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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一体的时间(四篇)

2019-09-01

扬子江 2019年4期
关键词:吉狄马加诗人诗歌

全人类背景下的民族性

——序吉狄马加亚美尼亚语版诗集《我的声音》

[亚美尼亚] 加吉克·达夫特扬

阳知涵 译

在世界的诗歌复调中,诗人吉狄马加的声音独具特色,他是彝族人民的儿子。这个民族生活在中国的南部山区,神圣地守护着自己的语言、宗教仪式、古老的传统和信仰、歌曲和传说。

他的作品集熟知通往读者的道路,这是一条独一无二的路,每一本真正的书都注定要走过这条路。因为如果没有这条路,作品本身也就不会存在。

吉狄马加的作品不仅在自己的祖国找到了通向读者的道路。他的祖国有56个民族,其中12个民族的语言迥异于汉语,它们相互之间也差异甚大,恰如汉语之于亚美尼亚语。在我们这动荡的年代,当人们正在全球各地为濒死的书籍撰写悼词的时候,他的作品却以惊人的速度走向世界的四面八方。

摆在我面前的两卷本《吉狄马加的世界和诗歌》共800页,收入论著、论文、随笔以及其他材料,内容涉及诗人吉狄马加近期在30个国家、用20种语言出版的50余部书。在这部两卷集中,吉狄马加的创作被置入当代世界诗歌的整体背景中加以考察。

这位具有深刻民族性的诗人对中华民族三千年的文学传统表现出了非凡的忠诚,那么,他的诗歌成功走向世界的秘诀是什么呢?我深信,这秘诀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吉狄马加巨大的诗歌天赋,他能够把民族性带入全人类的层面,将传统和现代融合在一起。

此外,还在于他对永恒问题的独特思考,诸如人与地球、人与动物世界、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宇宙等,这种思考充满真诚和温暖的感受,借助自然和简洁的语言获得了可信的表达。

此外,还在于他对内部世界和外部世界的深刻理解,在于他思想的飞跃、丰富的形象性、出人意料的概括、令人印象深刻的隐喻、思想的密实,以及字里行间丰富的哲学意义。

我认为没有必要列出更多的引文和解释,因为这会占据大量篇幅。我要给读者留下一种乐趣,即完整地、不受任何影响地去理解诗句。

由我出版的吉狄马加的纸质版和电子版诗集均赢得了非常热烈的反响,因此我更加确信,亚美尼亚读者一定会爱上吉狄马加的诗歌。

作者简介:加吉克·达夫特扬,诗人,翻译家,编辑。1947年出生在亚美尼亚休尼克省。出版诗集多部,诗作被翻译成十多种语言。作为翻译家,曾翻译过包括普希金、萊蒙托夫、泰戈尔等大诗人的作品。曾获得国内或国际性的多种重大奖项,如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国际文学奖、米哈伊尔·莱蒙托夫奖章,以及欧洲诗歌与艺术荷马奖。

吉狄马加:世界多元文化的杰出产物

——序吉狄马加亚美尼亚语版诗集《我的声音》

[立陶宛] 托马斯·温茨洛瓦

刘文飞 译

千百年来,中国文学一直以十分独特的方式发展,几乎完全隔绝于西方的传统,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既有空间上的隔绝(长城是这种隔绝的标志),也有独特的社会结构的原因,以及很可能是首要的原因——象形文字的独特之处。另一方面,中华文化对其他远东文化有重要影响,而且经常是决定性的影响。中国文学发展孕育出的美妙果实就是来自古代典籍中的古代抒情诗。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诗人,如:屈原、陶渊明、李白和杜甫,在世界文化之中的地位可与荷马、贺拉斯、彼得拉克相提并论。17世纪以前,中国古典文学对于西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在19世纪,尤其是20世纪,东西方都经历了大规模的对外开放,欧洲和美洲对中国兴趣浓厚,反之亦然。远东地区的诗歌开始影响世界现代文学,而西欧、美国、俄罗斯甚至波兰的诗歌新潮流也渗透进中国文化,尽管这一过程总会带有不小的延迟。扰乱这一进程的不仅是文化之间巨大的差异,还有中国所经历的和在新时代正在经历的极其复杂、艰难的发展道路。今天我们仍然荡舟于相互渗透的激流之中,吉狄马加的创作就证明了这一点。他是最著名的中国当代诗人之一,也是中国文化中辨识度最高的人物之一。

吉狄马加的诗与众不同,尽管它同时也是新时代世界文化的特色产物。他用中文创作,却属于聚居在离越南和泰国不远的山区、人口八百万左右的彝族,或称诺苏族。这样一来,可以说,诗人又离我们的文化远了一层,但对欧洲读者来说他的诗很容易理解。

彝族使用的语言属于藏缅语族,有着独立的文字系统。文化中保留着许多与万物有灵信仰有关的古老元素。直到现在彝族人都尊崇毕摩,后者负责主持出生、婚礼和葬礼等仪式。他们崇拜山神、树神和石神,以及四大元素之神,即火、水、土和气。在学校里教授彝族的语言和文字。

吉狄马加的导师是中国著名诗人艾青,他早年熟读中国古典文学和20世纪文学,还有西方文学。然而他始终心系自己民族——彝族的文化及其原始迷人的、对世界各大洲人民来说却是全新的世界观的传承。他深切同情每一个命途多舛的民族,这对于许多欧洲人来说非常亲切。他的诗极具表现力,自由奔放,充满比喻,时常夸张化处理,属于后现代浪潮的“寻根文学”。吉狄马加在对民间艺术的痴迷中接近魔幻现实主义,他在作品中经常涉及欧洲、美国和非洲诗歌,读者很容易就能注意到作者的修辞风格与诗人巴勃罗·聂鲁达、奥克塔维奥·帕斯,以及“黑人精神”学派的关联性。在那里我们还能找到与多位中东欧诗人,从切斯拉夫·米沃什到戴珊卡·马克西莫维奇的作品之间的互文关系。诗人将这些与中国和远东的传统联系在一起,尤其与彝族远古神话传说相结合,得到了奇妙和出人意料的效果。

努力想理解我们这个时代的读者,能够在吉狄马加的诗中找到许多值得思考、能引起共鸣的东西。

作者简介:托马斯·温茨洛瓦,生于1937年,著名立陶宛诗人、学者和翻译家。1977年,流亡美国。在美国,他被认为是“布罗茨基诗群”的重要成员。现为耶鲁大学斯拉夫语言文学系终身教授。代表性诗集有《语言的符号》《冬日对话》《枢纽》等。他的诗歌已被译成二十多种语言。他也因此收获了诸多文学奖项和世界性声誉。欧美评论界称他为“欧洲最伟大的在世诗人之一”。如今,他已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立陶宛文化的代表人物。

天地之间

——序吉狄马加亚美尼亚语版诗集《我的声音》

[土耳其] 梅廷·肯吉茨

苑爱玲 译

诗,与土地和根脉紧紧相连,与本土语言休戚相关。追求新奇并不会弱化这层纽带。事实上,诗的每处新奇皆从纽带的根处破土而出。若纽带松垮,诗就失去灵魂,枝叶干枯,花蕾萎靡,黯然失色,写下的不再是诗,只是零散的文字。即便有大师的触摸,也难以焕发诗的魅力。诚如匈牙利哲学家卢卡契(Georg Lukacs)所言,艺术,从来都与社会关系不可分割。

社会关系是一种围绕个体开展的文化生活,这毋庸置疑。文化的固有属性有时或多或少会映射出冲突阶层的关系,但文化的厚度、善意以及对现实的关切,从来都更为瞩目。诗,就是文化光谱上灵光闪现的觉醒。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说:“诗所产生的是梦而非现实。”意即:文字产生力量,但力量不能产生现实。然而,无可辩驳的是,文字的力量能改变现实。也许正因为此,亨利·皮切特(Henri Pichette)才说:“诗是大坝,拦截一切惯性。”

一、吉狄马加诗的根脉

吉狄马加为家乡人言说,以诗为坝,阻挡生命的河流肆意流淌。他同家乡人对话,又代表他们的声音。他知道自己是他们的声音,所以他的言说自由酣畅。他歌颂布拖县的少女之歌。他为毕摩文化发声时,有如穿越到古时候,身临其境般为我们讲述彝族诺苏司祭的故事。他赞颂家乡的古老精魂。他为家乡的主食——荞麦——写诗和祈福。他的诗中有山脉投下的影子,有岩石、白雪、湖泊、河流、雪豹、雪羊、蜻蜓(笔者也写过以蜻蜓为题的诗)、竖琴手、民歌、舞蹈、童年、童年的记忆、祖母洛萨,最重要的,还有他的母亲,以及痛苦、忧伤、四季变幻……这些都是他倾诉、赞颂、祝福的对象。

他通过诗敞开对外的窗户,从诗的根处触摸外面的世界和那个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基督、塞萨尔·巴列霍、欧姬芙、曼德拉和他的南非、以色列人和他们的“叹息之壁”、以色列诗人阿米亥、意大利作家伦蒂尼、玻利维亚的蒂亚瓦纳卡神殿和羊驼、阿根廷诗人赫尔曼、巴勒斯坦诗人达尔维什……通过这些根脉,他同现实世界紧紧相连:

我想听见吉勒布特的高腔,

妈妈,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你身旁;

我想到那个人的声浪里去,

让我沉重的四肢在甜蜜中摇晃。

从这首诗我们能看到,诗人与自己的根脉紧紧相连的赤子之心。

二、吉狄马加诗的意象

吉狄马加的诗思路清晰,立意明了。他像讲述传奇故事一样,探寻自己的根脉,为家乡的传说注入新的活力和灵魂。他将家乡的山脉、岩石、河流写成史诗。他僅在强化自己的叙事时才使用意象,如“声浪”,其他艺术手法的运用也是为了这一目的。祖国的现实与真理在诗中交相辉映。这也是中文写作中最流行的主题。

三、吉狄马加诗的语言

吉狄马加的诗反映了他对祖国的赤诚,对人类的热爱,对家乡人的依恋,也反映了家乡人的现状、他的童年以及童年记忆中的各种神话传说。其诗的语言正是基于这些爱、这些现实和这些记忆。他渴望将家乡人的声音传递给读者,他的语言承载了这种渴望,也使其诗的灵魂更加高尚。而祖国的各种神话传说和引人入胜的故事构成了其诗的主脉。这样的精粹使其诗的语言具有了一种特质:能得到人类的普遍理解。

死亡像一只狼

狼的皮毛是灰色的

它跑到我的木门前

对着我嗥叫

时间一定是不早了

只好对着熟睡的孙子

作一次快慰的微笑

然后我

走向呼唤我的大山

……

这首叫《最后的传说》的诗,开头是“猎人离开人世的时候/他会听见大山的呼唤”,然后是上面列的几行。这就是吉狄马加的叙事特征的写照:史诗般的语言与醉人的现实语境!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也不忘血脉,不丧失对未来的期待,这就是吉狄马加诗的品格。这首诗讲述了一个现代诗人成功地为传统发声的故事。不忘与传说血脉相连,不忘与神话息息相关,这值得我们肃然起敬。

吉狄马加的诗语言就是这么纯粹,这么让人陶醉!

作者简介:梅廷·肯吉茨,生于1953年,土耳其诗人、作家,发表出版诗集多种。

为《吉狄马加诗选》意大利语译本撰写的序言

[意大利]奎多·奥尔达尼

刘国鹏 译

这是五大洲成为一体的时间,渐如太阳系的行星,人们交互混合,宛如单一饭食中的米粒。在这里,倘若大自然秉镜自照,它会发现自己长着一副易变的制成品的面孔。在上述堆砌中,如果每一粒米都能够保持其特性,那么,就能在新的时代参与构建一个和谐、透气的单体。这就是我们头脑中所想到的,我们将在但丁的土地上,以意大利语付印李白的大地上的杰出诗人吉狄马加的诗句。东西方的文化,就像一块地毯,其中图案引人注目的一面和结点翻腾的一面是可以互换的,从而构成一件完整的作品,这是上述两种外观的总和。由此我建议,以“极限真实”(realisticoterminale)的眼光观察这个世界。吉狄马加作品的重要贡献还在于他的文本能够表达自身古老文化和诺苏的地域文化,这使他在世界上这个人口最多的国家的全景中熠熠生辉。这一译本是“阿尔加尼丛书”(CollanaArgani)正在完成的一个历史性的步伐。应该意识到,道路只有在拥有自身起点的时候才存在。这正是我们想要在这里实现的目标。

作者简介:奥尔达尼,1947年出生于意大利米兰省梅莱尼亚诺,是“终极(临界)现实主义”诗歌运动的创始人,也是该运动同名宣言的起草人之一。生活于故乡梅莱尼亚诺的奥尔达尼是目前意大利诗歌界最蜚声国际的诗人之一。1985年,他重新发现了被埋没的米兰地方诗人雷波拉(1885-1957),并在莫雷托主编的杂志《精神病理学》上为雷波拉出版了专刊。1987年,受鲍塔、拉波尼之邀组织了米兰国际诗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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