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交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 四川 成都 610031)

一、引言

世界著名管理学家迈克尔·波特曾提出“创新驱动是推动经济增长的动力和引擎”，著名政治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也明确指出技术创新在经济增长和社会进步中的重要作用。创新不仅是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的重要源泉，更是推动国家经济增长、提升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关键要素。党的十九大提出“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是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战略支撑”，目前国家正大力扶持重大科技创新项目，着力建设创新型国家。企业作为国家最重要的创新主体之一，其科研活动对于自身核心竞争力的提升及创新型国家的建设发展而言具有重大影响力。而我国高新技术企业作为国家重点扶持的技术密集型行业，其研发新品和掌握先进科技的速度和质量在业内均处于领先地位，创新质量更高，其创新活动更具研究价值。

为了加快实施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我国于2016年5月正式发布了《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其中明确提出创新驱动的实质是人才驱动，并指出要大力推广传播企业家精神，发挥企业家在创新创业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同时应注重保护企业家的创新收益。这与熊彼特曾提出的“创新的主体是企业家”观点不谋而合。随着市场竞争的不断加剧，人才的影响力愈发凸显，而企业董事长这一最高负责人究竟在企业创新活动中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其自身的教育背景特征对于企业创新发展究竟具有什么作用？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自1984年Hambrick、Mason提出高层梯队理论〔1〕以来，国内外学者在高管个人及团队整体背景特征与公司绩效的关系方面进行了一系列研究。他们的研究表明，高管的年龄、性别、教育水平、海外经历、薪资水平、任职期限等特征都会对企业绩效、风险管控和创新战略管理等方面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企业创新活动离不开企业家的支持与战略布局，企业高层管理者则是公司治理与经营的关键要素。董事会作为企业决策和运营的核心，对企业的发展规划和路径选择起到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而董事会能否高效地完成公司既定目标、进行公司治理，与董事长这一企业最高责任人的个人能力、专业素养及领导才能密切相关。Spence在研究中指出，教育水平可以作为衡量个人能力的一种象征，同时一个人的教育经历可以反映出自身的认知能力和技能水平〔2〕。

截止至今，学术界已经对企业高管进行了一系列研究，但目前仍未对高管的构成进行一个统一、明确的界定，已有研究往往根据研究内容的需要选择具体的高管人员进行研究。国外学者普遍将企业高层管理人员定义为公司CEO，部分国内学者在对中国企业的实际情况进行分析后，考虑到董事长的决策权更大，是企业的实际最高决策者，因此将公司董事长作为高管的主要研究对象。此外，文芳、林勇等学者根据公司职务职责及特征，将董事长、总经理定义为企业的核心高管〔3～4〕。结合我国国情、上市公司的实际情况以及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拟采取陈传明、刘渐和等多位学者的界定方法〔5～6〕，将高新技术企业上市公司董事长作为主要研究对象。

在管理者学历与企业创新的关系层面，已有研究普遍认为高素质水平领导者与只接受过较低层次教育的领导者在企业的发展规划与认知方面有所不同，相较而言高教育水平管理者拥有更强的环境适应能力、信息获取能力以及决策执行能力。Wiersema等研究发现高管团队的学历水平越高，对外界环境变化的适应能力越强，并会促进企业的变革创新和绩效提升〔7〕；Wally等研究认为，硕士学历管理者具备更强的信息分析及处理能力，且比低层次学历的高管更容易接受技术变革与创新〔8〕；吴顺祥、张长海以我国信息技术类上市企业为研究对象，研究表明公司CEO及董事长的学历水平与公司内部技术效率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9〕。此外，Carmen等指出高管团队整体所受的教育程度越高，其思维会更加广阔，信息处理能力也越强，会更加注重增加研发投入，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10〕；康艳玲等的实证研究表明高层管理者的教育层次越高，对企业创新活动及增加研发投入的支持度越高〔11〕。

对于高新技术企业而言，学历水平较高的董事长会比学历水平较低的董事长更具前瞻性，认知能力和决策执行能力更强，会更加重视研发创新活动和研发资金的投入。基于以上分析，笔者提出如下假设：

H1:博士及以上学历董事长对企业创新绩效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2:博士及以上学历董事长对企业研发投入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在管理者专业背景与企业创新的关系方面，Grimm和Smith的研究指出：一个人的知识水平、技术能力与个人受教育的专业密切相关，企业管理者在制定公司重大发展战略时会更加偏向于自己所熟知的专业范围领域〔12〕；李华晶等的研究也发现，创新能力突出的企业高管往往也具备技术研发人员的特征，同时指出高层管理者团队中技术类专业的管理者越多，越有利于促进企业科研创新与技术进步〔13〕；Finkelstein等研究发现相对于工商、法学类专业CEO而言，理工科专业CEO会更加支持R&D活动〔14〕；Barker经研究发现技术类专业CEO会更注重研发投资和先进科技的运用，从而提升公司创新绩效〔15〕；文芳等经研究发现，具备理工类专业背景的董事长会更加重视公司的科研投入和技术优势〔3〕；王一鸣等以2006年～2015年沪深两地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研究发现具有研发背景和高学历的董事长在研发投入方面更加积极，会更加偏好利用科技进步创造利润〔16〕。

相较于其他专业背景的高管而言，具有技术类专业背景的高管对于相关技术的现状及未来的技术发展趋势有着更为清晰的认知。我国高新技术企业多属于先进设备制造业、互联网及信息技术、生化医药等行业，拥有技术型专业背景的董事长会更有机会接触到此类新兴科技行业的发展前沿，并且在专业技术知识储备方面具备相应优势，会更容易抓住科技潮流的热点趋势和市场机会，因而会注重加大企业研发投入力度，重视提升企业的创新绩效。据此，笔者提出以下假设：

H3:技术型专业董事长对于企业创新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4:技术型专业董事长对于企业研发投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在管理者海外学习经历与企业创新的关系层面，国内外学者普遍认为海外经历会在一定程度上潜移默化地转化为个人的认知能力，具有海外学习、工作经历的企业管理者的思维理念会更加开阔，更易获取国际化信息，因此会更容易接受新技术变革，更加重视研发投资和创新绩效。Fischer、Sambharya都通过研究发现具有海外经历的高管更善于借鉴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且拥有更强的资源整合的能力，同时更善于将其在海外所学到的专业技能和管理理念运用到企业的研发创新活动中，进而有助于提升企业创新绩效〔17～18〕；宋建波、文雯经研究发现企业家的海外背景对企业科技创新的正向作用显著，且具有海外工作背景的高管比具有海外学习经历的管理者对企业创新活动的贡献度更大〔19〕；Hull等研究发现高管的海外经历有助于扩大公司R&D支出〔20〕；贺亚楠等以2009～2013年中国创业板上市公司为样本，研究认为海归高管可以有效抑制公司的R&D操纵行为，促使公司的研发投资更为合理化〔21〕。

高新技术企业作为我国技术密集型行业的代表，对先进技术和创新能力的需求会更加迫切，海外经历使得高管思维方式和管理理念更具国际化和市场化特征，且对国内外科技发展趋势会更加敏锐，会更注重加大前期投入、申请技术专利保护创新产出。因此在制定公司战略时会更倾向于加大研发投入，提升公司的创新绩效。据此，笔者提出以下假设：

H5:董事长的海外学习经历对于企业创新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6:董事长的海外学习经历对于企业研发投入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三、研究设计

(一)变量设计及定义

1.被解释变量

目前，学术界衡量企业创新活动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为创新投入法，即度量企业R&D资金、研发人员的投入情况；另一种为创新产出法，即衡量企业在当年的专利申请、授权情况。

据此，本文将从上述两个角度分别研究公司的创新绩效水平及研发投入力度。其中专利作为公司创新产出最主要的度量方式，能够更加全面地体现企业研发投入的利用和转化情况。并且在专利研究领域中，发明专利的创新性最高，最能体现出公司的科研产出质量。此外，由于专利授权的提交手续和审核流程较为繁琐，从提交专利申请到正式授权的审查期较长，会存在一定的时滞性，可能存在申请与授权年份跨度较大等问题，不便于企业间进行横向比较。因此，参考国内外学者的研究文献并结合专利自身的特性之后，本文选用企业当年的发明专利申请量来衡量企业创新绩效，企业研发经费投入力度来衡量企业研发投入情况。

2.解释变量

借鉴现有的研究成果，本文主要选取学历水平、所学专业及海外学习经历来衡量企业董事长的教育背景特征。根据高新技术企业董事长的学历样本分布，将占比人数较多的大专、本科、硕士、博士及以上学历作为董事长学历的主要研究范围。同时为了具体研究不同学历层次对企业创新绩效的影响，设置大专、本科、硕士、博士及以上四个学历虚拟变量。

参考张琴、胡元木等的已有研究，将董事长专业背景分为技术类专业和非技术类专业两类〔22～23〕。其中技术类专业主要是与企业主营业务相关的生产、设计、研发等理工科专业；非技术类专业主要包括经济管理、语言、法律、会计金融等与企业主营业务关联较小的文科类专业。

参考Sambharya、宋建波的研究经验，将在国外或我国港澳台地区参与学习过的董事长认定为具有海外学习经历〔18～19〕，其中包括在国外或我国港澳台地区获得学位证书、参加海外短期课程培训及出任海外访问学者等学习经历。

3.控制变量

为了尽可能排除其他因素对企业投入和创新绩效的影响，本文在参考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选取盈利能力、企业规模、现金流、总资产周转率和公司成立年限作为控制变量。

综上所述，本文所涉及的具体变量及含义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名称及定义

(二)模型设计

根据上述研究目的，本文运用最小二乘法(Ordinary Least Squares，OLS)，构建了以下六组回归模型：

POLi,t=α0+α1Edui,t-1+α2ROAi,t+α3Sizei,t+α4Cashi,t+α5Turnoveri,t+α6Agei,t+εi,t

(1)

RDIi,t=β0+β1Edui,t-1+β2ROAi,t+β3Sizei,t+β4Cashi,t+β5Turnoveri,t+β6Agei,t+εi,t

(2)

POIi,t=δ0+δ1Majori,t-1+δ2ROAi,t+δ3Sizei,t+δ4Cashi,t+β5Turnoveri,t+δ6Agei,t+εi,t

(3)

RDIi,t=γ0+γ1Majori,t-1+γ2ROAi,t+γ3Sizei,t+γ4Cashi,t+γ5Turnoveri,t+γ6Agei,t+εi,t

(4)

POIi,t=θ0+θ1Foreigni,t-1+θ2ROAi,t+θ3Sizei,t+θ4Cashi,t+θ5Turnoveri,t+θ6Agei,t+εi,t

(5)

RDIi,t=μ0+μ1Foreigni,t-1+μ2ROAi,t+μ3Sizei,t+β4Cashi,t+μ5Turnoveri,t+μ6Agei,t+εi,t

(6)

其中i为公司，t为年度，εi,t为随机误差项。

(三)数据来源和样本选择

本文的研究对象选自高新技术企业认定工作网所公示的2015年各省市高新技术企业新认定拟通过企业名单及复审拟通过企业名单，通过手工整理初步筛选出2945家股份制有限公司。由于高新技术企业的评定有效期为3年，每3年需进行复审。因此本文的被解释变量及控制变量选取2015～2017年的数据，同时为了尽量避免滞后性与内生性影响，解释变量选取2014～2016年董事长的教育背景数据。

研究对象的筛选原则如下：(1)剔除2015年新认定及复审通过企业名单中未上市或上市未满三年的公司，(2)剔除目前正处于ST及*ST状态的上市公司，(3)剔除数据信息缺失、无法获取的上市公司。

按上述规则进行筛选后，最终得到227个样本企业，共681组观测值。其中董事长教育背景资料、企业研发投入等数据来自国泰安数据库、锐思数据库及手工整理各上市公司年报，发明专利数据来自SooPAT专利搜索引擎和万方数据知识服务平台。

四、数据分析与实证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首先对文章涉及的各个变量进行描述性统计。表2描述了企业董事长教育背景特征信息，在学历层次方面，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合计占比约为78.12%，硕士以上学历合计占比近55%，说明我国高新技术企业中董事长的教育水平较高，整体拥有较好的教育素质。另外，从样本企业管理者的专业信息方面来看，有46.84%的董事长所学专业为技术型专业，剩余53.16%董事长专业为非技术型专业。两种专业类型比重相差不大，分布较为平均。

从是否具有海外学习经历方面来看，数据显示高新技术上市公司中仅有11.16%的董事长具有海外学习经历，剩余88.84%的董事长则没有接受过海外教育。两者人数差异较大，说明我国高新技术企业中绝大多数董事长只接受过本土环境的教育。

表2 样本企业董事长教育特征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3为被解释变量与控制变量的统计结果。其中样本企业的创新绩效POI均值为1.524，最大值为6.562，可看出企业之间的专利研发水平具有较大差距。研发投入强度RDI均值为4.65%，最大值为72.75%，说明各高新技术企业在研发经费投入方面差异较大，研发投入水平参差不齐，许多高新技术企业并未十分重视企业研发活动。

表3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从表4变量之间的Pearson相关性检验结果来看，可初步看出大专学历与博士及以上学历与企业创新绩效和企业研发投入方面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但仍需进一步的实证检验来说明不同学历水平、专业背景及海外学习经历对企业创新活动的影响。为了避免变量之间多重共线性的影响，本文在进行回归分析之前对变量进行了方差膨胀系数检验，结果显示本文模型中VIF值最大为1.145，远小于10，由此可得本文的实证变量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二)实证检验

表5显示了董事长学历背景与企业创新绩效、研发投入回归结果。从模型(1)中可以看出大专学历Edu1与POI在10%的水平下显著负相关，博士及以上学历Edu4与POI在1%水平下显著正相关，且影响力度较大，说明高学历董事长对企业创新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从而验证了H1。模型(2)中Edu1与RDI在5%水平下显著负相关，Edu4与RDI在1%水平下显著正相关，可看出大专学历会抑制企业研发经费投入，博士及以上学历能有效扩大企业研发投入，从而验证了H2。

表4 主要变量的Pearson相关系数分析

***表示在1%水平下显著；**表示在5%水平下显著；*表示在10%水平下显著。后同。

表5 董事长学历背景与企业创新绩效、研发投入回归结果

括号内为t值。后同。

上述结果表明，拥有博士及以上学历的董事长，会促进企业创新绩效、企业研发投入的提升；专科学历董事长对企业创新绩效和研发投入具有抑制作用。本科、硕士学历对企业创新绩效和研发投入方面的作用不显著。这一结果可能是由于目前具有本科、硕士学历的企业高管人数较多，该教育现象已经比较普遍，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力度有限而造成的。此外，虽然硕士学历的教育层次较高，但高新技术企业中多数董事长为了提高学历水平选择就读MBA学历，MBA专业与高新技术企业的主营业务并不相关，无法有效促进企业创新活动进步。Gottesman、Morey已通过研究指出MBA学历的含金量有待考证〔24〕，本文的结果与两位学者的结论一致。

表6为董事长专业背景、海外学习经历与企业创新绩效、研发投入的回归结果。从中可看出董事长的教育专业Major与POI在5%水平下显著正相关，与RDI在1%水平下显著正相关，说明技术型专业背景董事长能够显著促进企业的创新绩效、研发投入，进而验证了H3、H4；而海外学习经历Foreign与POI、RDI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H5、H6不成立。

表6 董事长专业背景、海外学习经历与企业创新绩效、研发投入回归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

为了进一步验证实证结果的合理性与正确性，本文选择采用专利申请数、研发人员投入比重作为被解释变量的替代变量来进行稳健性检验，所得结果与前文已有研究结果相同，说明本文的结论是成立的。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首次将研究视角集中于高新技术企业这一特定的技术密集型行业，以2014～2017年我国227家高新技术企业上市公司董事长为研究对象，考察了董事长教育特征对企业创新绩效、研发投入的作用和影响。经实证研究发现：(1)高新技术企业董事长学历水平对企业创新投入、创新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特别是博士及以上学历有助于提升企业研发创新能力；(2)技术型专业董事长对企业创新投入、创新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3)董事长的海外学习经历对企业创新绩效的作用不显著，这一结论与学者白帅南的观点〔25〕一致。

通过前文分析可知，企业高管的学历水平和所学专业都会对企业创新活动产生一定影响。因此，根据本文的研究结论并结合目前我国实际国情，从政府和企业两方面入手，提出一些政策建议用以提升企业创新能力。

从政府层面而言，国家除了目前在《高新技术企业认定管理办法》中已经给予高新技术企业的税收优惠及地方性优待政策之外，应加大对企业科研创新的政策鼓励和扶持力度，调整优化高新技术行业结构，通过产学研相结合等方式持续扩大我国高新技术企业的自主研发能力和创新优势。此外，政府要加强对科技型人才的引进和重用，构建起一个完整、优越的人才政策环境，通过丰厚的薪酬条件、完善的配套设施及优厚的落户政策等福利吸引高素质人才扎根落户。

对于企业而言，企业在选拔和构建高管团队时，应注重管理者的教育素质和专业能力，同时应建立合理的用人制度，优化人才招聘、薪酬福利、绩效考核等制度体系，积极任用高学历的科研型人才，促进企业科技进步与转型升级。此外，企业应大力鼓励、支持科技创新活动，定期为科研人才提供学术讲座、科研培训、出国交流等学习机会。应鼓励企业家多进行国际交流，并通过与国内外高校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帮助企业科技型人才持续学习最新的科技前沿知识。此外，应注重加大技术研发投入力度，以此提升企业的自主研发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