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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勰对创作主体的重视

2019-09-10张明月

美与时代·下 2019年12期
关键词:刘勰主体创作

摘  要:在文章创作方面,刘勰十分重视创作主体先天的“才”与后天的“学”。《事类》篇属于《文心雕龙》创作论部分,主要关注创作主体各方面的条件对于文章写作的影响。《事类》篇主要从四个方面论述对文章写作的影响:刘勰眼中的创作主体与客体;创作主体的才学;对创作主体提出为文的原则,以及关注创作主体原因。

关键字:刘勰;创作主体;文心雕龙;事类

刘勰的《文心雕龙》是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上第一部具有严密体系的文学理论著作,同时也是一部写作理论专著。林杉先生在《文心雕龙文体论今疏》中说道:“比较起来,‘作文法则’‘写作指导’‘文章作法’之说似乎较为妥贴,而少有歧义。不过笔者意欲将‘作文法则’‘写作指导’‘文章作法’合三为一,统称之为‘写作理论’,这不仅是‘名理相因’,有较强的概括性,而且也更符合《文心雕龙》实际内容和学术层次的高度。……《文心雕龙》是一部具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的典型的写作理论专著。这个判断和结论,没有古今之分,也没有广义、狭义之别,一切类型的文章的体制、规格和源流,一切写文章的规律、原则和方法,一切文章的风格、鉴赏和批评都包容于‘写作理论’之中,似乎不再有顾此失彼、捉襟见肘之瑕了。”[1]16作为一部写作理论著作,刘勰的《文心雕龙》在写作过程中对于创作主体的重视值得关注。本文从《事类》篇出发,对刘勰关注创作主体方面进行分析。

一、刘勰眼中的文学创作主体与客体

在刘勰眼中,文学创作的主体是进行文学创作实在的人,而文学创作的客体是自然景物与社会生活。陆机在《文赋》中提到过创作主体与创作客体的关系,他认为文学创作的构思主要依据自然万物的变化,即“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2]20。刘勰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对创作主体与客体的关系进行了更深层的探讨与阐述,在《物色》篇中写到“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3]426—427他提出文学创作的基础是感“物”,这里的“物”与《原道》篇的“无识之物”[3]28、《神思》篇的“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3]271,都指的是自然景物或事物。至于文学创作主体与客体的关系,《物色》与《神思》篇都有所提及,“物色之动,心亦摇焉。”[3]426“物以貌求,心以理应”[3]278。刘勰认为人们的思想感情会随着自然景物的变化而变化,人们带着自己的感情去体会万物,具有一定的主观能动性,即“写气图貌,既随物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3]427刘勰在《神思》篇中写道:“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3]272,强调人的生活阅历,彻底观察然后更好地运用文辞。由此可见,在刘勰的思想中,创作主体与创作客体是辩证统一的关系:“物”是基础,但“人”却是主导。

刘勰在文章中对“事类”做了明确的说明。“事类”这一称谓很早就出现了。《韩非子·显学》:“夫祸知盘石、象人,而不知祸商官儒侠为不垦之地、不使之民,不知事类者也。”[4]1077这里的“事类”指的是同类的事。刘勰在《文心雕龙·事类》开篇写道:

“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昔文王繇《易》,剖判爻位,《既济》九三,远引高宗之伐;《明夷》六五,近书箕子之贞:斯略举人事,以徵义者也。至若胤征羲和,陈政典之训;盘庚诰民,叙迟任之言:此全引成辭以明理者也。然则明理引乎成辞,徵义举乎人事,乃圣贤之鸿谟,经籍之通矩也。[3]355

在这里,刘勰对“事类”做出了明确的界定,其内涵主要包括两方面:一是“略举人事”;一是“引乎成辞”。刘勰所说“人事”亦称“古事”,并且对于所举“人事”有一定的要求。创作主体在写作时所引用的古代“人事”必须是真实发生的,虚构的故事不能算作“事类”之列。“成辞”亦称“旧辞”,创作主体所引古书或者古人的言辞也必须是真实存在的,任何虚假言辞的引用也不能称为“事类”。

之后,刘勰在《事类》篇中论述了创作主体“才”与“学”的关系,并对创作主体提出“博约精核”的用事要求,这都体现出刘勰对于创作主体的重视。

二、刘勰关注创作主体的“才”“学”

《文心雕龙·事类》:

夫桂因地,辛在本性;文章由学,能在天资。才自内发,学以外成,有学饱而才馁,有才富而学贫。学贫者于事义,才馁者劬劳于辞情,此内外之殊分也。是以属意立文,心与笔谋,才为盟主,学为辅佐,主佐合德,文采必霸,才学狭,虽美少功。[3]357

刘勰认为“文”“才”是从人的先天本性生发出来的,就像生姜和牡桂生来就带有辣味一样,而学问是靠后天的积累和汲取。创作主体要想写出“文采必霸”的文章,必须做到“才为盟主,学为辅佐”。缺少“文”“才”就会在言辞运用方面显得力不从心,无法完全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缺少学问,就会在引证事义方面感到困顿艰难。曹操评价张范的文章拙劣,就是因为他摘取崔骃、杜笃的话语成文,却不知出处,以至于暴露出浅陋寡闻的缺点。总之,如果创作主体在“才”和“学”任何一个方面有偏颇,所写的文章将会陷入“虽美少功”的境地。

刘勰在《风骨》篇中指出:“故魏文称:‘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强力而致。’”[3]287刘勰引用曹丕《典论·论文》的观点,认为创作主体的气质决定文章的气质,这种气质无论清浊、阳刚都是由作家先天禀赋所决定。

另外,关于“才”“学”在《体性》篇也有所论述:

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儁,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故辞理庸儁,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3]279

在这里刘勰提出了构成创作主体素养的四个要素,即“才、气、学、习”。刘勰认识到文章的创作来源于创作主体内心的“情”和想要阐发的“理”。然而人的才能有平庸和杰出之分,气质有刚强和柔弱之异,学识有浅薄和渊博之差,“习”尚有雅正和浮糜之别。这些都是由先天的性情所决定,并受到后天的陶冶感染。每个创作主体都按照自己的性情进行写作,他们的文章就像他们的长相一样各有特点。他又提到:“夫才有天资,学慎始习”[3]283“习亦凝真,功沿渐靡”[3]284。后天的学习在开始就要慎重,就像制作木器和印染丝绸,功效都是在最初显现。后天的学习可以培养纯正的气质和文风,但是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才能看到功效。

刘勰从创作主体出发,不仅关注他们先天的“才”和后天培养的“学”,还理性地探讨了“才”“学”的辨证关系,以客观的态度分析评价“才”“学”对于创作主体的重要意义。

刘勰对创作主体提出为文的原则。

刘勰在《文心雕龙·事类》中明确提出“用事”的原则:

是以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众美幅辏,表里发挥。[3]359

刘勰明确提出“博,约,精,核”的“用事”原则。首先要做到“博”,“博”是“用事”的基础。就像刘勰所说,仅一张狐皮制作不了一件温暖的皮袍,要想用鸡脚来填饱肚子恐怕需要几千只。创作主体想要丰富自己的才力,写出好文章,就要阅读广博,积累丰富的材料。创作主体从何处汲取养料呢?刘勰也为创作主体指明了方向——经史子集。《事类》:“夫经典沈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3]359刘勰认为经书的内容深厚,书籍浩如烟海,是保存各家学说的宝库,是展示各种才思的园地。创作主体从古代的文学典籍中汲取养料,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恰当的运用,为写出好的文章打好基础。另外,在《神思》篇中刘勰还提到了“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3]272,也强调了积累、博学的重要性。

如果说“博”是创作前的准备,那么“约”与“精”便是创作时的实施原则。刘劭《赵都赋》云:“公子之客,叱劲楚令歃盟;管库隶臣,呵强秦使击缶。”[3]359这短短两句,便把毛遂迫使强大的秦国与赵国歃血为盟、蔺相如迫使秦王为赵王击缶的故事呈现在眼前。此处对事例的引用,既合理又抓住了要点,显示出刘劭对赵都邯郸的赞美与自豪之情,就像车轴上的铁键,虽然体积小但是作用大。

“核”指的是创作主体采拾整理的材料必须翔实。《文心雕龙·事类》:“凡用旧合机,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谬,虽千载而为暇。”[3]360凡是引用典故得体,就与从作者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没有什么两样;要是典故用错了,虽然经过千年也还是毛病。就连曹植这样的大家也有用错典故的时候,他在《报孔璋书》中说;“葛天氏之乐,千人唱,万人和,听者因以蔑《韶》《夏》矣”。在《吕氏春秋·古乐》中记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5]47。可见葛天氏的乐曲唱和的只有三人罢了。

刘勰不仅在《事类》篇中提出“用事”需“博约精核”,在“创作论”其它篇中也提出了一些创作主体为文的要求。《神思》云:“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辞。”[3]272这是驾驭文章的首要方法,也是谋篇布局的要点。在《通变》篇提出规划文章纲领要“宜宏大体”;在《定势》篇中提到创作主体写文章要“文辞尽情”;在《声律》篇中谈到创作文章感情应深远、音律须浅近。刘勰认为文章的写作不仅要靠作家的才学,也要遵循一定的写作原则,这样才能写出文思灵敏的文章。

三、刘勰关注创作主体的原因

在《文心雕龙》的许多篇目中我们都能看到刘勰创作此书的目的。《序志》篇:

而去胜久远,文体解散,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离本弥甚,将遂讹滥。[3]464

梦境中的彩云和孔圣人使刘勰想到儒家经典的博大精深,想要领会圣人的智慧,就要对儒家经典进行注释,而这些工作没有比东汉的马融和郑玄做得更好的了。但是圣人的时代已经远去,文章的體制遭到破坏,作家追新求奇,为了使创作主体写作回到《尚书》所倡导的“贵乎体要”“宜乎于要”,避免“恶乎异端”,回到正道上来,刘勰开始了《文心雕龙》的写作。

刘勰在其它篇中也对一些错误的文章进行了说明和批判。在《指瑕》篇中,他指出无论是工巧话语中的毛病,还是拙劣文辞中的问题都容易发现,且例子数不胜数,他略举了四种:

陈思之文,群才之俊也,而《武帝》云,“尊灵永蛰”,《明帝颂》云,“圣体浮轻”。“浮轻”有似于胡蝶,颇疑于昆虫,施之尊极,岂其当乎?左思《七讽》,说孝而不从,反道若斯,余不足观矣。潘岳为才,善于哀文,然悲内兄,则云感口泽,伤弱子,则云心如疑。

……

崔瑗之李公,比行于黄虞,向秀之赋嵇生,方罪于李斯……然高厚之诗,不类甚矣。[3]380

连陈思、左思、潘岳、崔瑗这样的大家在使事用典时都不可避免的犯错误,更何况其它人。

另外在六朝时期,社会上兴起使典用事的潮流,文人们推崇博闻强识。钟嵘在《诗品·序》中说道:“故大明、泰始中,文章同书钞。”“词不贵奇,竞须新事。而来作者,寖以成俗,遂乃句无虚语,语无虚字,拘挛补衲,蠹文已甚。”[6]309黄侃在《文心雕龙札记·事类》中也说道:“汉代之文,几无一篇不采录成语者,观《汉书》可见”[7]183。据此可知,当时的“用事”情景颇为壮观。但是用事也有两面性,运用得当则以古事抒今情;运用不当则谬误丛生,千载而为暇。

刘勰在《原道》篇中指出:“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3]27可见刘勰把人放在天地核心的位置上。人具有主观能动性,正确使事用典取决于创作主体的才学。所以刘勰关注创作主体,对他们提出为文要求,以期提高文章水平,改善求奇过甚的社会风气。

总而言之,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关注创作主体的研究方法具有巨大的前瞻性,他看到了创作主体各项素养对于写作活动的决定性作用。在文章的写作过程中,一切的行为活动都由创作主体来实施。因此,创作主体的才能、知识、气质等素养都会决定着文章的质量,值得被关注和重视。这对于创作主体来说,无疑是更高的为文要求。

参考文献:

[1]林杉.文心雕龙文体论今疏[M].呼和浩特: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0.

[2]黄侃.文心雕龙札记[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4.

[3]刘勰.文心雕龙[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

[4]张觉.韩非子全译[M].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

[5]张双棣,等.吕氏春秋[M].北京:中华书局,2007.

[6]郭绍虞.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一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7]黄侃.文心雕龙札记[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张明月,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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