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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尊重之心描绘世界的另一面

2019-09-10冷林蔚张忠诚

儿童文学选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公羊儿童文学动物

冷林蔚 张忠诚

冷林蔚:

张老师您好,首先对您表示祝贺,您的作品《公羊爸爸》获得了20188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单篇作品奖。记得当时通知您获奖消息的时候,您的第一句话是“真的吗?太意外了”,请问为什么您觉得这么意外?您觉得这次获奖对您来说有什么意义?

张忠诚:

谢谢。能获得这个奖太意外了,杂志社当时报奖的时候我并不热心,我的责编吴洲星很热心,就报了。其实我早把这件事给忘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意外是因为,我的这篇小说并不是当下儿童文学的“主流”,你看那些书架上摆着的童书,我找不到跟《公羊爸爸》气质相投的,我的这种儿童文学写作,直面世界的另一面,不回避,不粉饰,针尖对麦芒的表达方式,几乎是在孤军奋战。这次能获奖,对于我来说意义很大,最简单的是,让我提升了坚守这种儿童文学写作的信心,这种作品也是可以得到专家认可的。另外小读者对这个作品的反馈也是很好的,这点也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孩子,也会被这篇小说感动。

冷林蔚:

从您的创作经历可以了解到,您是一位“跨界”的作家,之前您創作的比较多的是面向成人的文学作品,这些年慢慢也创作一些儿童文学作品。请问是什么让您想要去尝试新的领域?您感觉自己从成人文学创作进入儿童文学创作有没有什么困难或者困惑?您在写作两种类型的作品时心态有没有区别?

张忠诚:

说跨界,挺有意思,其实我不太这么认为,我从事写作之初,对儿童文学不是看不上,而是胆怯,是敬畏,我觉得这种东西太难写了、太高级了。其实在我写的成人文学作品中的许多人物都是未成年人,比如《暖池塘》《圆房》等,我喜欢写未成年人的生活和情感。我的儿子开始识字以后,我就想:有一天,能给他写本书。就这样走进了儿童文学的写作,受到王立春、薛涛等老师的鼓励,一路走了下来,还参加了鲁院第30期高研班(儿童文学作家班)。

要说困难我不觉得有什么,困惑有一些。儿童文学的写作同质化比成人文学还严重,市场的左右度太大,无形中形成了强大的排斥力量,使得中国儿童文学的气质越来越单一。至于心态的区别,当然会有,还是会更谨慎一些,我不忧虑作品不被孩子接受,但会忧虑自己的作品是否会给孩子成长带来创伤,那将会是罪过,是不可饶恕的。

冷林蔚:

《公羊爸爸》是一篇动人的小说,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读到时非常震撼,您把一个孩子内心的挣扎与成长写得那么深入,很少会在儿童文学作品中看到男孩梆子这样的形象。而且感觉您并不会特意回避生活中的痛苦甚至残酷,这一点其实有种特立独行的感觉。请问您对于儿童文学题材的取舍和人物的塑造有什么样的心得?

张忠诚:

世界是多面的,起码不是一面的,简单地说世界还有你没有看到的另一面。梆子就是这个世界另一面里的孩子,这个另一面的群体很庞大。我们的国家在改革开放的伟大进程中,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也在发展中积累下了一些问题。来自这些经历过苦难的家庭中的孩子,他们的成长是不该被忽视的。那些偏远山区的孩子和北京、上海等大都市里的孩子,一样是如花的少年,一样系着鲜艳的红领巾,一样激动地入团宣誓,但他们的成长苦难不应该被大都市的光华遮蔽。

写他们,我不认为这是儿童文学作家的责任,而是一个人的良知。我曾生活在偏僻乡村,在城乡结合部的初中教了十三年书,我对这个群体既熟悉又有足够的感情。题材取舍不是我写作主要考虑的,我只写我想写的。至于塑造人物形象,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尊重,你得尊重他心灵的苦难,尊重他的选择,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孤立的,背后都有相互交织的个体,贴着人物写,深入内心,写出真实感来。

冷林蔚:

《公羊爸爸》这篇作品中关于梆子和公羊之间的情感互动写得非常动人,感觉您对动物行为的描摹非常细致逼真,在您的笔下,公羊似乎真的有些通人性。请问这是您基于生活经历做出的文学化表达吗?是否也有一定想象的成分?您和动物之间是否曾经有过这样深层次的情感体验?

张忠诚:

成年的我极其排斥动物,这种排斥不是厌恶,不是对动物咬牙切齿,屠之而后快。相反,我对每只动物都充满怜悯,我希望它们都活得好。我的排斥是不接近。但,我的少年时代,是极其亲近动物的,鸡鸭鹅狗猫,牛驴猪骡马,个个亲近,招猫逗狗,放牛放驴,啥都干过。我曾极其喜欢养猫,每只猫的死去,都让我觉得这是世界末日,真的是痛不欲生啊。我也养过狗,还把狗当马骑,不记得是否被咬过了,那时候也没人会想到打疫苗。我曾与一匹驴驹子窃窃私语,让它舔我掌心的麦麸。可以说,我对动物的了解,超过对人的了解,我小时候不怎么与人交流,跟动物交流得比较多。可能是儿时与动物太亲密,导致成年后,忽然极其排斥。很有意思,我至今写过的唯一一篇与动物有关的小说就是《公羊爸爸》,我家好像常见的动物都养过,但很遗憾,我从未与羊正面打过交道,从未养过羊,村里养羊的人家倒是不少。

冷林蔚:

读过一些您的作品,感觉您的小说中既有一种刚健有力的冷峻气息,又在情节深处隐藏着深挚的人性的光辉和温暖,不知道我的这个解读是不是准确。我知道您一直生活在东北地区,请问北方的生活对您的小说风格有哪些影响?您的美学追求是什么?

张忠诚:

读者或者编辑怎么解读我的小说,我从不关心,我只写我想写的,只写我认为可以写出来的。北方的山水肯定对我的人格和审美有影响,什么样的人写什么样的小说。对于自己作品的美学风格,我似乎缺少足够的主观构建,以后会想一些这方面的事。说得空旷一些,我希望我的小说的风格是这样的——群山壁立,树木葱茏,又有溪水流淌,鸟鸣相和。

冷林蔚:

我注意到评委会对您的作品有这样的评价:“《公羊爸爸》是一篇充满了张力的小说,虽然只有三个主要人物和一只羊,但是情节非常紧凑、紧张,吸引人一直读下去。”请问“情节充满张力”是您的小说作品的普遍特点吗?您对自己的小说创作有什么评价?

张忠诚:

张力这个词,对于叙事文体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品质。张力一直是我追寻的,但我不敢说这是我小说的普遍特点,我一直在不懈努力,让我的小说张力十足,希望情节呀,语言呀,都能做到这一点,不过目前可能离目标还很遥远。对自己的小说评价,有些尴尬,我坚信中国当下的儿童文学,需要我的这种写作进行补充,我执迷于写世界的另一面,孩子们需要阅读另一面。

冷林蔚:

曾经有读者在来信中说,非常喜欢您的小说的文字风格,比如“泪水反着霞光黏稠地糊在脸上”这样的句子,非常见功底。的确从《公羊爸爸》中也能感觉到,和当下多数儿童文学作品相比,语言的密度比较高,更加注重语言的锤炼和表达效果。想知道您是怎样磨煉出这样的表现力的,您怎么看待作品的打磨和“炼字”?

张忠诚:

汉语言有着不同于其他语种的、极其独立又极其强大的特质,你要问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最引以为豪的事是什么,我会说,是能说汉语。汉语言文学是多么辉煌璀璨,我觉得世界任何一个其他语种所创造的文学作品,从质量和数量上都没法与汉语相比。我们当下的作家,欧化严重,从叙事学的角度来讲,我们中国现当代文学是需要向欧美文学借鉴的,但语言也欧化,我觉得是没法想象的。不能把方块字当成拼音文字来使用。至于语言的表现力,要多锤炼,多向古典文学致敬。

冷林蔚:

您曾经在聊天的时候说,自己其实是儿童文学的圈外人,和专门写儿童文学的作家们的交往比较少。那么很想问一下,您从一个“圈外人”的角度来看儿童文学圈,您觉得目前的创作和出版的生态存在哪些问题?又有哪些令人欣喜的现象?您比较喜欢的中外儿童文学作品有哪些呢?

张忠诚:

当下的儿童文学很繁荣,不论是创作还是出版,都很繁荣,但这背后是有令人忧虑的地方的,比如同质化的写作、媚俗化的写作、娱乐化的写作等等。市场在引导创作,这是不行的,应该是作家的创作引导市场和阅读。曹文轩老师说得好,要多引导孩子看打精神底子的书。在我们当下的阅读和出版环境下,真正实现这个,还有一段路需要走,不过,很欣喜地看到,当下打精神底子的书,越来越多地被列入了家长购书书目。《夏洛的网》《草房子》都是我喜欢读的,薛涛的小说、王立春的儿童诗,都是很好的,我都推荐给了我的孩子读。

冷林蔚:

曾经在您的博客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儿童文学不管你写什么,都不能让孩子的心灵受到创伤。”这应该是您对自己创作的要求吧,想听一听您对这句话的阐释。

张忠诚:

童年的创伤是要带一辈子的,即便抚平,伤疤也会在,下雨阴天还会刺痒。我的心里至今有童年时代留下的伤疤,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留下成长的伤疤,也不希望我的读者(孩子)留有伤疤。童年需要全社会呵护,未来十年二十年后的社会将是什么样子的,取决于当下给儿童怎样的呵护。儿童文学作家如果不能给孩子提供优秀的作品,相反让他们的心灵受到创伤,这不仅是失职,甚至可以说是另一种犯罪。

冷林蔚:

聊了这么多,对您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对于儿童文学,您是打算偶尔为之还是未来计划投入更多精力,将其作为长期的追求?您比较关注的和想要去表现的题材或者领域是什么?在儿童文学创作方面您对自己的规划和期许是什么?

张忠诚:

儿童文学将会是我未来主要的创作方向,至于题材和领域,没法说得太准确,我会执迷于写世界的另一面,那里面的风景是需要被描绘出来,那里面的孩子是需要被刻画出来的。要说规划和期许,肯定是有的,在《公羊爸爸》发表的半年后,我读到了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的《山羊兹拉特及其他故事》,是贵州人民出版社2017年6月翻译出版的,我期待着自己能写出这样一本书。我儿子很喜欢读这本书,我也喜欢。当然,除此之外,也有更高期待,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吧,做人做事,总得有点目标吧,够得着的要有,够不太着的也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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