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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角看雨

2019-09-04

西部散文选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余光中雨声纸张

墻壁是灰色的,玻璃是青色的,雨落下来是白色的。

我透过不断从窗上滚下的水纹望去,眼睛在对面建筑物浸着水的表面停留了一瞬,脑中忽然浮起不久前淅淅沥沥的雨从博物馆深红色木质屋檐滚下的场景。

新城的大楼在水雾中朦胧得快要从烟青中消失,古典园林中的红木翠叶白墙却是要用这水汽来衬的,如画布上的色块在清水中晕开。

雨打竹叶,水珠顺着叶脉滴落。

我伸手去接,暗绿色沾湿袖角。

雨看久了,会冷。

冷到想要拥一炉烧得正旺的炭火,散发的暖黄火光足以照亮书页一角,于是就算整个屋子被大雨笼罩,也可以陷进安稳的睡眠。

贫瘠的见识拘着我,使我无法像词人蒋捷一样在雨中听尽一生的悲欢喜怒;苍白的语言束着我,使我无法像诗人余光中一样把那雨那愁表露得如此宛转透彻。

即使如此,雨水中包含的凉意像是基因中的本能,从窗外、从体内蔓延到我每一根神经末梢,迫使我为之胆战。

雨声软得像是呜咽,难免想起曹公笔下,潇湘馆夜中病卧的女子低声苦吟: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比我低两个楼层的窗前,隐约徘徊着一张向外望着的脸。

我猜他也在从樊笼一角看远方湿透的太阳——

祈求上空灰蓝的河川剩给我们任何一丝橘红色的温存。

雨水蒸起湿气从窗缝隙漫进室内,扫过夏日午后的闷沉。

水分子一个一个钻入桌角垒着的纸张。皱缩。发黄。墨迹晕开。

我抚不平那些被水赋予叛逆灵魂的文件,它们叫嚣着要脱离平整枯燥的生活,更要从桌上一跃而下,恨不得扎进水坑。

变得又脏,又自在。

但我不允许。于是纸张们只好迫于我手的压力,伏在桌面上陪我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膜拜它们向往的宿命。

我的手刚刚搓过瓜子皮,山核桃味。纸张们如愿变得很脏。

却不自在。

我随手将翻折得最叛逆的那个纸角撕下来,就像是轻而易举地,掰断一根反骨。

雨声从急板,变成行板,变成广板。

我数着心跳的节拍,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意义:可能过去了一秒,可能过去了一个世纪。

我从窗角看雨,看雨脱离大气的束缚与羁绊,看雨从窗玻璃上划过轻描淡写的一长串。

看与我相隔半米的,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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