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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桃花源诗并序》到《边城》

2019-09-10张校铭

雨露风 2019年2期
关键词:精神家园乌托邦边城

张校铭

摘要:陶渊明与沈从文生活在不同的时代,但都与“乌托邦”世界结下了情缘。陶渊明笔下描绘的与世隔绝的桃源世界,沈从文笔下描摹的祥和与静谧的湘西乡土生活,都是他们内心深处的精神家园。桃源世界被武陵人发现,茶峒的兴衰,浮沉,正是其精神世界由构建到存在到毁灭的历程。

关键词:《桃花源诗并序》;《边城》;乌托邦;精神家园

乌托邦(Utopia)一词是一个外来语,最早由英国人托马斯·莫尔在1516年发明,本意是“没有的地方”或者“好地方”。延伸为有理想,不可能完成的好事情。其中文翻译也可以理解为“乌”是没有,“托”是寄托,“邦”是国家,“乌托邦”三个字合起来的意思即为“空想的国家”。托马斯·莫尔在他的《乌托邦》(全名是《关于最完全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全书》)一书中给我们虚构了一个叫拉斐尔·希斯拉德的航海家,航行到一个叫“乌托邦”的奇乡异国的旅行见闻。那里发展着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在那里物质财富归全体社会成员共有,人人生而平等没有等级区分,生活生产资料按照需求分配,劳动有统一的制服,在近似食堂一样的公共餐厅就餐,官吏是公共选举产生干着为民服务的工作。托马斯·莫尔认为,私有制是造成社会不平等的根源,必须消灭它。

在我国近似“乌托邦”思想,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候大思想家墨子,他的“兼爱,非攻”可以看作是“乌托邦”思想的雏形;孔子,老子等先秦诸子对乌托邦思想都有一定的涉及;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伟大的诗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诗并序》中描写的桃源世界使我国古代

“乌托邦”思想走向了成熟;后世很多文学家在其作品中都对该思想进行了一定的发扬;近代著名作家沈从文在其作品《边城》中,以20世纪30年代川湘交界的边城小镇茶峒为背景,重点描写了渡船家少女翠翠和傩送的爱情悲剧,通过散文式的笔触塑造人性的善良美好和男女主人公心灵的澄澈纯净,把我国“乌托邦”思想发展到顶峰。但是物极必反,象征苗族传统价值观念的白塔的倒塌,苗族传统文化的守护者撑船老人的去世,宣告了文人精神“乌托邦”的结束。

《桃花源诗并序》被梁启超称其为“东方的乌托邦”描写的是“一个极端自由平等之爱的世界”,它成为几千年来中国文人心中的理想国。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陶渊明描写了一个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没有阶级区分的大同世界。那里与世隔绝,而又和平富饶,人民安居乐业。在作者笔下的桃花源这个理想国存在的前提是没有以封建帝王为代表的统治阶级的存在,没有了剥削与压迫,没有改朝换代,没有苛捐杂税,人民自食其力,自己当家作主。但是桃花源是一个封闭自足的世界,更是作者虚构的一个精神世界,是一个一旦被外人发现就会丧失了存在基础的世界。因此,在桃源中的人才会对无意中闯入的武陵人再三戒备、再三嘱咐“不足为外人道也”,而当渔人离开桃源想再次寻找桃花源时,甚至太守派人寻找都“不复得路”无功而返。所以笔者认为,陶渊明的桃源世界只是存在于作者的心里,不是一个现实的存在。

《边城》是当代著名文学家沈从文先生的代表性作品,在谈及《边城》时沈从文曾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作者笔下的湘西世界近乎原始与蛮荒。无论是自然环境,社会环境,还是生活习俗,情感样式,都是未开化的原始的。里面的人物,无论是达官贵人王团总,有钱人顺顺父子,还是穷人老船夫,翠翠爷孙,他们都活得那么的自然本真,没有故作高雅的谈吐,没有高深的学问,也没有身份上的高低贵贱之分,大家都不追求奢华的物质享受,没有攀比心理,但生活却过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在婚姻问题上,不仅有父母主导的包办婚姻形式,也可以自由恋爱通过对歌结识相爱。像小说中翠翠父母,翠翠与傩送间都是经过对歌的形式表达爱情的,都透露出湘西传统而又自然健康的人际关系和淳朴率真的感情。

这里环境优美:

“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小溪流下去,绕山a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一只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澳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澳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激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

文中所描写的小溪、白塔、人家、老人、女孩、狗、渡船无不给人以美的享受。这里的民风也非常的淳朴,年年端午节家家户户都要到小城去参观划龙船比赛,不管是达官显贵王团总,有钱人家顺顺父子,还是穷人撑船老人和翠翠,都可以在这一天站在吊脚楼上观看划龙舟比赛,甚至在活动结束后,顺顺总是要拿出自己的好酒好菜招待撑船老人。这里的人淳朴、勤俭而又友善和平,撑船老人五十年如一日,“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地很安静的在那里活下去。”也从来没有要求涨工资的念头,也不会有收受过路人钱财的行为,五十年如一日,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耽误行人过渡。在他的感召下,就连小黄狗都是那么的乖巧懂事:“有时又和祖父黄狗一同在船上,过渡时和祖父一同动手,船将近岸边,祖父正向客人招呼:‘慢点,慢点’时,那只黄狗便口衔绳子,最先一跃而上,且俨然懂得如何方为尽职似的,把船绳紧衔着拖船拢岸。”

由此可以看出,《边城》所要表现的是一种“理想的人生形式”,所要赞颂的是“人性美”。但实际上,他所要赞颂的“理想的人生形式”及“人性美”已经在逐步蜕变了。作者后来在谈到《边城》的写作初衷时也说:“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朴素的善终难免产生悲剧。”文章中的碾坊与渡船之争,傩送与翠翠的爱情悲剧,白塔的倒塌,老船夫的离世,无不诠释着这种悲剧与不凑巧。

白塔、渡船、老船夫在文中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白塔象征着苗族人传统价值观念,如“风俗淳朴、重义轻利等,也就是沈从文说的‘正直素朴人情美”,。但是,在翠翠爷爷去世的那个晚上,白塔倒了,说明苗族人几千年来信守的传统价值观念坍塌了。虽然茶峒人最终对白塔进行了重建,但是这时的茶峒人是认为白塔是他们的“风水”,而不是作为一种精神和传统价值观念。

翠翠象征着湘西传统的苗族文化,她天真善良,纯朴本真,美丽自然,生活得无忧无虑,是苗族传统文化的化身。但是等长大成人后却在婚恋问题上无意间卷人了“碾坊”与“渡船”之争中。翠翠作为苗族文化的精灵,长年累月跟爷爷一起守候着渡船,渡船表面上是爷孙俩生活的全部内容,实际上是苗族古老生活方式的象征。傩送爱上翠翠,要想娶翠翠为妻,就必须继承爷爷传下来的古老的渡船及传承古老的生活方式。而他的爸爸船总顺顺却从现实考虑,希望他娶王团总的女儿,从而得到陪嫁的碾坊。要碾坊就是追求金钱和利益或者是权势,就是要娶王小姐。“碾坊陪嫁”是外来汉文化和西方利己主义文化侵蚀的必然结果,是一种庸俗的生活方式。渡船是一种古老而又单调的生活方式,选择渡船就是选择翠翠和古老的生活方式。选择渡船意味着捍卫苗族文化和忠于爱情。选择碾坊意味着认同汉族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庸俗价值观。傩送曾经一度不要“碾坊陪嫁”的,但是他对汉族文化霸权的反抗是软弱的,他说:“爸爸,你以为这事为你,家中多座碾坊多个人,你可以快活,你就答应。若果為的是我,我要好好去想一下,过些日子再说它吧。”最后,他选择了逃避,坐船下了桃源,一直没有回来。表面来看,他的逃避好像是在面对翠翠和死去的哥哥天保时的一种两难选择,但是在我看来应该是在传统价值观念和金钱至上价值观念的两难选择。从而可以看出,傩送思想实际也已经不再纯粹,他也收到外来思想的影响,到底是要捍卫传统文化还是接受新思想选择新生活,他已经摇摆不定了。

文章中还有一个重要任务,老船夫在面对孙女的选择“不加一个有分量的字眼儿,只作为并不听到过这事情一样,仍然把日子很平静的过下去。”但当翠翠长大后,他开始为翠翠的婚事发愁,当他发现大佬天保喜欢翠翠就主动去探听天保的口风,甚至在翠翠面前努力为天保说好话试探翠翠的反应。但是他永远也没有明白,自己乖巧的孙女却早有了心上人,他只是乱点鸳鸯谱而已。当天保不幸被水淹死之后,他又厚着老脸主动找傩送,当听说碾坊是王团总给自己女儿的嫁妆时,更是心急如焚,甚至厚颜无耻地想找顺顺问清楚。在面对孙女婚事的问题上,老船夫已经大失方寸,从中可以看出,传统的苗族文化在受到外来文化和价值观的冲击下的软弱和无能。

最终,老船夫在焦躁和无奈中,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伴随白塔的坍塌而离开了人世。老船夫的离世宣布了健康人性的死亡,象征苗族人传统价值观念的白塔也坍塌了。只有一个像老船夫一样固执而又善良的翠翠继续守候着渡船,等待着自己心上人的归来,但是“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总的说来,随着撑船老人的离世,白塔的倒掉,傩送的离开,沈从文所塑造的健康理想的“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已经遭受到了彻底的破坏,外来的腐朽的利己的文化已经慢慢植根于茶峒人的心理,世上已经没有净土,也不会再有世外桃源,几千年文人所追求的桃花源及精神上的“乌托邦”思想已经坍塌毁灭。

参考文献:

[1]刘伟厚.静谧·和缓·永骸——沈从文小说的叙事时间解读[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4(3):60-65.

[2]林分份.“隐伏的悲痛”——《边城》内蕴新探[J].名作欣赏,2000(4):9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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