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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塔世家:以百年孤独大写坚守

2019-09-10胡珊

宁波通讯·图话版 2019年2期
关键词:超群灯塔船舶

胡珊

很多年前,叶超群记得爷爷叶中央曾说过一句话:“如果你对灯塔只有爱,那么你只是个过客;如果你对灯塔又爱又恨,你才是一名真正的守塔人。”这句话,叶超群起初不理解,但在他也成为一名守塔人后,他才慢慢咂摸出其中的滋味。

叶家从叶超群的高祖父开始守塔,一代接着一代,以岛为家,坚守一个多世纪,只为给大海中的船舶亮起一盏指路的明灯。为了守塔,叶家先后有3人牺牲在岛上,但叶家人从未言弃。

对于叶家的男人而言,灯塔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可以面对惊涛骇浪,可以经历生离死别,但灯不能灭。正因为怀着这样一股信念,守塔世家用百年孤独在海上大写了一个坚守。

命运

五代接力 百年守塔

作为一名“85后”,叶超群从未想过要像父辈那样上岛守塔。2013年他刚刚从部队复员,在舟山的一家油库做安保工作,收入不错,一段美好的生活正在他面前闪闪发亮。“我对人生做过很多规划,守塔从头到尾都不在考虑之列。那种生活太单一,太无聊,我从小就不喜欢。”

这个印象并不是叶超群的爸爸或是爷爷留给他的。虽然两人都是守塔工,叶超群的爷爷叶中央甚至守了一辈子灯塔,但两人在家里极少谈论工作。关于祖辈们与灯塔的故事,叶超群很多都是从新闻报道中得知的。

1883年,英国人在浙东海域建造了白节山灯塔。他的高祖父叶来荣为了养家糊口,带着一家老小,登上了浙东海域的白节山岛,成为中国第一代灯塔工。

后来,守塔工作从叶来荣手上传到了叶超群的曾祖父叶阿岳手上。1944年10月的一个凌晨,强台风来袭,为抢回即将被风浪卷走的补给小船,叶阿岳冲进狂风暴雨,再也没回来。

当时,年仅5岁的叶中央目睹了咆哮的海浪带走了父亲的生命。但十多年后,在叶来荣的期待下,叶中央还是成为了一名守塔工。

1971年春节,叶中央在舟山市岱山县境内的下三星岛工作时,他让妻子和两个女儿来岛上团聚。没想到载送亲人的船在途中遭遇风浪,叶中央日日盼着妻女的身影,却等到了妻子和小女儿丧生的噩耗。妻女离世后,本可以调离守塔一线的叶中央只向组织提出“换塔”,这一回,他去了叶来荣曾经守过的白节山岛。

在守塔的41年生涯里,叶中央和家人聚少离多,尤其是逢年过节,大半时间都在岛上陪伴灯塔。“小时候爷爷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叶超群说,爷爷平时寡言少语,从来不跟他们说曾祖父的事情,也很少提起奶奶和小姑姑,一生中偶尔几次“话多”,一次是为了劝他父亲上岛,另一次是为了劝他上岛。

1984年,宁波航标处招灯塔工,叶中央为儿子叶静虎报了名。当时叶静虎已有一份拖拉机司机的工作,每个月收入100多元,在当时算高薪。为了劝说儿子接受每个月只有20多元收入的守塔工作,叶中央花了不少口舌。爷爷是如何说服父亲的,叶超群不知道,但30年后,他亲身感受到了。

“他隔三岔五地给我打电话,劝我从舟山回来,说现在没有年轻人愿意上岛,我上岛他放心。每次被我拒绝了,也不生气,下一次继续打过来,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电话轰炸了3个多月,真的被爷爷的执着感动了。”2014年,叶超群也踏着祖辈的足迹上了岛。

现实

被孤独包裹的人生

叶超群驻守的七里屿岛位于宁波海域的门户,船舶从七里屿岛进来后,可沿着水道一直驶入甬江,因此这条航线十分繁忙。虽然现在的船舶多采用电子设备引航,但碰到雷暴和台风天的时候,电子设备容易失灵,船舶还是要依靠灯塔引航入港,所以七里屿灯塔一年四季都需要人值守。

七里屿岛面积只有0.03平方公里,建在山顶的工作区则更小,只有1000平方米左右。这块区域里包括了一座灯塔、一间机房、一间值班室、一间展览馆、三间宿舍,留给守塔人活动的区域十分有限,两三分钟即可绕工作区一圈。

机房的三台柴油发电机不仅是灯塔的电源,也是岛上的生活用电来源。守塔工日常最主要的工作是养护好这三台柴油机,同时擦拭灯罩、检查电路、为电池充电,确保灯塔正常运转。

上岛第一个星期,尽管对单调枯燥的生活有所准备,但叶超群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孤独的力量。“岛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连周边的景色也几乎一成不变。刚上岛时,我下载了很多剧集带上岛,打算无聊的时候用来打发时间,但三四天后,我连追剧也没兴趣了,每天只绕岛暴走,直到累得走不动为止。”

逢年过节孤独感来得更猛烈些。“远处能看到城市上空的烟花,甚至能听到团聚的鞭炮声,但岛上就只有海风、海浪和一座孤零零的灯塔。那种对比直击心灵,考验着一个人最大的忍耐力。”叶超群说,2015年的春节,他就是在岛上度过的。那时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爷爷多年来一直让同事在春节回家团圆,而自己留下来值守灯塔。

孤独的副产品是对疾病的担心。“小病还好,捱一捱就过去。但如果是大病,从打电话通知船来接,到送到医院,中间至少需要五六个小时。”叶超群说。上个月,他因为胸闷下过一次岛,后来诊断出来是心脏早搏,如今他都带着保心丸上岛。

同样的情况他爷爷叶中央也遇到过。当时因为肺炎,叶中央一直发烧,拖了一个星期烧都不退。那时岛上也没有电话,叶中央就在岛上放了三堆火(记者注:海上SOS求救信号),附近的船舶看到后通知了附近的海军,海军派登陆艇才把叶中央送到医院。

坚守

一座精神的“灯塔”

无数个日子里,叶超群常常对着灯塔发呆,反复思考自己守塔的意义。

2015年的夏天,叶超群经历了他守塔以来最危险的一个傍晚。那天下午4点多,云压得特别低,乌沉沉的,没多久就下起暴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

在这种雷暴天气里,由于四周都是海平面,灯塔极易招雷击,安了避雷针也没用。“海上的雷和城市里的雷不一样,一个落地雷下来,整个岛就像发生了地震一般,连房子都在抖动。”叶超群说,雷击时他躲在宿舍,突然听到主任刘孝玖在外面大叫他的名字。他趕紧跑出去,主任告诉他刚才的落地雷把灯塔上的灯劈坏了,灯不转了。

两人冒着雨爬上灯塔,发现刚才的雷击造成主灯的控制机箱和备灯的电源损坏。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黑了,这样的天气附近的船舶都要进港避雨,灯塔一旦不亮,就要发航海通告,还未进港的船舶只能停航,损失可能超过千万元。

控制机箱他们修不了,只能等专业机工第二天过来。但如果给备灯接上电源,备灯还是能发挥作用的。于是两人冒着被雷击的危险,在灯塔上给备灯接电源。“那景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叶超群说,“我俩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电磁场,四周都是蛛网一般的闪电,感觉下一道雷就直接劈在头上了。当时我根本不敢抬头,只盼着赶紧修好了灯塔,躲回房间。”一个多小时后,备灯的电源终于接上,晚上灯塔如期亮起。那一刻,想到海上那些归航的船舶,爷爷常常在他耳边念叨的“人在,灯亮”“又爱又恨”的感觉,叶超群一下子全体会到了。

从2014年算起,叶超群守塔已有5年。去年10月,他结了婚,灯塔算是他和妻子的红娘。“妻子是我在舟山的朋友,本来我回宁波后一直没联系,后来她在媒体上看到关于我的报道,给我发了微信,我们就此走动起来,到去年终于修成正果。”叶超群笑着说。

如今,叶超群也不再纠结守塔的意义,对他而言,灯塔是一份责任,更是心海上的航标。“灯塔总是要有人值守的。这就像在麦田的孩子需要守望,无人的边疆需要守卫,虽然守塔比其他工作寂寞,但这些值守本质上并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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