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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淡淡香

2019-09-10刘建超

微型小说选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镇里兰兰槐花

刘建超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母亲来电话说,她做了槐花包子,回来吃。

我出生在山区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家境不富裕。我小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总觉得肚子不饱。我们村子小,没有学校,上学要到五里外的一个大村子学校。每天早上去学校,母亲都会在我的书包里放两个黄面窝窝,一小块自家腌制的咸萝卜。中午下课,在班主任的屋里倒一杯白开水,就着咸菜吃掉黄面窝窝,打着饱嗝还是觉得肚子不饱,应该是缺少油腥的缘故吧。

我家的前院,有两棵木桶般粗的槐树,四月的季节里槐树长满了绿叶,在轻轻的春风里,静悄悄地结出一串串洁白如雪玲珑剔透的槐花。那一簇簇一簇簇雪白雪白的花朵绽放在枝头,把枝头压得微微下垂,随风摇曳,满院都是槐花淡淡的清香。槐花盛开的季节,是我最快乐的日子,饿了,渴了,捋一把槐花塞进嘴里,清爽香甜口舌生津。我走到哪里都把兜兜里装满槐花,自己吃分给小伙伴们吃。

母亲手巧,能把槐花做出许多种吃法。她把刚摘下新鲜的槐花,用井水淘洗干净,控干水分,把槐花撒上盐,加入黄面雪搅拌,放在大锅的篦子上蒸。刚出锅的蒸槐花,淋上几滴香油,蘸着蒜汁,每次我都把肚子撑得圆圆的。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母亲做的槐花包子。把槐花在开水中焯一下,放在簸箩里晾干。家里来客人了,母亲把封在缸里的槐花取出一些,用热水泡开,拌进葱姜末,浇点芝麻油,剁一把封在大油里的油渣,蒸出的包子那个香啊,直挠你的心窝子。

我去镇里读中学,每到学校有活动,要带饭,母亲就会给我包槐花包子。虽然槐花包子在我家就是最好的饭食,可是在镇里的同学中真不算什么美食。看着同学们吃着面包蛋糕肉炒饭,我总是有点自卑,吃饭一个人躲在安静的地方。母亲知道了我的想法,对我说,娃啊,不管吃的是啥,只要吃饱肚子,只要是咱自己劳动挣的,吃啥都不丢人。班里的马兰兰家在镇上,看到我一个人吃饭,就端着铝饭盒说,偷偷吃什么好东西啊,我都闻到香味了。我说,我妈包的槐花包子,贫民百姓家哪有啥好吃的。她故作惊喜地说,我就爱吃槐花包包了,我用两个饼饼换你一个包包。她不由分说,把两个肉火烧塞在我手里,拿走了我的一个菜包子,咬一口,说,真香。一直到高中毕业,只要有活动,马兰兰就会用她带的好吃的换我一个槐花包子。我把事情和母亲说了,母亲慈祥地笑着说,那是女孩心疼你,你得念人家的好。

我真的得念人家马兰兰的好。我考上中国政法大学,马兰兰没有考上大学,她父亲给她安排进了电业局。马兰兰用她的第一月工资,给我买了一大堆书寄到了学校。我告诉她,学校图书馆书很多。她说,学校的书得还,看了还得做笔记,需要什么书,我寄给你。她说,你不要有什么负担,你是镇中唯一一个考到北京的大学生,你是镇里的骄傲。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老街。马兰兰召集高中同学聚会,马兰兰已经从单位辞职,直接拉起了一个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

几年后,我得到提拔。那天,我把父母接到老街一家酒店,点了一桌酒菜。我清楚地记得母親看到一桌子酒菜吃惊的表情,母亲说,老天啊,这得花多少钱?我宽慰母亲说,妈,您随便吃,这桌菜不花咱的钱,我签个单,公家报。

吃公家的钱?我看到母亲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筷子始终都没有伸向一只盘子。父亲掏出身上带的所有钱,塞到我手里。

母亲说,娃啊,不管吃的是啥,只要吃饱肚子,只要是咱自己劳动挣的,吃啥都不丢人。你这顿饭,爸妈吃不下去啊。

父亲打开带来的包袱,说,你妈临来还专门蒸了槐花包子,说娃爱吃。

我的泪水忍不住就留下来,我抓起一只槐花包子,大口地嚼着,说,妈,娃爱吃,娃爱吃。娃错了,娃再也不做错事了。

马兰兰找到我,说要投标一个项目。公司近几年经营困难,这个标的对公司非常重要,希望利用我的影响给各个方面打打招呼,还将厚厚的活动经费拍到我桌子上。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给她讲了我请母亲进城吃饭的往事。马兰兰哭了,默默地收起钱走了。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大门口站立着的母亲,一头白发如盛开的槐花,我闻到了槐花淡淡的香甜。

母亲让我回家吃槐花包子,我刚刚当选了市纪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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