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荣

我到鸣沙山时，最热闹的时段已经过去。

牵骆驼的是个清瘦的男孩：白衬衫，皮肤黝黑，眼神羞涩，十七八岁的年纪，像一株青叶青穗的高粱。

看看我的票，他眼睛里笑意一闪，指给我看那匹白骆驼。第一眼，我便爱上了这秀气的小家伙———长长的睫毛，双眼皮，大眼睛，如贪玩的小仙子，目光里有隐隐的淘气。

一时间，我竟不舍得骑到它背上。忽然，后面的小女孩扑过来，欢天喜地地抱住了白骆驼的脖子，再也不肯松手。谁忍心同玲兰花般皎洁的孩子争呢？于是，我换乘了女孩的黄骆驼。白骆驼驮着神气的“玲兰公主”跟在我身后。“小白”特别活泼，一会儿也不肯安分下来，再加上小姑娘手舞足蹈地喊着，它越发心急，动不动就想超越我。

前方有人大叫：“嘿嘿，看过来，看过来了……照相啦！”

我笑了，冲着拿相机的人扭头，扮鬼脸。牵骆驼的男孩急了，高声叫大家不要把两只手都松开。忽然，听得后面传来惊叫。一回头，“玲兰公主”连人带骆驼摔倒在沙梁上。男孩立即冲上去，扶起小女孩和骆驼。

女孩妈妈挥舞着手臂尖声叫着。男孩抱着哭泣的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忽然，那个照相的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我看得清楚，是你家小姑娘又摇又晃，把骆驼弄倒了！”妈妈疑惑地看着女儿，小女孩满脸是泪，抽噎着点头。

那照相的越发理直气壮：“看看，你家姑娘自己都承认了，不能赖骆驼！”女孩的妈妈忙着给老公打电话。白骆驼不再撒欢儿，低着头，怯生生地跟在最后边。

驼队刚到月牙泉，一个中年男人冲过来，对男孩叫道：“我女儿究竟怎么摔倒的？”那照相的赶紧跑过来解释，小女孩也承认是自己的错。

男孩静默半晌，突然开口：“是小白调皮不好好走，陷到旁边的沙窝里了。”小女孩的父亲脸色倏地一变，逼视着那个照相的。

照相的怒道：“你走在前面，难道脚后跟长了眼？”男孩争辩道：“我刚好回头，我一直担心小白会出事。”

照相的忽然发怒，抄起一根棍子疯了似的去打白骆驼。白骆驼静静地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知道自己犯了错。男孩扑过去挡在白骆驼前面，硬生生挨了一棍。

这时，景点负责人来了，要大家一起去办公室商谈。

下山时已是黄昏，我忽然看见男孩牵着小白，便问他事情是怎么处理的。他说，他陪小女孩去医院做了检查，她没有受伤，只是，他以后不能来这里牵骆驼了，小白也不能来了。

我又问：“那个照相的怎么那么凶？”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是我哥。”

我忍不住问：“既然那女孩都承认了，你为什么还要说是小白的错？”

男孩忽然改用本地方言轻声说：“小白从出生起就跟着我，它虽然不会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明白。如果我说谎，它会难过的。”

那一人一驼，拖着长长的影子，慢慢向炊烟升起的月牙村走去。我相信，那匹白骆驼一定听懂了男孩的话。

（摘自《好家長》，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