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阿瑟·柯南·道尔

1.铁轨旁遇害的年轻人

一连几天，浓雾弥漫，世界似乎陷入了平静。福尔摩斯因为无所事事，急得不停地在房间里打转。就在这时，楼下送来一封电报。福尔摩斯一看，顿时兴奋起来：

“我哥哥迈克罗夫特要来了！他可是英国政府的大忙人，一定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不然他绝对不会劳动大驾到这里来。”

福尔摩斯把电报递给我，上面写着：

为卡多甘·韦斯特之事，即来见你。迈克罗夫特。

卡多甘·韦斯特？我和福尔摩斯互相看了看，表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既然他被身居政府核心圈的迈克罗夫特所关注，一定有什么不寻常。

报纸永远是最好的资料库。我埋头在报纸堆里翻看起来。“找到了，卡多甘·韦斯特，二十七岁，未婚，伍尔维奇兵工厂职员。根据报道来看，星期一晚上，韦斯特突然在七点三十分抛下未婚妻离开了，他们之间并未发生争吵，未婚妻也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第二天一早，铁路工人在伦敦地铁艾德门站外不远处的铁轨左侧发现了他，头部碎裂，可能是从火车上摔落导致的。至于韦斯特是从哪里上的列车，目前没有线索，因为他身上没有车票。”

“没有车票？很奇怪啊！”福尔摩斯自言自语，“也许有人故意拿走了车票以掩盖行踪？或者是韦斯特遇到了抢劫？”

“看起来并不是抢劫，报纸上说韦斯特的钱包还在，他随身带的一张支票也没丢失，警方就是根据这个很快确认他的身份的。另外他的口袋里还有伍尔维奇剧院的两张戏票，日期是他离开的当天晚上，最后就是一叠技术资料，其他没了。”

没多久，高大的迈克罗夫特到了。他犀利的眼神一如既往，一看就是头脑极其敏锐的人。他身后跟着苏格兰场（伦敦警察厅的代称）的雷斯垂德警官。

2.福尔摩斯哥哥的请求

迈克罗夫特见到福尔摩斯，没有寒暄，立刻开门见山地说：

“夏洛克，这是一个真正的危机。我从没见过首相如此不安。海军部简直乱套了。你知道这案子吗？”

“刚了解了一些，是因为那些技术资料？”

“没错，幸亏没对报纸公开，韦斯特身上带的是关于布鲁斯一帕廷顿潜艇计划的资料。两年前，政府暗中拨出一大笔款项，用在这项研究上，并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计划中各项专利的资料都存放在伍尔维奇兵工厂旁边一个装了防盗门窗的机密办公室的保险柜中。任何人都不可将资料带出办公室，即使海军部要调阅，也必须去那间办公室看。但是，现在却在伦敦中心城区一个死去职员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些资料！而且资料只找到七份，最重要的三份不见了！你必须帮我找到事情的答案！”

见福尔摩斯已经被案件所吸引，迈克罗夫特拿出一张纸，说：

“这是我写的一些情况，也许对你有用。管理秘密资料的是詹姆斯·瓦尔特爵士，他的爱国情怀是毋庸置疑的。平日有两个人掌管保险柜的钥匙，其中一位就是他。可以肯定周一白天资料还在办公室里，詹姆斯先生下午三点左右出发去伦敦，钥匙随身带着。出事的那个晚上，他都在巴克莱广场的辛克莱海军上将家，这一点已经被证实了。”

“另一个掌管钥匙的人是谁？”

“高级职员约翰逊先生，已婚，有五个孩子，工作努力。他说星期一下班后整个晚上都在家里，钥匙一直挂在他的表链上，这些仅从他妻子那里得到了证实。周一下班时就是他最后把资料锁进保险柜的。”

“再多说些卡多甘·韦斯特的情况吧。”福尔摩斯继续说道。

“韦斯特工作十年了，很肯干，很忠诚，但有些急躁。他的工作每天都可以接触到资料。”

“有没有可能他把资料拿去伦敦想卖些钱？既然这么机密，一定值些钱。”福尔摩斯说。

“的确可以。但下班后要拿到资料，必须同时有楼门、办公室门和保险柜的钥匙。另外如果韦斯特早就计划那天带资料到伦敦去交易，他应该把那晚的时间空出来，可是恰好相反，他买了戏票，陪未婚妻走到半路却又突然离开了。资料共有十份，但现在只剩七份，最关键的三份不见了。”

“看来我们首先要从艾德门地铁站开始调查。”福尔摩斯站起身，对迈克罗夫特说，“我会尽快给你一份调查报告。”

3.车站现场的地现

一小时后，福尔摩斯、雷斯垂德和我来到艾德门地铁站。铁路公司一位代表接待了我们。

“年轻人的尸体就在这里。”他指着离铁轨大约三英尺（约合0.9米）的地方说。

“如果韦斯特到伦敦后和对方交易顺利，那么拿到的钱呢？假设交易没成功，他带着资料返回，结果在火车上被追来的对手杀死并扔出了车外，为什么那人只拿走了三份资料，留下了七份呢？”雷斯垂德奇怪地问。

铁路公司代表听了他的话摇了摇头说：“不，火车行驶过程中车门没有打开过，死者不可能被扔出车外，他一定是从车顶上掉落的。而且警方检查过了，车厢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雷斯垂德警官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调查中有个乘坐星期一晚上十一点四十分列车的人，说列车在艾德门站到站后不久，听见了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摔在铁轨上的声音。但雾太大了，他什么也没看见，所以也就没当回事。”

福尔摩斯注视着铁轨，若有所思地说： “现在我们再到伍尔维奇去调查一下。”

出发前，他给哥哥发了一封电报，要求迈克罗夫特把已知的待在英国的所有外国间谍姓名及住址尽快送到贝克街。从他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了一丝获得线索后的兴奋。

“有眉目了？”我忍不住问。

福尔摩斯摇摇头说：“结果还不清楚，但我有一个想法，韋斯特也许是在别的什么地方遇害的，然后被放到列车车顶上，后来在艾德门站的拐弯处被甩了下来。这就说明了为什么铁轨上没有什么血迹，不见车票也就合理了。”

4.回到案件的最初

到达伍尔维奇站后，售票员告诉福尔摩斯，他认识韦斯特，那天晚上韦斯特看起来很紧张，拿找回的零钱时手直发抖，他买的是晚上八点十五分去伦敦的车票。如此看来，韦斯特七点三十分左右离开未婚妻，八点十五分乘车赶去了伦敦。

我们随后来到詹姆斯·瓦尔特爵士家，没想到他的男管家神情沉重地说，爵士今天早上去世了。爵士的弟弟法伦廷上校也赶来了，他说哥哥因为资料丢失受到打击，急病发作。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我们只能离开，赶往韦斯特家。韦斯特的未婚妻告诉我们，韦斯特绝对不会干坏事，他对待工作无比忠诚，而且他的工资足够开销。不过她告诉福尔摩斯，出事前几天，韦斯特看起来的确有心事，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福尔摩斯让她说说那天晚上的事。她说：

“那晚因为雾太大，无法乘坐马车，我们就步行去剧院。走到办公室附近时，他突然二话没说，跑进雾里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从调查员那里得知了噩耗。”

告别韦斯特的未婚妻，我们接着来到高级职员约翰逊的办公室。他告诉福尔摩斯，周一下午五点，他把资料锁进了保险柜。但办公室门钥匙他没有，只有詹姆斯爵士同时有楼门、办公室门和保险柜的钥匙。要拿到资料，必须得有三把钥匙。

但是在韦斯特身上并没有找到什么钥匙。另外既然他能接触到资料，又是专业人士，复制一份资料不是比直接带走原件更安全吗？

福尔摩斯检查了一下保险柜的锁、办公室的门，以及窗户上的铁制百叶窗，然后来到外面草地上。只见窗外一丛月桂树的树枝有被折断的痕迹，树下地面上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印迹。福尔摩斯让约翰逊在屋里关上百叶窗，然后指着两扇百叶窗之间说：“瞧，百叶窗之间有缝隙，在窗外能看见室内发生的事情。”

根据窗外的情形，福尔摩斯提出了一个新的假设：也许的确有人在出事前几天和韦斯特接触过，想买那些绝密资料，但被韦斯特拒绝了。周一晚上，韦斯特和未婚妻在去剧院的路上，看到那个人向办公室方向走去，他不得不抛下未婚妻，跟踪那人到了窗前。那人情急之下无法继续复制文件，就带着原件逃走了。韦斯特之所以选择去追赶而不是报警，也许是那人的身份比较特殊。

5.不合规的入室“探访”

回到贝克街，迈克罗夫特已经把福尔摩斯要的间谍材料送到了，上面写着：

无名小卒很多，与此案有关的不多。阿道尔夫·梅耶，住威斯敏斯特乔治大街13号;路易斯·拉罗塞，住诺丁希尔坎普敦大厦;雨果·奥伯斯坦，住在肯辛顿考菲尔德花园13号。据说，后者星期一在城里，有人说他现在已离去。很高兴你已有线索，内阁焦急等待最后结果。

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摊开伦敦地图，急切地查看着。“太好了，真相终于向我们靠拢了！我必须马上出发。你待在家里等我消息。”

晚上九点左右，邮差送来一封信，上面写着：

我在青辛顿格劳塞斯特路哥尔多尼饭店吃饭。速来。带铁锹、提灯、凿刀、手枪等物。

我如约来到指定地点，福尔摩斯坐在饭店门口的小圆桌边。确认我带齐了他说的工具后，福尔摩斯说：

“之前我说过，韦斯特应该是被人放到火车车顶的。但是怎么放的呢？根据列车从伦敦行驶到艾德门站一路上的情况，我产生了一个想法：也许火车曾经正好停在一座房子的窗口下。当我看到迈克罗夫特给我的间谍名单，发现那个住在紧靠地铁房子里的间谍刚刚离开伦敦时，我真是兴奋极了！对，你想得没错，就是住在考菲尔德花园13号的雨果·奥伯斯坦，他的后楼窗户就是向着铁轨开的。地铁列车进站前要在他家窗下停几分钟。”

“太好了，成功在即啊！”我忍不住兴奋起来。

“但是我们需要证据……”

夜色和浓雾恰好把我们藏了起来。我们来到奥伯斯坦家地下空地上，撬开地下室的门，顺着楼梯进了屋内。果然如福尔摩斯对着铁路的那扇窗的窗台上，平日落满的煤灰有几处被蹭掉了，还有血迹！一趟列车呼啸而来，慢慢减速，果然停在了窗下，车窗户只有四英尺（约合1.2米）。福尔摩斯的推测被证实了。

我们悄悄来到二楼，但是找遍了几个房间，都没有发现和案件有的东西。最后，一个锁着的小铁盒吸引了我们的注意。福尔摩斯把它开，里面有几卷纸，上面是些图案和数字，水压、每平方英寸压力等字眼应该和潜艇有关。盒子底部有一个信封和几张报纸碎片。福尔摩斯把碎片倒在桌上，拼出了《每日电讯报》广告栏里的几条消息——第一条：

希望尽快听到消息。条件谈妥。按名片地址来信。 皮罗特第二条：

复杂难言。需做详尽报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皮罗特最后一条：

周一晚九点后。敲门两声，都是自己人，不必猜疑。 皮罗特

看完这些信息，福尔摩斯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 “我们必须从线索的另一头找到这个奥伯斯坦。对，我想我们还是去《每日电讯报》看看。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

第二天一早，迈克罗夫特和雷斯垂德听了福尔摩斯的进展，既高兴，又对他“私闯民宅”的行为给予了谴责。

“怪不得你取得了我们警方无法取得的成果。”雷斯垂德语含讽刺，“往后你们要再如此的话，恐怕会有麻烦……”

“好了夏洛克，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做？”迈克罗夫特显然更关心案情进展。

福尔摩斯拿起桌上的《每日电讯报》，说：

“你们瞧，今天皮罗特再次发出了消息。在这儿。”

今晚，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敲两下。至关重要。你的生命危在旦夕。 皮罗特

“天哪！”雷斯垂德叫了起来，“他要是来了，我们就立刻抓住他！太好了！”

“发广告时我也是这么想的。”福尔摩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果二位方便，请晚上八点钟左右跟我们一起到考菲尔德花园去。”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了，“漫长”的等待之后，我们终于要出发去“探险”了。雷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也準时赶到了。头天晚上我们没有锁奥伯斯坦家地下室的门，不过因为迈克罗夫特坚决不愿意爬栏杆，所以我只好先爬进去打开大门，请他进入。

6.找回丢失的资料

九点了，我们已经坐在书房里耐心等待我们的客人一小时了，他没有出现……十一点的钟声响了，雷斯垂德和迈克罗夫特焦急不安地坐在那里，一分钟里起码看了两次表。福尔摩斯镇定地坐着，眯着眼睛，但十分警惕。突然，他猛然转过身，小声说：“他来了。”，

有人偷偷摸摸地走过了大门，然后又退了回来，敲了两下门。福尔摩斯站起来去开门。一个黑影闪了进来，福尔摩斯随即将门闩紧了。

来人走到我们跟前，福尔摩斯紧跟在他身后。这人终于发觉不对，惊叫一声，转身要跑，却被福尔摩斯一把抓住了衣领。这人朝四周看了看，绝望之下，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宽边帽从他头上掉了下来，围巾从嘴边滑开，露出了浅色的胡子和英俊的面庞——竟然是法伦廷上校！

福尔摩斯惊奇地吹了声口哨。

“这个家伙是谁？”迈克罗夫特急切地问。

“海军部负责潜艇项目的局长，已故詹姆斯爵士的弟弟法伦廷上校。”福尔摩斯答道，“最后的谜底即将揭开，让我们先来听他说说吧。”

我们把这个昏倒的家伙放到沙发上，好半天他才坐了起来，惊恐地看着我们，又用手擦擦脑门和眼睛，好像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我是来拜访奥伯斯坦先生的。”

“不要再装了，法伦廷上校，一切都很清楚了。”福尔摩斯说，“一位英国政府的官员，竟然背叛国家，干出这种事，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你同奥伯斯坦的关系，也掌握了卡多甘·韦斯特死亡的所有情况。我劝你赶紧坦白并忏悔吧。”

这个家伙叹了口气，两手蒙住了脸，我们等了半天，他还是一言不发。福尔摩斯说：

“其实，对案件的每个重要部分我们都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我们知道你急需钱，于是找机会偷偷仿制了你哥哥掌管的三把钥匙，伺机盗取资料。你与奥伯斯坦联系上以后，他通过《每日电讯报》的广告栏给你发消息。就在案发的星期一，大雾弥漫，你趁着夜色来到存放资料的办公室，但是非常不巧，你被韦斯特发现了。他丢下未婚妻跟踪你，通过百叶窗的缝隙看见你在拿资料。他没敢报警，因为他不能肯定你是不是要把资料拿给当时身在伦敦的你的哥哥詹姆斯爵士。韦斯特的确是个好公民，一路尾随你来到这座房子。他确信你的行为不轨后，一定力图干预，但却遭了不幸。法伦廷上校，你不但叛国，还犯了可怕的谋杀罪。

“我没有！我向上帝发誓，我没有杀韦斯特！”法伦廷大叫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就说说吧，韦斯特是怎么死的，你们又是怎么把他放到车厢顶上的。”

“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正如你刚才所说，我在股票交易所欠了债，急需还钱。奥伯斯坦愿意出五千英镑买那些资料。有了这笔钱，我就能免于破产。至于谋杀，那和我毫无关系，真的。那天晚上韦斯特一路跟着我，直到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我敲了两下门，奥伯斯坦来到门口。韦斯特冲上来问我们拿资料想干什么。我不知道奥伯斯坦随身带着防身武器，当韦斯特试图闯进屋里时，奥伯斯坦打中了他的头部。致命一击，不到五分钟韦斯特就死了。

“看着倒在大厅里的韦斯特，我们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办。奥伯斯坦说有办法了，他想到了平日会停在他家窗下的列车。不过他没忘先查看我带来的资料。他说其中三份非常重要，他必须留下来，其他七份正好塞到韦斯特的口袋里，让这个年轻人去背黑锅吧。

“我们在窗前等了半个钟头，列车来了，慢慢停下来，我们毫不费力就把韦斯特的尸体放到了车顶上。因为浓雾，没人看到我们做的这一切。”

“你哥哥呢？他知道你做的这一切吗？”

“有一次我拿他的钥匙，被他看到了，虽然没说什么，但我想他是起了疑心。”

说完这些，法伦廷低下了头。迈克罗夫特对法伦廷说：

“你必须想办法补救自己的过错，以减轻良心的谴责，或许同样可以减轻对你的惩罚。”

“怎么补救？”法伦廷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奥伯斯坦带着那些资料去哪儿了？”

“不知道。”

“他没有告诉你联系地址？”

“他说把信寄到巴黎洛雷饭店，他就可以收到。”

“好吧，到桌边来。”福尔摩斯说，“给你笔，先在信封上把收信地址写好。信的内容我说你写……”

亲爱的先生，关于我们的交易，您也知道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缺失了。我现在有了一份复印件，但是这事现在变得十分棘手，您必须再给我五百镑。我不信任汇款，必须给我黄金或现金，要不要给随您。星期六中午，查瑞克劳斯饭店吸烟室，不见不散。切记，只要黄金或现金。

果然，奧伯斯坦急于做成他间谍生涯中最大的一笔买卖，星期六如约到了查瑞克劳斯饭店，被抓个正着。从他的住地，警察搜出了那份布鲁斯一帕廷顿潜艇计划的资料。

案件判决了，奥伯斯坦要在狱中待十五年，而法伦廷上校则在入狱后第二年死在了里面。至于福尔摩斯，他很快忘记了这一切，重新投入到新的案件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