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红祥

创新是时代的要求

近年来，“创新”是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词汇。各行各业都在谈，大会小会都在说，似乎不谈创新就意味着落后，不说创新就显不出高级和专业。结果很多人把“创新”当成了一个筐，想装什么装什么。那么什么是创新？创新就是“新思想（new idea）、新方法（new method）、新事物（new matter）”，也可以说是“做点不一样的事情（make difference）”。为什么要利用新思想、新方法做点不一样的新事物？潜台词是现存的思想、方法已经或者将要满足不了时代的要求。创新是有应用场景的，不考虑需求和场景的创新就是瞎折腾。

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要求，不同时代对人才的定义、需求也不尽相同。士兵、工人、商人、高知轮番成为时代的宠儿，这是社会发展不同阶段需求的体现。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来，中国经济发展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二，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中国制造遍布全球。然而我国的现代化建设涉及十几亿人口，面对人口、资源、环境、国家安全等方面的挑战，走“全靠要素驱动”的老路将难以为继，进一步提高科技创新在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率，甚至全面引领发展迫在眉睫。

改革开放初期，我们利用人口红利、资源红利，以调动劳动者劳动积极性为抓手，以改善劳动者待遇为手段，以引进、吸收、再创新为主要模式，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也迅速地完成了资本积累、技术积累。在国际社会分工方面，我们也逐渐从最底层的加工、装配，发展到了中层的规模制造。然而在向更高层次挺进的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巨大的困难。

一是我们遇到了围堵。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中国人的形象在欧美人的心目中还停留在新中国成立前。吃不饱穿不暖、体弱多病基本上就是我们的代名词。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但对于大多数外国人来讲，他们是“浑然不觉”的。他们一直认为我们只会做做廉价服装，生产劣质玩具。然而中国的工业体系是全链条的，一个行业的突破很容易带动全领域的崛起。当中国制造充斥在世界每个角落时，当富裕的中国人全世界疯狂购物时，当我们站到高光区想发表点意见、制定点规则时，他们不干了。于是，领土争端、技术壁垒，贸易战全来了。

二是我们遇到了壁垒。由于种种原因，中国与近代发生的三次工业革命都失之交臂。科学的种子在中国埋下的时间并不长，而国外的科技发展一刻也没有停息。而科学和技术也是需要积累和传承的，期待一夜之间超英赶美是不现实的。当我们处在国际分工的中下层时，吸收引进再创新的模式屡试不爽，也极大地加速了积累和发展。与此同时，这种模式也会给我们造成一种错觉，以为欧美人100年完成的事情，我们只用10年就完成了，于是导致一些人盲目自信。其实当我们走到国际社会分工上层，甚至是最上层时，我们会面临和欧美国家同样的问题，会慢下来，也得开始学会啃硬骨头。如果我们跑得太快，在某个领域进入“无人区”后，甚至连什么是硬骨头都不知道了。这与跟随、模仿和引领是完全不同的境界，也需要完全不同的模式。创新、自主创新、原始创新是逼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这是新时代真真切切的要求。

创新时代对教育提出了新要求

中国的教育在过去满足了时代的需求，培养了大批符合时代需求的人才，推动了时代发展。其最大的特点是基础好，数量大。改革开放初期，大批最优秀的人纷纷跨出国门，到国外深造，寻求发展。当時国内非常恐慌，有两种最突出的观点：一是我们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才都跑到国外去，太亏了，得阻止;二是人才都跑了，国内建设肯定会大受影响，得阻止。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回头看，啥事没有。首先当年走的很多人又回来了，即使没有回来的也在不同方面、不同程度上帮助了中国的发展。其次，一批人走了，又一批人冒出来了。当时有一句很流行的说法：“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在这一理念的指导下，中国出现了一大批熟练工人、优秀工程师，甚至还冒出了不少科学家。这一批人支撑了中国的发展，成为改革开放的中坚力量。近年来有些跨国公司出于人力成本的考虑，把生产基地从中国搬到了东南亚。很快，他们就发现，廉价的劳动力好找，合格的廉价劳动力难求。

今天，经过多年的发展，我国的GDP已经稳居世界第二位，综合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我们正在经历从大国到强国的蜕变。在这一过程中，时代对人才结构的需求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除了需要大批合格的产业工人外，我们更需要战略型人才，更需要新思想、新技术、新方法，更需要各行各业的引领者、实践者、突破者。我们突然发现，现有的教育体系满足不了新的需求，我们需要的最顶尖的人才培养不出来。尽管教育系统进行了很多改革，也想了不少办法，但从目前的结果看，最顶尖的、在国际上叫得响的人才确实没有脱颖而出。且不提“钱学森之问”，就社会关注度很高的诺贝尔奖而言，我们目前仅有2人获奖。在核心芯片领域，我们95%以上依靠进口;在关键材料方面，我们超过一半在进口;在关键设备和复杂系统方面，数据还要更难看一些。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目前亟需大批具有自主创新能力的人才，我们的教育亟须做点什么。

当前教育面临的主要挑战

教育理念。众所周知，教育由低到高分为记忆、理解、应用、分析、评价、创造六个不同的层次。由于中考、高考的缘故，我们的基础教育长期停留在记忆、理解、应用这三个初级阶段，往分析、评价、创造等高级阶段延伸的尝试也有，但始终不成体系，不是主流。基础教育更多强调“博闻强识”，在知识点的广度和深度上下足了功夫，超前学、反复学、背诵、刷题成为基础教育的不二法宝。小学学初中知识、初中学高中知识、高中学大学知识成了学校办学的绝招，家长炫耀的资本。更有甚者，一些至关重要的选拔性考试比的不是谁会做题，而是谁不出错。如此培养出来的“基础扎实”的学生，对学习的兴趣已消磨殆尽，好奇心和想象力也所剩无几，更别奢谈什么创造力了。他们进入大学，步入社会的表现可想而知。

教学方法。目前，由教育理念、评价体系和教育惯性共同催生出来的教学方法的落后，无论是“教师认真教学生踏实学”还是“学生主动学教师巧引导”，从结果看几乎没有区别。很多的教学改革，优质课评选多是玩弄文字游戏或是教育者与教育管理者之间的“斗智”。还有一个课堂标准化的问题。课堂标准化对于提高课堂质量的平均水平，保底线非常有效，但是对于高水平的学校，对于培养高素质的学生无疑是一场灾难。试想，一节课40分钟，35分钟必须按程式走，剩下的5分钟又能做什么呢？曾经有一个全国有名的青年教师在一次公开教学活动后问我：“为什么我一直很紧张，而台湾地区的教师看起来很放松？”我告诉他，你的课是“磨”出来的，你在表演，学生在配合;而台湾地区那位老师的课是“设计”出来的，教师在思考，学生在探究。教学效果必然大相径庭。值得深思的是，台湾地区那位青年教师的课如果以内地的标准去评判，很难说是好课。但下课时，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意犹未尽，欲罢不能;而内地的老师和学生上课结束时都如释重负。学生是一样的学生，结果却大不相同，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们的教学方法出了问题。

评价体系。我们所说的评价体系包括对学生的评价、教师的评价和教育管理者的评价。每种评价体系都是为了把底线画出来，把人才选出来。但在实操中，每个群体都是从自身利益出发，把评价体系研究透，把自身利益最大化。这也是我们整天呼吁教育要去功利化，而实际收效甚微的原因所在。我们很难要求大家在切身利益面前，既要守规矩，又要讲道德。教育的核心是人才，所有的评价体系都应该围绕培养出符合时代要求的人才来制定。而时代对人才的要求因阶段、行业、地域而不同，具有一定的复杂性。因此评价体系在教育改革中是牛鼻子。一方治百病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应该允许不同的单元制定切合自身实际的评价体系，减少“一刀切”，避免“瞎指挥”，杜绝“站错位”，这是当下值得认真考虑的问题。

教师素养。一方面，我们嘴上对教育无比重视，内心对孩子的前途无限关切，但对教师的素养、对教师希冀的却缺少关注。如果教师都想职称、比待遇、愁生存，他们能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教学上吗？如果教师在学生、家长、教育管理者面前都要小心翼翼，他们能自愿为教育事业奉献终生吗？如果教师待遇差、出路少且得不到社会的认可，会有优秀的人才加入这一行业吗？

当然，确实也有部分教师从骨子里真心不爱孩子，不珍惜这份事业，整天应付了事，态度不积极，业务不提高，在孩子面前咋咋呼呼，令家长揪心，令学生厌恶。

改变从自身做起

教育是最复杂的一个领域，一切的教育创新、教育改革都应该以学生为中心，以有利于学生健康成长为目标，以帮助学生更好地融入社会为要义。教育是一项良心事业，每一个受教育的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特别是青少年教育，其成长的关键期是不可逆的，教育者、教育管理者任何的私心杂念，任何的自以为是，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改革有成功就一定会有失败，创新会产生动力，也会产生阻力，因此，教育方面的创新，教育领域的改革很有必要，但一定要慎之又慎。

鉴于教育的重要性、复杂性、时代性，期待教育管理部门一个政策解决所有问题，期待教师一夜之间转变思想，提高业务能力，期待学生创造力乍现、创新人才辈出、创新成果涌现，这都是不切合现实的一厢情愿。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从自身做起。如果语文教师能让孩子们多阅读，数学教师引导学生多思考，科学教师带领学生多发现问题，多尝试解决问题，如果大家在关心分数的同时给拔尖的学生多一些空间，给暂时落后的学生多一些时间，如果班主任想法让自己的学生动起来，高兴起来，理智起来，如果教育管理者多关心教师的利益和前途，少一些指挥和命令，如果家长多一份責任，多一份配合，适当减少自己的焦虑，减低自己的期待值，如果全社会给教育多一点倾斜，多一点支持，那么，我们一定能蹚过这潭水，迈过这道坎。

我们管不了别人，我们也等不起他们的改变，但是我们能调控自己，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信和“国有难舍我其谁”的勇气和担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在任何时候做最好的自己，立志做时代的推动者，你终会发现，虽苦而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