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蕴岭

7月22?31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第27轮谈判在郑州举行，8月2?3日RCEP部长会议在北京举行，这两次会议很重要，因为去年宣布今年要完成RCEP谈判。从目前公布的信息看，完成了2/3的市场准入谈判;在规则谈判方面，新完成金融、电信、专业服务三项内容，各方就80%的协议文本达成一致，形势变得比前乐观了。

RCEP开启于2012年，成员包括16个国家（东盟10国+中日韩澳新印6国），议程规划由东盟牵头。本来，东亚自贸区（EAFTA）构建是要在“10+3”（东盟+中日韩）框架内进行的，但日本对此有异议，坚持邀请澳新和印度参加（10+6）。由于出现分歧，东亚自贸区进程停滞多年。2009年美国宣布领衔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谈判，4个东盟成员参与，这使得东盟很紧张，担心东盟会被分割。于是，东盟抓紧规划了RCEP议程，决定以“10+6”为框架启动RCEP谈判，东盟的动议得到中日韩与澳新印6国的支持，由此，2012年开启了正式进程。

面对TPP的压力，原本东盟希望能在短期内结束RCEP谈判，但谈起来困难很多。面对高标准的TPP，RCEP也做了高定位，但由于参与成员多、发展水平差别大，特别是印度的参加，要达成一揽子的高水平开放协议很难。特朗普上台后，美国退出TPP，日本接棒牵头搞成了不包括美国在内的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自然对RCEP也有了高要求，这样，RCEP的谈判进展缓慢。

但从现实需要和影响看，RCEP有着其他自贸区安排难以替代的优势。特别是在特朗普政府推行单边主义的形势下，RCEP具有重构东亚生产网络、对美单边主义施压的作用。因此，在多个场合，RCEP各方都表示要加速谈判，争取在2019年年底前达成协议。在我看来，要真正达成协议，还需要在几个问题上达成共识：其一，定位适度，目标应是高标准，但要渐进而行，可以先达成基础协议，就市场开放的主要领域达成共识，以便开始实施;在落实上，有针对性地作出差别安排。其二，有别于以往过度强调市场开放，RCEP要着眼于东亚经济区构建，因此，除了开放市场，更重要的是构建经济运行网络，建立区域性合作规制，包括金融机制、监管机制等。RCEP需要考虑两个基本现实：一是大多数成员是发展中经济体，既需要市场开放，也需要改善综合经济发展环境;二是地区经济基于相互连接的网络，区域市场需要由以外向为主向内外结合与均衡的方向转变。因此，RCEP构建要有新思路，要有地区特色。这也就是国务院副总理胡春华在RCEP部长会议开幕式上强调市场转入有更大灵活性、规则上求同存异、先期成果引领后续谈判的原因。

有人担心RCEP即便谈成了也是“低质量”的。其实，认定自贸区的质量，不能仅仅以市场准入度来衡量，需要有综合指标。有一种看法，认为自贸区最好的安排是实现“三零”（零关税、零补贴、零壁垒），这不现实。事实证明，市场开放也会有副作用，比如会导致优胜者对市场的垄断，弱势者被排斥，会产生要素资源流动的失衡，等等。在一国范围内如此，在国家间也是如此，要考虑综合平衡。从一定程度上说，“反全球化”、民粹主义的兴起都与这类问题得不到很好的解决有关。在新的形势下，RCEP协议应该尽量减少这些问题可能带来的副作用。

二战后，世界市场的开放主要依靠多边机制（GATT/WTO）推动。但是，现实中，在多边层面推动世界市场的深度开放，包括规制建设越来越困难，就像多哈回合，无疾而终。如今，尽管美国推行单边主义，对WTO发难，以双边替代区域（包括把区域性北美自贸区改为双边特征的“美墨加协定”、退出TPP等），但区域性开放潮流势头不减。比如，最近，先后宣布完成的大型自贸区建设就有：欧日紧密伙伴关系协定、欧越自贸区协定、欧南自贸区（欧盟—南方共同市場）协定、非洲自贸区，等等，令人瞩目。欧南自贸区，谈了20年，突然加速，非洲自贸区决计采取“愿者先行”的方式进行实施，这些都表明，开放发展还是大趋势。

推动RCEP在今年完成谈判，中国的作用令人关注。作为世界最大的贸易国、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发挥引领作用，RCEP谈判加速的希望就大了。当前，中国正与美国进行艰苦的贸易谈判，美国对中国的要价很高，这也许对RCEP的谈判是一个利好。中国若能够为RCEP拿出高水平的开放清单，就能够起到引领作用。最近，中国领导人反复强调，中国坚持开放发展的大方向不动摇，这既是本身发展的需要，也是推动世界经济发展的需要，践行承诺，RCEP就是一个好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