋只好打断道：“好啦，好啦，我的大小姐，都别争了。我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儿子媳妇还说出大道理了，其实归根到底，没有根基的生活如空中楼阁，是虚无的海市蜃楼。鲁迅先生不也说过——娜拉出走以后还能干什么呢？要么回来，要么堕落。哲人早说了，女性不自立，永远只是男人的附庸！周一就要开考了，两科过不了就得留级呢。那时再彷徨地到春天的原野上找寻幸福的希望去吗？我觉得眼下还是搞好功课要紧，要去图书馆的走咯……”

随着唐雅秋这一声吆喝，大家才想起迫在眉睫的期末考试，于是方兴未艾的“爱情”辩论会戛然而止，赶紧又开始她们气氛紧张的“期末突击战”去了……

4

“小广东”上车后，随乔木三郎一路直奔皇冠大酒店，在酒店领班的引领下，双双来到早已订好的精致雅座间里坐下。柔和的玫瑰色灯辉下，精致的菜肴已一一摆放在“龙凤戏珠”的拼盘四周，菜肴的香味随着袅袅升腾的热气弥散开来，混合着温馨的轻音乐缓缓地缥缈在整个雅间的空气里。

乔木三郎叫退了当班侍者，亲自往酒杯里斟上红酒，微笑着递给“小广东”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道：“何乐小姐，谢谢你的赏脸，我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说完，轻轻地碰了一下“小广东”手中的酒杯，将自己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微笑地含情注视着“小广东”说：“该你了！”

“谢谢您的盛情邀请！”“小广东”说完，也一饮而尽。

乔木三郎又给她和自己斟上，然后再举杯道：“何乐，我很看重我们之间的友谊，我提议为咱们的有缘相识干了这第二杯酒好不好？”

“小广东”看着乔木三郎甜甜地笑道：“我更觉得这种友谊弥足珍贵，我把一切美好希望和祝福都寄托在这酒中了，来，为咱们友谊地久天长干杯！”

看着眼前变得有些热烈的美少女，乔木三郎觉得换了谁也无法抵挡她那勾魂的双眼和充满诱惑的甜甜微笑。乔木三郎突然间又觉得自己或许正需要这样的女人来填补暂时的情感空白和治疗寂寞的心，于是他兴奋地干了杯中红酒。

干了第二杯后，乔木三郎开始在“小广东”面前竭尽全力地展示成熟男人的魅力。他心花怒放地为她介绍各种名菜的特点，幽默风趣地讲解它们美容养颜的功效，殷勤妥帖地为她夹菜。面对着眼前男人热情体贴的呵护，“小广东”忽然间觉得唤回了久违的父爱然而又有别于父爱的溫馨，她开始完全陶醉在难以自拔的幸福里。

晚餐在热情而又友爱的氛围中结束，走出皇冠大酒店时，大街小巷早已霓虹闪烁，万家灯火辉煌了整个繁华城市的夜空，喧嚣的都市周而复始地又一次迎来了它的夜生活。此刻的“小广东”正完全沉浸在自己幸福的感觉里，她开始对这位成熟稳健儒雅的老总似乎产生了一种无法摆脱的依恋之情。

在弥漫着幸福的空气里，“小广东”恍恍惚惚地跟随乔木三郎走进了帝豪大剧院。整个演唱会中，大牌明星和歌迷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整个剧院成了疯狂的海洋，追星族都歇斯底里摇晃着荧光棒，放纵着内心张狂的情绪。明星煽情的喊叫使铁杆“粉丝”们激情高涨，歌迷们挥舞着手臂，摇晃着身体，一声声尖厉的唿哨声回荡在剧院骚动的空气和沸腾的热情里……

演唱会结束后，两人离开了剧院，看看快到学院关门的时间，乔木三郎非常绅士地将“小广东”送回学校。“小广东”幸福地依在柔软舒适的车座里，车内淡淡的香水味使她的大脑异常兴奋，她不停地幻想着旁边的男人将会给自己带来怎样高贵奢侈的生活……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稳稳地停靠在学院门口了，乔木三郎转头对“小广东”道：“何乐，周末请你共进晚餐可以吗？”

“您很忙，就算了吧！”“小广东”娇媚地望着乔木三郎假装推辞道。

乔木三郎盯着对方笑着说：“你肯赏脸，是我的荣幸！我又不是日理万机的国家元首，哪会没时间呢？给个面子好吗？”

“小广东”忙道：“您言重了，乔总！能跟您共进晚餐才是我的荣幸啦！”

乔木三郎满面春风：“那好，周末我给你电话，我来接你！”

“那谢谢您啦，乔总！”“小广东”甜甜地望着乔木三郎说。

乔木三郎假装责怪地说：“别那么客气好不好？朋友之间多聚聚，友谊才会深厚的。”

“小广东”心领神会，温柔地笑了笑，便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甜甜地告别：“Bye”。

乔木三郎摇了摇手笑回应：“Bye”。

“小广东”关上车门后，“大奔”欢快地离开了……

5

从图书馆回到宿舍后的唐雅秋和室友们，眼看就寝的时间快到，还不见“小广东”的身影，唐雅秋便有些担心地对大家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小广东’要吃亏了怎么办？咱们姐妹的事不能不管，要不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

“是呀，赶紧打吧！”辣妹“篮子”附和着。

“别大惊小怪啦，都二十一世纪啦，别那么传统好不好！‘老少恋’多着啦！婚姻都解放啦，还干涉恋爱自由！”“猫咪”箫子依赶紧阻拦。

唐雅秋还是坚持：“无论多么文明的地方，都会衍生出低俗的灵魂！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西方不是有句谚语说，魔鬼与善人同在，上帝无言！还是打个电话吧。”

只见“小四川”慢悠悠地说：“快餐时代的‘快餐文化’启示我们，‘小广东’定是我们518宿舍的第一位恋爱‘闪客’！不用太担心她……”

“小四川”话还没说完，“小广东”却已推门而入，胸前抱一束洁白的百合花，眼里含着几丝若无其事的狡黠，白嫩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幸福的余温还残留在她浅浅的笑靥里。

“说曹操，曹操到！”“篮子”笑着嚷道，“我的小姐，赶紧从实招来！今晚你到底跑哪去了？”

“没看见我去为你们买鲜花了吗？‘馆虫’，快帮帮忙，把花瓶里的蔫百合拿出来。”“小广东”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走向花瓶。

“你还不老实交代，我们可要用刑啦！”“猫咪”箫子依扬起修了长长美甲的双手假装要戳人的样子道。

“别闹啦，我们的百合花吵着要喝水啦！”“小广东”一边说一边将鲜花插入了花瓶。

“小四川”用调侃的口吻诡秘地笑道：“我说大小姐们，打听别人的秘密可不是礼貌的啰！我们的大小姐定有难言之隐嘛！”

从大家诡秘的眼神里，“小广东”已猜出了十之八九，心想定是自己的行踪已暴露，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装出神秘兮兮的样子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又恋爱啦！哥们儿，难道不为我祝福吗？”

“小广东”话音刚落，“篮子”便叫道：“好啊，你敢重色轻友！这么重大的事件也敢瞒着不上报！刚才我们还为你担心呢，正讨论要不要‘call’你！”

正说话间，熄灯铃声响了，大家于是边躺下边低声说话。

只听萧子依道：“何乐小姐，与你相比，我们可都成了‘爱情菜鸟’了，‘馆虫’甚至连半个‘菜鸟’都算不上，都羡煞我啦，和你相比，我们就显得有些太out啦！该不该罚，你说？”

“小广东”戏谑地说：“该罚该罚，英明的主啊，您的弟子甘愿受罚！弟子盗取了爱之火种，您就将我钉在高加索的悬崖峭壁之上吧，也如那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小四川”接过她的话茬用预言家般的口吻深沉地说：“好哥们儿，我罚你将幸福进行到底啰！”

只见“小广东”欢快地说：“一定一定，谢谢我们‘小四川’的吉言啦。”

“篮子”又接过“小四川”的话说：“我说川妹子，远水哪能解得了近渴？‘网恋’不带劲，还是学何乐来点‘给力’的嘛！”

“你没听说联想沟通无限吗？虚拟的空间任我遨游，我可比庄周的大鹏鸟还逍遥呢！”“小四川”不以为然地回敬道。

“你们都别耍贫嘴啦，先算好了何乐的账，然后你二位再去算糊涂账啦！”萧子依打断了“辣妹”和“网虫”的斗嘴。

“我反对！”“小广东”叫道。

“篮子”“馆虫”和“猫咪”不约而同地说：“反对无效！”

“好了好了！何乐享用了爱情甜点，那就罚她‘出点血’，明晚请大家撮顿夜宵怎么样？”唐雅秋说。

“小广东”赶紧说道：“没问题！‘毛毛雨’啦！明晚我请你们好好撮上一顿，也算为我再坠爱河而庆贺！”

大家表示赞同，萧子依也只好道：“那就放你一马吧！”

“篮子”突然又问：“何乐，你们的罗曼蒂克怎么开始的？说来给大伙分享分享吧！”

“小广东”扬起调皮的眉毛：“我不告诉你们！”

萧子依也不依不饶地说：“你敢，有快乐大家分享！你可不能不够‘哥们儿’！”

其余的也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快说来听听！”

“小广东”只好投降：“好吧，好吧，其实也没什么罗曼蒂克啦！那家伙在麓山就盯上我啦……总之，我已love上他啦！”“小广东”把自己和乔木三郎的这段故事轻描淡写地讲了一遍。

故事一讲完，唐雅秋就问：“他与你年龄差距这么悬殊，怕有填不平的代沟吧！你权衡过这种幸福与爱情的轻重吗？况且……”

没等唐雅秋说完，“小广东”便打断道：“我可没想到要和他谈婚论嫁，只是和他在一起交往交往而已，相处快乐则聚，不快乐则散！我是我自己的，我要为自己做主，我要天马行空，我才不想被世俗所羁绊。我就想撕碎世俗的遮羞布，让爱之火堂皇地照亮阴暗角落！”

“猫咪”拍手叫道：“够‘雷人’的耶，有个性！‘小广东’为‘馆虫’上了生动的一课！”接着便转向唐雅秋：“我说‘馆虫’，你为什么还如此传统啦，你没听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时下哪兴这个啦！为什么有人称我们为叛逆的一代？我们不就是会偶尔地颠覆一下传统啦！人家西方早在十九世纪就举起个性解放的大旗啦！我倒觉得，咱们中国也该来一次狂热的歌德式‘爱情狂飙突进运动’啦！现如今，许多有钱的成功人士，他们总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好在情海里泛舟，而年轻人则拥有整个青春的大海，分一杯羹又怎么会影响到整个大海呢？所以，把有限的青春化作无限的投资，已成为有思想的年轻人的一种时尚追求！看来你大脑的灵光还没被时尚所点化吧？千万别把时尚看作洪水猛兽！”

唐雅秋反驳道：“别让时尚的幌子玷污了美好的传统。传统的东西不好吗？传统存于生活，难道我们真能做到将传统剥离生活视而不见？我举个例子，过去不是要打倒‘孔家店’吗？好的传统怎么会打得倒？你看，现在全球不是兴起了儒学热，你们说说看，孔子学院在全球兴建了多少所？咱们传统中的儒家思想已漂洋过海成了矫治社会弊病的良方了。其实，物质欲望的过度膨胀，最终也会成为压死西方这头大骆驼的一根稻草。而儒学的西传，不正体现了传统的魅力所在吗？传统是一个民族的根，大小姐们。如果一个民族的思想之根不存在了，那么这个民族将魂归何处？一个遗失了传统的民族，定将是迷失灵魂的家园，无法找寻幸福的皈依！”

“猫咪”抢着反驳道：“传统是一把双刃剑，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杞人忧天，文化的发展同样遵循着优胜劣汰的法则，古老文明中野蛮的消亡总意味着新兴文明的诞生，所以我们欣赏西方高扬人性的大旗。人类对文明的曙光总是孜孜以求，因此全球一体化必然带来前卫思想对传统文化的强烈冲击，一些潮湿发霉的东西当然要被扔进历史的垃圾桶，传统中儒家的一些脚镣桎梏终将被打碎。”

唐雅秋急切地说：“我承认，古老的野蛮往往与古老的文明相伴，但古为今用，在剔除野蛮之后，古老的文明往往表现出最朴素纯真的本质，经得起历史长河考验的传统已深深烙在了民族的骨髓之内。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正是一个民族的魂，也是一个民族的共同认知心理。如果背离这样一个共同认知心理将传统完全抛弃，那么这个民族终将遭受灭顶之灾！我坚信我们五千年来一直没有中断过的历史渊源，来自西方的文明将永远无法取代在悠久的历史长河中积淀下来的厚重的华夏文明！”

这时“网虫”打着哈欠说道：“我说别谈这些沉重的话题好不好？靠几个小女子又怎么能够掀动民族文化的根基呢？我看你俩倒有些像东晋时期那一群不疼不痒的玄谈者啰！”

唐雅秋反驳道：“怎么说不关痛痒呢？我看你是在虚拟空间待的时间长了，所以整个人都变得虚无了起来！说到玄谈，你才像一个真正的玄学者，可是你仍旧食着人间烟火。所以，你的‘大鹏鸟’只要一接触到现实的空气就会被风化，于是想要虚无也就不可能了！我倒觉得，你已到了该游出虚拟海洋泊于现实港湾的时候了！”

辣妹“籃子”抢着插话：“这是一个对多元文化逐渐认同的世界，正因为世界充满了多元色彩，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将主流文化色彩强行涂抹在每一个有着独特个性的鲜活个体生命之上。其实，一言以蔽之。现实中的‘西风’压不倒‘东风’，‘东风’也压不了‘西风’，满载民族文化的巨轮只有在兼收并蓄中才能扬帆远航。这正如盗版和‘山寨’都有它们存在的广泛群众基础一样，就留给时间来评判吧，时间将会考验它们的生命力，并最终鉴别出其中的真伪！”

“小广东”叫道：“好啦好啦，都别争了！赶紧睡觉吧，可别打搅了我的好梦！只有‘孔老二’才会说出‘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酸腐之话，想必那样也太苦了自己，所以他做不到伯夷、叔齐兄弟那样为理想而死，才在曲阜聚众讲学赚几束干肉作外快，还敢清高吗？”

“小四川”紧接着说道：“对啰，若能求得富贵，孔老夫子是愿意做‘执鞭之士’的，只是在‘不可求’时，他才‘从吾所好’的。好啦好啦，困死啰，都别争啰，‘庄生晓梦迷蝴蝶’，我也要梦蝶啰，但愿我的翩翩蝴蝶儿，要比庄周的舞得美！睡觉啰。”

唐雅秋苦笑道：“你这个刁钻的家伙！真是粪土之墙不可圬，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睡吧，睡吧，亲亲我的宝贝！”大家也都笑着停止了争论。

这一晚，“小广东”兴奋得难以入眠，她信马由缰，让幸福的野马在大脑的平原里放纵。同时，唐雅秋的思绪也难以平静，她在细细咀嚼着室友们的谈话，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在充满物质欲望的世界里，物欲早已迷失了人的心智，万物生灵莫非已沦为物欲的奴隶了？难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的古训早已失去了应有的灵光？她开始有些怀疑了。一如既往地坚守着传统价值观的自己，是不是早已被时代远远地抛弃，成了与时代格格不入的另类……就这样，林林总总的头绪在脑海里缠来绕去，大有“剪不断，理还乱”之势，她一夜无眠。

第二天晚上，大家又引出了一场关于人性善恶的辩论。于是，两千多年前就已开始的“口水官司”又一次在这一群娇美的女大学生中辩论开来。她们从孟子的“性善论”谈到荀子的“性恶论”，由“遗传基因”谈到“环境决定论”，由弗洛伊德的“泛性论”谈到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经过这场辩论后，唐雅秋渐渐明白：在多元文化渗透下的社会价值体系里，原来，主宰着各自心灵的上帝也是多元的。

6

湖湘的冬天似乎总是来得很快，眼见秋风昨天还翻卷着地上的落叶，不经意间，凌厉的寒风就已经来袭。这样的时刻，期末考试的脚步也就越来越近了，学院周末的气氛也就变得与往常大不一样起来。

晚饭后，同学们纷纷走进教室、图书馆或练功房，紧张地进行着临战磨刀的准备。也就在这个时候，应周末之邀的“小广东”却已在乔木三郎的搀扶下，幸福地走出了名流雅座暖暖的包间。带着十分醉意的她，小鸟依人样偎在男人的臂弯里，他们就要准备去“名媛世家”添购过冬的衣服。

这正是西伯利亚寒流在湖湘肆虐的季节，出酒店时突然受了寒风的刺激，坐在车里的“小广东”渐渐难以抵抗红酒的威力，一会儿便觉得脖子上的脑袋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只见自己眼前突然幻化出奇特景象：整个身子轻轻地飘了起来，旁边驾车的老总也随着飘了起来，接着，整个车子也都飘了起来，前方闪烁着的霓虹和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也跟着晃晃悠悠地飘了起来。整个世界开始不停地左右悠荡，摇摆，并且摆幅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突然间，只觉地转天旋，紧接着一股难以驯服的暗流猛地就要从她的喉咙涌出来，她下意识地要去拉车门，乔木三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于是赶紧将车靠边停稳，将“小广东”扶下车来……

当乔木三郎把车子停稳在皇冠大酒店停车场的时候，不胜酒力的“小广东”已在车座上沉沉地睡去。乔木三郎只好叫来酒店侍者，将“小广东”弄进早已预订好的豪华套房。侍者离开后，乔木三郎便弯腰将“小广东”脚上的红色长筒靴脱下，然后脱下她的红色羽绒长大衣，将她修长的身体平放在床上。这时他忽然发现了她那高挺的前胸似乎就要将紧身的衬衫撑破。他一边眼馋地看着身前的“猎物”，一边又想着里面那一对丰满可人的乳房。想着想着，他有些亢奋起来，于是就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了她的胸前。

乔木三郎开始去解“小广东”衬衫的纽扣。当第二个纽扣被解开的时候，“小广东”深深的乳沟终于暴露了出来。迷糊中的“小广东”却忽然翻动了一下身子，乔木三郎有些惊恐，赶紧缩回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然后闭眼抽搐快速晃了晃脑袋，睁开眼，才意识到刚刚的行为是不是有些乘虚而入。于是，他就赶紧又为“小广东”扣上衣扣，帮她盖好被子，才恋恋不舍地走进浴室。

乔木三郎冲了一个温水浴后，重新回到“小广东”的床边。柔和的灯光下，只见“小广东”在暖和的被窝里均匀地呼吸着，乔木三郎就穿着浴衣坐在床沿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仔细端详着她那粉嫩娇媚的脸蛋，便觉施朱太红、着粉太白、增之太丰、减之太瘦之语用在眼前这个青春少女的身上是多么的贴切。最后，他便艺术家审视艺术品一般，细细鉴赏着她那可爱的面孔！

“小广东”又翻了一个身，眼睛恰好在床头灯的直射之下受到了光的刺激，便醒了过来。她眨了眨漂亮的双眼，蒙眬中发现乔木三郎正痴痴地注视着自己，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大衣已被脱去，于是她将手伸进被中，发觉自己的长裤还紧紧地扣在大腿上，便意识到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这一来，她也清醒了大半，只是觉得全身燥热，口渴得厉害，于是问乔木三郎要了一听饮料，一口气便喝了大半，才害羞地对眼前的男人说：“对不起，乔总，让你见笑啦！”

“快别这样说！我不应该让你喝那么多酒！”乔木三郎自责似的说。

“身上好难受，我想洗个澡。”说着，“小广东”就要下床。

乔木三郎赶紧阻拦：“你先躺着别动，我为你放好了水再起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乔总。让您做这事！”“小广东”大胆地带着一点挑逗似的口吻笑道。

“为美女效劳，谁不乐意！”乔木三郎也带着挑逗的口吻回答。

心里乐滋滋的“小广东”娇笑着调侃道：“喬总真会开玩笑啦，什么样的美女你没见过！您逗我开心吧？”

乔木三郎有些激动：“我不开玩笑，你就是出水的芙蓉！我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说的就是你这般模样了！”

“小广东”盯着乔木三郎的双眼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无论‘沉鱼’与‘落雁’，还是‘闭月’与‘羞花’，都没一个好归宿。所以我一不要倾人城，二不愿倾人国，只求能和一位心仪的男人在爱河里共同泛舟。”

听了这样的话，乔木三郎的眼光便有些发直地盯着眼前的青春少女故意傻傻地问：“听起来怎么有点伤感天使的味道？可不知是哪一位男人能有幸手摇那一支划船的小桨？”

“小广东”就望着乔木三郎哧哧地笑：“就请乔总猜猜吧！”

乔木三郎便盯着“小广东”的双眼有些舌头发直地说：“猜不到！”

“小广东”用柔柔的眼光注视眼前有些发傻的男人：“猜不到就别猜啦，那就劳驾乔总为美女效劳吧！”

乔木三郎才意识到还没有去浴室放水，缓了缓神后，他便朝斜靠在床头的“小广东”啪的行了个军礼：“遵命，漂亮天使！”然后就夸张地转身正步朝浴室走去，滑稽的动作引得“小广东”咯咯发笑。

不多久，乔木三郎出了浴室，对着“小广东”又“啪”的行了个军礼，然后煞有介事地说：“一切准备就绪，请漂亮天使入浴‘华清池’！”

“小广东”也就演双簧似的笑道：“遵命，尊贵的皇帝陛下，奴婢这就入浴！”说着，便下了床，软软地进了浴缸……

“小广东”的夜不归宿，又引来室友们一场激烈的争论。在价值观的互相碰撞中，唐雅秋仍旧固守着那一方属于自己的心灵净土。

7

紧张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唐雅秋一个学期没回家，眼看春节就快到了，思亲之情愈发强烈起来，于是便辞了大一就开始的家教，回了自己思念的家乡。

唐雅秋回到了家里，全家人高兴极了。三年多时光，家乡已有了一些可喜的变化，精准扶贫和新农村建设惠及了这里，但农村人思想的贫穷和落后却依然还鲜明地存在于脑海里。年三十晚上，依然还要对着庙中的菩萨磕头，对着供桌上方的“天地君亲师位”磕头，对着灶台磕头，对着正门外磕头;在牛圈的四角上各放一个炮仗，在猪圈的四角上各放一个炮仗;绕住房四周的墙脚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口中念“出入平安”;绕牛圈四周的墙脚一边烧纸钱一边口中念“五谷丰登”;围绕猪圈四周的墙脚一边烧纸钱一边口中念“人畜兴旺”……在一系列繁复而又虔诚的仪式过后，年夜饭才在祭祀祖先的香火中拉开序幕。

很久以来，唐雅秋对于这种古朴的仪式一直就存有困惑。她常常在心底自问：这到底是感恩，还是迷信？是对神灵的美好祈求，还是销蚀了意志，僵化了灵性的头脑？对于村民们的偶像崇拜，唐雅秋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和哭笑不得。

过完年不久，父母和其他留守的农人一样，担粪、挖地、平秧田……又开始逐一忙碌起来。虽说自己也曾参加过许多农业生产劳动，但到了真正又面对这样的现实时，那种劳作的艰辛又使自己感到由衷的恐怖。想到爹妈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才能勉强攒够自己的学费，而有钱人却能一掷千金，甚至“一顿饭吃掉几头牛”，一到面对这样的现实时，作为校园“贫二代”的唐雅秋，内心就充满难以言表的酸楚。整个寒假，她想了很多很多，开始产生出从未有过的苦闷与迷惘。每当想到驾名车、穿戴名牌、出手阔绰的“小广东”时，一种莫名的怅惘就会爬上唐雅秋的心头。

假期快结束时，唐雅秋已无法说清自己思想上的奇怪变化，对于“小广东”的所作所为，她已产生了一些不同于先前的看法，自己的内心似乎也开始在欲望城堡的边缘痛苦彷徨了……

假期结束，唐雅秋回到了学院，知道“小广东”已搬出518宿舍，住到了乔木三郎专门为他们幽会而购置的别墅去了，她只是每天开着跑车到学院来报到。辣妹“篮子”“猫咪”箫子依也分别和男友到校外合租房屋去了，自己和“小四川”则被安排到了对面519宿舍新空出来的两个床位上。面对着这一巨大变化，唐雅秋的内心感到空落落的，突然间觉得生活太像一出戏，剧情的发展变化常出人意料，开幕与谢幕似乎就没有本质的不同。

开学两周后，“小四川”所坚守的“精神恋爱”的防线也宣告崩溃，昔日和她网上结婚的“丈夫”辞了原来的工作，终于从千里迢迢的西南赶来，和她相守于浪漫温情的湖湘之都了。两周后，她也搬出了学院公寓，与重新找到工作的男友合租了一间简陋的公寓房蜗居了起来。想着曾经同舍的五位室友都搬出去了，并各自有了自己的校外生活，唐雅秋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另类了。

8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各种鸟儿开始卖弄起悠扬的嗓子，哼唱着自己陶醉的情歌，它们宛如春天的唱诗班纷纷登台亮相，此起彼伏地开始放歌。自然界的爱情在温润和煦的春风里酝酿起来，为万紫千红的春天拉开了温馨的序幕。

一天放學后，“小广东”兴冲冲地跑来对唐雅秋说：“‘馆虫’，乔总的制药公司就要开机生产啦！他邀请了社会各界名流来参加开机仪式。他打算聘请名校大学生做礼仪小姐，就一天，出场费两千。‘辣妹’‘猫咪’和艺术系的几位同学都说好了，现就差你啦！请答应帮我摆平乔总交给的这个任务好不好？”

唐雅秋想了想：“你不问问‘小四川’去不？”

“小广东”说：“‘小四川’身高不够啦！就你最合适！帮帮忙吧！”

唐雅秋有些犹豫地问：“什么时候？”

“周六，不影响功课的啦！”“小广东”用企盼的眼神望着唐雅秋。

唐雅秋想，周末反正休息，就当它是一次社会实践吧，况且还有两千元的不菲收入。于是朝“小广东”点了点头。

“答应啦！谁叫咱们是好哥们儿呢！”“小广东”欢快地叫道。

唐雅秋笑道：“看把你乐得，不就帮个忙嘛，何况还有钱挣。”

听唐雅秋这么说，“小广东”有些惊异地说：“这可有点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哦。”

唐雅秋显出平静的样子：“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谁能一辈子活在真空里？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我一定去。”

得了唐雅秋的准信，“小广东”便告别唐雅秋一溜烟儿回到别墅，向早已在等候她的乔木三郎报告好消息去了。

周六一大早，在“小广东”带领下，几位身着红色紧身旗袍的女大学生礼仪队朝乔木三郎的办公室款款走来，准备接受乔老板的检阅。门开了，礼仪小姐们鱼贯而入，站定后，齐声向乔木三郎问：“乔总早上好！”

乔老板看着这群漂亮可爱的姑娘，眉开眼笑地回应道：“你们好！请坐！请坐！”坐定后，乔木三郎便对她们交代了相关接待事宜之后，就按接待顺序一一演练了一遍。完了之后，乔木三郎满意地回头对着“小广东”笑道：“我说何乐，你的眼光真的不错嘛！淘来了这么出色的宝贝！晚上我一定要大大地奖赏你哦！”说完，对“小广东”诡秘一笑。

只见“小广东”娇嗔道：“你说什么！”然后就领着礼仪小姐们朝招待处走去。

一路上，唐雅秋只觉得胸中有千万种无法说清的滋味在涌动，同时又在心里安慰自己：“生活本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人能够活在一尘不染的世界里，自己努力求学，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能够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纯净水养不肥鱼，自己没偷没抢，凭自己的劳动换取一点报酬，又替朋友解决了困难，何必想得那么多呢！”想到这一点，她才心安。

剪彩仪式开始了，长时间呯呯嘭嘭的鞭炮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唐雅秋的耳朵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久久不能消失，心想这一轮鞭炮不知炸了多少人民币，这有钱人怎么就老爱见了仇人似的折腾钱呢？

在欢快的乐曲声中，开机剪彩仪式终于结束了，可唐雅秋的心情却还无法完全轻松下来。

下午六点，招待贵宾的晚宴在皇冠大酒店拉开了帷幕。“小广东”、唐雅秋、“辣妹”和“猫咪”负责陪几位重要贵宾共进晚餐。其中一位便是剪彩仪式上发表了热情洋溢讲话的市长，一位是某银行行长，另一位则是人称“王老五”的地产界巨头王啸天，除做地产外，他还兼做放高利贷的生意。这三人关系紧密要好，非比寻常，乔木三郎制药公司最终奠基落成，主要得于三人鼎力相助。八人入席坐定后，乔木三郎便一一做了介绍，当最后介绍完“小广东”的时候，王啸天笑对乔木三郎说：“你小子艳福不浅呐！什么时候搂得美人归？金屋藏娇还真个密不透风呐，等会儿可要罚酒三杯！”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乔木三郎笑道：“愿受罚，愿受罚。等会儿我让她敬你三杯酒，可不能推辞。”

“行行行，哪有美女敬酒不喝的道理！二位说是不是？”王啸天边说边笑着问市长和行长，然后又面带调侃的微笑朝“小广东”瞥了瞥。

市长和行長、“小广东”三人都笑了笑，“小广东”又抬眼看了看乔木三郎，两人也会心一笑。

“我不但要敬您”“小广东”接着乔木三郎的话对王啸天说，然后又看着市长和行长问：“还要敬市长和行长，就是不知市长和行长能不能满足我的荣幸？”

“诚如王总所说，美女敬酒，一定喝，一定要喝！”市长笑着回应。行长也随后附和着：“是的，是的，市长说了算。”

听他们说完，王啸天用一根手指指着乔木三郎哈哈大笑：“你小子真正的艳福，淘了个这么乖巧的美人！”

乔木三郎抱拳笑着调侃道：“托大家的福，有大家帮衬，才有今天的我，我在这里说声谢谢了！只是老哥别打她的主意，煮熟的鸭子要是真飞了，小弟可就有些心疼了！”除唐雅秋微笑外，大家听了后都大笑起来。

只有“小广东”乖巧地嘲弄乔木三郎道：“鸭煮熟啦还飞得起来，那真叫出了怪事啦！”大家又一阵哄笑。

王啸天笑对乔木三郎调侃道：“君子哪有夺人之爱的？只有‘反动派’使坏，你小子难道怀疑我是‘反动派’不成？”又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唐雅秋原想，自己出生以来还是头一遭和这么大的人物们一起进餐，所以内心深感忐忑不安，但看着这一群轻松说笑的“名流”，才明白他们也有着食人间烟火的俗务，先前紧张的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菜肴很快就上齐了，在市长的提议下，大家停止了玩笑。进餐开始了，在轮番敬酒之中，气氛又活跃起来，四位女生成了男人们很好的调料。在觥筹交错之中，唐雅秋开始还有些拘谨，放不开手脚。但几杯酒下去后，再加上“小广东”“辣妹”“猫咪”和男人们的大胆玩笑，无疑都助长了唐雅秋的胆量，于是刚才还不大听使唤的舌头也开始变得灵活起来，诙谐而富于哲理的俏皮话也不时脱口而出，为席间轻松的氛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愉快说笑中，唐雅秋的漂亮外表和内秀气质引起了王啸天极大兴趣。因此，在喝酒说笑中，他开始有意无意地给唐雅秋以恰当关照和赞美。凭少女的敏感，唐雅秋已觉察到眼前这位大亨对自己的特别优待，她觉得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想着这位有着几分粗野但又不失分寸的商界巨头，连市长都敬他三分，这无疑让唐雅秋产生了极大神秘感。

晚宴结束后，乔木三郎又安排她们陪客人唱歌跳舞。优雅的舞曲一响起来，“小广东”“辣妹”“猫咪”和客人们便在舞池里翩翩起舞了，她们婆娑的舞姿花样翻新，青春热烈的气息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龄的男人们也好像在瞬间就抓住了青春的尾巴，带着娇巧的舞伴旋转起来。只见他们脚下生风，双足仿佛插了青春的羽翅，旋转俯仰，摇摆腾挪，欢快的舞步让人看不出人到中年的臃态。

唐雅秋不算“舞林高手”，但歌唱得好，在高中时她就是校合唱队的一名领唱，天生一副好嗓子，声音甜美，感情饱满，不同风格的歌曲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每一曲下来，都能赢得大家发自内心的喝彩和热烈的掌声。特别是一曲《敖包相会》，将合唱者王啸天撩拨得有些心花怒放起来。在跳了两曲之后，唐雅秋便没有再进舞池，只是和大家唱歌、说话。

在王啸天的观念里，他一直坚守着生物界的竞争法则：那就是占有优势的生物可供支配的资源理应充是些。因此，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他也就很赞同一个道理：那就是只有实力强大的雄性猴子才有资格占有整个猴群里的母猴。只不过与猴相比，人更聪明些，人采取的行为方式更为多样化一些。所以虽然唐雅秋姣美动人的面容、性感迷人的身段、优雅脱俗的动作、甜美挠心的歌唱、单纯的思想境界和有些学生气的谈吐无不使在风月场中屡屡得手的他心中发痒，但直到曲终人散，他对唐雅秋还是保持了一种长辈应有的礼节和克制。因为他知道，她不属于风尘一类的坐台女孩，只能以优雅的方式去获得淑女的芳心。在这一点上，王啸天就自认为要比猴子高明得多了。

歌舞活动结束后，乔木三郎对王啸天诡秘地一笑：“老哥，要不要兄弟撮合撮合？”

“你小子眼睛倒是贼亮！撮合什么？”王啸天说完，也诡秘一笑。

乔木三郎摆出早已看穿的姿态道：“老哥这不是明摆着不给兄弟面子了嘛！老哥，天生一个尤物，全身散发着清纯的文化人气息，感觉真是大不一样。”

“你小子就显摆吧！依你看，我就差赶这个时髦了？”王啸天假装满不在乎地说。

乔木三郎心想：地球人都知道你“王老五”好这口，还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于是便调侃道：“兄弟早就看出端倪了，老哥难道还会落下这趟末班车不成？这事你就交给我好啦，只是到时搂上美人了，还隔三岔五地惦记一下小弟的功劳就行！”

“你小子也挺贼的，有了好事我忘记过你几回？行行行，这事就交给你办吧！可别弄出什么差错，给我办砸了！不要急，跟她说我只是想交她这个朋友而已，开始嘛，这要说清楚。”王啸天说完，就钻进了豪华的林肯皇车。

只见乔木三郎挥了挥手：“你放心好啦，就等着好消息吧！”然后目送着皇车吐着亢奋的尾气离开……

9

回校后的第二天下午，“小广东”自己留了下来和唐雅秋一同在学院食堂吃饭。饭后，“小广东”神秘兮兮地把唐雅秋叫到运动场上，笑眯眯地对她说：“‘馆虫’，恭喜你啦！”

“开什么玩笑，哪来的喜？”

“小广东”激动地说：“幸运之神为你把门打开了！一位大亨看上你啦！”

“什么大亨？我不稀罕！”

“小广东”有些急切地说：“你先别忙着拒绝！请听我说，王啸天想和你交个朋友。我跟你说，有多少靓女想要高攀却苦于攀不上去呢！不就是交个朋友嘛，你想一想，一眨眼的工夫就要毕业了，你不是想留在这个城市发展吗？在这个什么都缺就不缺人才的地方，要找个满意的工作多么不容易！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他可不是一般的人啊！”

唐雅秋情绪激动起来：“你觉得真的就是交个朋友那么简单吗？有钱人，打什么鬼主意你以为我还不知道！”

“小广东”赶紧插话：“那不就更好啦！你知道吗，在这个城市，他可是真能够呼风唤雨。乔总的制药公司能够建成，就靠他鼎力支持。凭他的神通广大，别说留在这城市找个好工作，就是更难的事，对于他来说还不是太小菜一碟啦！”

“将身体出卖，去换取廉价的东西，这值得吗？”唐雅秋质问道。

“小广东”便情绪激动起来，“丢掉你的迂腐，丢掉你廉价的爱情观吧！爱情是什么？是小作坊里生产的标花点心，经不起时间的发酵，过了保鲜期就会发霉变质！你相信爱情永恒吗？什么海枯石烂永不变啦，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不过是文人笔下玩弄的把戏而已。爱情是需要，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实实在在的需要，爱情之花离开面包和黄油的滋润定将枯萎。哲学家不也认为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男人的爱情在征服里，女人的爱情在依赖中。你没听华仔唱‘上帝在造人的时候说，地球太冷，男人需要女人的温存’。我倒是肯定，男人在征服世界时获得了女人的爱情，而女人则是在对男人的温存中获得了她的爱情。你看见哪一个女人通過征服男人而获得了她的爱情？没有，绝对没有！那不过是男人的顺从，不是爱情！当男人与生俱来的征服欲望被强势的女人抑制之后，女人便永久地失去了她的爱情。对于女人来说，依赖、顺从才是爱情的保鲜膜，因为男人是专为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而生的……”

听着“小广东”的奇谈怪论，唐雅秋感到非常震惊，没等她说完，就激动地打断她道：“何乐，你的思想太可怕了！你从哪里学来的旁门左道！”

“小广东”一边挥舞着右手一边更激动地说：“观察、思考、实践。爱情的指南就在社会这部活的大书里，还要到哪里去寻找呢？你没发现，现实常常很无奈，金钱每每可以堂皇地装点着爱情和幸福的尊严。每一个人仿佛都是一座充满欲望的坚固城堡，我很少发现有人能够抛却欲望破堡而出，我也很少发现还有人愿意坚守在缺少面包与黄油的爱情城堡里！”

唐雅秋想了想说：“听你这样说，我怎么就觉得人类好像有点作茧自缚的味道了。难道欲望让爱情明亮的双眸早已浑浊不堪再也辨不清方向？难道作为万物灵长的人类反而为欲望迷失了幸福的家园？难道爱情已成为登不了大雅之堂而只适宜在黑暗中用来进行交易的不值一文的廉价品了？如果真要这样，那也太叫人沮丧与绝望了！”

经唐雅秋这样一问，“小广东”只觉内心隐隐一痛，但马上就强作镇定地说：“你在拷问我的灵魂吗？我是不怕拷问的。你不觉得我的生活有滋有味吗？你没看出写在我脸上的幸福吗？”

唐雅秋继续质问“小广东”：“你是说你已从乔木三郎的城堡里获得了自己甜蜜的爱情？我还是有些怀疑。其实物欲蒙住了双眼，便看不到真实的世界了，我没有感觉出你的甜蜜与幸福，我倒是看到了你游戏人生的晦暗目光！”

听了唐雅秋的话，“小广东”内心有些痛楚，但还是振振有词地争辩道：“幸福与痛苦本是一体的两面，我权衡过人生的得失与轻重，所谓道不同不足为谋，又何必在意于形式的孤独和理会局外的异议呢？幸福其实是一种味道，更大的部分还流淌在各自心底，全凭内心体验和品尝，局外人又怎能体味个中甘甜呢？”

唐雅秋还是有些郁闷地说：“人是社会性动物，能够孤立于群体而不顾吗？人又怎么能够安心得像鸵鸟一样埋头逃避可怕的现实和可畏的人言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流言蜚语能杀人啊！”

听唐雅秋这么说，“小广东”赶紧对她鼓劲打气说：“人在河中走，就别怕水湿足！懦弱让流言洋洋得意，坚强使蜚语垂头丧气，坚如磐石的信念会让流言蜚语不攻自破。飞短流长可以毁灭自觉者的肉体但打垮不了她的意志，我很欣赏海明威的‘硬汉精神’！理想与现实的距离有时看起来实在太遥远，其实只有一步之遥，关键就在向左还是向右跨出那么一小步，最终就决定了人生的一大步。不过聪明人总是捷足先登，紧住机遇;而愚拙者却常犹豫徘徊，错失良机！我聪明的大小姐，你好自为之吧！”

唐雅秋又辩道：“如果说人生只为求得个人温暖舒适的小天地，将意志销蚀在欲望里，那么人生的意义就显得太单薄了！爱情虽然不是生活的全部，但它有着丰盈的内涵，世俗常常使它变得浅薄，但我经得起物欲的诱惑。”

“小广东”望着唐雅秋真诚地劝说道：“人们不是常说，生活就像一面镜子，你哭它也哭，你笑它也笑吗。人生苦短，来日苦多！你看《红楼梦》中跛足道人《好了歌》中有几句说得多好，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因此，人活着就应该抓紧时间享受轻松的生活，想要以救赎天下苍生为己任，那样也太苦了自己。想想那个投了汨罗江的三闾大夫，最终也只赢得虚名，那又何苦呢？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与其茫然失措，还不如随波逐流及时寻乐，才不至于枉度此生！你以为呢？”

唐雅秋反驳道：“你也太享乐主义了吧！我们虽然无法在活着的时候把握生活的终极真理，但并不影响我们去有尊严地生活。生活有时虽充满了贫困、痛苦，但更不缺少欢乐，所以我们同样有权和歌德一起高唱——既然痛苦是欢乐的源泉，那么又何必因痛苦而哭泣呢？”

“小广东”又道：“这不是一个靠心灵鸡汤就可以养活尊严的时代，在讲求现实的生活里，世俗的眼光又怎么能够深邃地洞察到你孤标傲世的价值？人生就是匆匆过客，赤条条地来了又赤条条地去了。你我除非就是在世上彷徨一些时日，何必成天显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为自己制造太多的忧愁与烦恼？在短暂的生命历程中，我不期望自己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既然已经确定了人生方向，即使撞得头破血流，我也不会去责怨命运的乖戾。人就活那么一辈子，能够成为人物的不过就那么几个，我不想把有限的生命赌进去换回虚名，只有及时抓住有限的时光尽情享受生活，才对得住自己短暂的生命！你想想看，就是费尽移山心力，熬得两鬓沧桑，就能够保证赢得一个完美无缺的人生吗？说不定到头来还是个心比天高命如纸薄，终究是南柯一梦，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如果真就那样了，你说值吗？”

听了“小广东”这些话，唐雅秋显得有些泄气，便有些妥协地说：“你何时成了异类哲学家了？你倒没完没了啦，好像你要追我一样似的。我知道你的一片好心。”

听唐雅秋这样一说，“小广东”一下激动了起来：“哎呀，你总算是开窍了！过了这村，可能真就没这个店了！”然后就笑眯眯地调侃道：“说真的，我要是个男人，肯定也要被你迷倒啦，你看你这身段，上帝怎么就打造出你这样的‘小妖精’来了呢？真可惜了我不是个boy……”

唐雅秋很担心地打断她：“你就别耍贫嘴了！这可是挑战我人生准则的一件大事，要是父母知道了怎么办？他们一定要打断我的腿！”

“小广东”赶紧停了戏谑之语，然后郑重地说：“你怎么这样幼稚！你可是咱们系的高情商动物，智商也该跟上啦！为什么要让父母知道呢？对于你来说，这种事情要绝对保密！”接着又关切地说：“你可不像我，父母对你疼爱有加。我是自从老爸老妈离婚将我判给我老爸后，妈妈就跟另一个男人走了，之后就从没来看过我一眼。上高中以来，我爸只是例行公事一样按月把生活费打到我的卡上来，就万事大吉。在我的记忆里，家就是一个冰冷的憩所，父母老吵架，有时吵急了还大打出手。打得凶时，我谁也劝不了，只能躲到一旁伤心哭泣。现在，我已叫我爸不要再寄钱给我了，我骗他我挣了奖学金，再加上周末家教收入，已够我的开支了，就不要再按月打钱了。他自然十二分的高兴。现在，我偶尔打个电话给他，让他知道我生活得很好，其实你也看到了，我的确生活得挺富有，他也就對我不加过问了。”说到这里，便又转悲为喜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不痛快的啦，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回别墅去了，最后提醒你一下，如果在时机成熟前勉强行事，你无疑将洒下悔恨之泪;如果你一旦错失良机，无尽的痛苦将使你终生泪眼婆娑。你就好好考虑考虑吧，人们不是常说机遇稍纵即逝，它只青睐于有准备的人。”

唐雅秋长叹一声，然后有些无奈地对“小广东”说：“好吧，谢谢你的关心，我会认真考虑你今天的异类哲学思想的。”

“小广东”就以鼓励的眼光看着唐雅秋的眼睛，若有所示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欲言又止地转移话题：“好吧，就这样吧！Bye——”说完，便转身朝她停在不远处的红色跑车走去。

10

唐雅秋神情恍惚地回到宿舍，一种别样的人生况味开始在她的心里蔓延……

唐雅秋想：要是不能很好就业，那么家庭的希望、自己的理想还怎么去实现？到时又怎么去面对家乡父老？诸如此类的现实问题，唐雅秋已想了好长时间，每每想到这些问题时，扰人的烦恼便袭上心头，心高气傲的她就有些气馁。再想想做礼仪小姐时发生的事和“小广东”那有些偏激但又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话以及想到校园“贫二代”毕业找工作时，许多人都在各类“拼爹游戏”中惨败下来的事实，特别是想到时下有诸如“宁做富人三奶，也不嫁穷汉受罪”之类的说法时，唐雅秋一贯以来坚如磐石的心真开始拷问起自己的理念来。

拷问，失眠。幸福，信仰。灵魂，道德。“小广东”和自己。她在把自己的思绪梳理了一番后，她还是坚信了自己的灵魂，她还是认定了自己一直坚守的心灵净土只能栽种高尚的爱情之树，然后春暖花开。她像驱赶鬼魅似的开始在心里清理“小广东”的一切只言片语，整个晚上，她像一个牧师在虔诚地清洗自己的灵魂……

第二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小广东”便迫不及待地将唐雅秋从教室叫出来。一到运动场上就问：“考虑好了没有？快告诉我！”

唐雅秋说：“还在考虑中，别急。”

“小广东”赶紧说：“有什么好羞愧的！不过就交个朋友嘛！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拉倒啦！”

唐雅秋有些惶恐地说：“你嘴上说得倒是轻松，到时怕是上了贼船就下不来了。听说有些暴发户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听唐雅秋这么说，“小广东”便笑道：“哎，你的担心多余了啦，那么有身份的人，你以为怜香惜玉这点事都不懂吗？我跟你说吧，偷情的男人特贼，他们除了想得到你这个人外，更想得到你的心，所以无论他地位有多高，都会千方百计逗女人开心的。更何况现在是法治社会，谁会为了一个小女子去毁掉自己的声誉？清醒清醒吧！这些视金钱如粪土的家伙，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们不过就图个高兴，一时高兴了就大笔一挥，便够你花一辈子啦。到时候你就找个时机脱身出来，然后远走高飞，再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否则，你如果付出真情，难以自拔，到时吃亏的怕就是自己。你喜欢思考，不会没发现吧？痴心女子古来多，真情男人没几个！你看看那个沉了百宝箱的杜十娘，那才叫真正一个笨女人，就跳不出那个圈，活活地将自己困死，真是急死人了！所以说，我们拿青春作投资的人，可千万别动了真感情！”

听“小广东”说完，唐雅秋说：“我真是羡慕你拿得起放得下，可我恐怕永远也达不到你那潇洒境界，在这一点上，我有时就觉得仰之弥高、钻之弥坚，总觉自己爬不出心里的那堵围墙，常常感到四周的高墙将自己团团围困，喘不过气来！”

“小广东”赶紧插话道：“哎，人们不是常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吗？其实生活的烦恼十之八九是自寻的！许多人常常作茧自缚，为自己画一个圈，把自己圈起来，无法欣赏圈外美丽的风景，最终将自己活活困死。我欣赏美丽蝴蝶破茧而出的绚烂瞬间！我原本也想大学毕业能找一份自己养活自己的工作，然后和心爱的男人相拥一生。可现实能给一个可以糊口的工作让我们自食其力吗？购房费、医疗费、子女的教育费，就这三笔费用，我们寒窗苦读，父母含辛茹苦，我们能让父母老来幸福，能让自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安身立命吗？悲哀的当代大学生啊！同为大地之子，原本彼此平等的人为何却贫富悬殊？在人的价值被金钱强暴的社会里，我有些不甘心，我要作困兽式的一搏，去赢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人人都有过优越生活的权利，我不想放弃这一权利。为人生目标奋斗的方式很多，条条大路都是通向罗马的，在上天还没有赋予我战胜九九八十一难的神勇之前，我更喜欢选择聪明人惯走的通天捷径。这样，我才能在生活的沃土体验被人仰视的无限快感……”

唐雅秋吃惊地听着“小广东”慷慨激昂的陈述，上课的铃声响了，“小广东”便停止了滔滔不绝的激情演说，看着傻傻的唐雅秋道：“上课了，就这样吧！我们改时间再聊！”

一边说着，俩人便快步朝逸夫楼跑去……

对于导师的精彩授课，唐雅秋和“小广东”都没有领会多少，她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11

正好有三年级地球科学系的学生要到滇西去实习考察，唐雅秋于是向學校请了假，就随他们一起踏上了西南之行的火车。

在“五朵金花”的故乡大理古城，唐雅秋逗留了两天，上苍山，逛三塔，游洱海，矛盾的心情仍旧无法排解。在大理古城夜晚的洋人街上，唐雅秋见酒吧的生意做上了街，而尽享那西洋情调的，绝大多数还是中国的青年男女，这给唐雅秋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和痛苦的思索。

在丽江古城逗留的两天里，唐雅秋被古老的东巴文化深深地吸引。纳西民族奇怪的象形文字和古朴典雅的洞经音乐都让唐雅秋着迷，使她忘了心中的许多隐痛。

在四方街，唐雅秋看到了不时出现的外国游客，听到了纳西小贩们兜售商品时偶尔蹦出带着中国味的英文单词。她还发现了古老朴拙的纳西木雕也融入了以毕加索为代表的印象派或现代派的艺术手法……

在泸沽湖畔，在香格里拉，在梅里雪山，唐雅秋更看到了摩梭男女和藏族青年男女脱下民族服饰换上了都市新装的摩登打扮……

目睹滇西高原的这一切，唐雅秋不禁吃惊于所谓现代文明的渗透力。她有些忧虑，因为即便在圣洁的滇西高原，也不再是原生态的“香格里拉”，看来“世外桃源”已在世外，现代物质文明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浸染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在物欲弥漫的世界里，唐雅秋似乎无法找寻到心灵的净土和灵魂理想的憩所，返璞归真的初衷成了她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影，她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思索之中。

一路旅行，一路苦苦思索。那位藏族老阿妈在梅里雪山虔诚朝拜的情景始终反复而又鲜明地浮现在唐雅秋的脑海，老阿妈那饱经岁月的沧桑早已嵌进她满是皱纹的额头和脸庞，艰辛的生活并没有销蚀掉她对信仰的追求与向往。在对信仰的皈依里，她那宁静虔诚的脸上所呈现出的安详与满足，仿佛再次让唐雅秋坚信幸福就蕴藏在对信仰的皈依里。信仰的缺失才会使自己无法找到内心的祥和与宁静……

唐雅秋又一次想起了那句国外的谚语：“魔鬼与善人同在，上帝无语。”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