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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文性在中国古典诗歌鉴赏中的妙用

2019-08-27张练兵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9年7期
关键词:落木木叶东篱

张练兵

法国批评家朱莉亚·克里斯蒂娃1969年出版的《符号学》一书中首先提出了互文性(文本间性)这一概念。其意在强调任何一个单独的文本都是不自足的,其文本的意义是在与其他文本交互参照、交互指涉的过程中产生的。这一重要的文学理论,对于文学创作的认识、文本的解读开拓了一片宝贵的天地。根据这一理论的启发,越是有着悠久的文学创作传统,丰饶、伟大的文学经典的国度或文学领域,互文性就越是产生着重要的影响力。而中国有着数千年的诗歌创作传统,互文性无疑在其中发挥着重要的魔力。本文拟从中国古典诗歌鉴赏的角度,来谈谈互文性的重要作用。

一、它能帮助更好地赏析诗歌意象

意象是中国古典诗学理论的核心概念之一,意象以尽意、情景交融、托物言志成为中国古典诗歌最擅长、最具特色的艺术表达方式,而某个经典意象一旦被某位天才诗人首先发现并使用,就会在诗歌创作的长河中不断被淘洗、沉淀,成为被诗人寄予情思、传达审美意蕴的艺术符号,并常常因此衍生出相互影響、相互启发的意象群,被诗人们一再使用或借鉴。因此,读者在鉴赏诗歌的时候可以借助意象间互文性的秘密通道,更好地品味古典诗歌的思想感情、审美韵味。

人教版高中教材中林庚先生的文章《说木叶》是阐释经典意象间互文性关系的典范之作(虽然文中没有提及互文性的概念),文中论及“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屈原《九歌》)中的“木叶”与“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杜甫《登高》)中“落木”之间的关系有一段特别精彩的论述:“木叶”所以是属于风的而不是属于雨的,属于爽朗的晴空而不属于沉沉的阴天;这是一个典型的清秋的性格。至于“落木”呢,则比“木叶”还更显得空阔,它连“叶”这一字所保留下的一点绵密之意也洗净了:“日暮风吹,叶落依枝。”(吴均《青溪小姑歌》)恰足以说明这“叶”的缠绵的一面。然则“木叶”与“落木”又还有着一定的距离,它乃是“木”与“叶”的统一,疏朗与绵密的交织,一个迢远而情深的美丽的形象。这段文字细致入微地阐释了“木叶”“落木”两个意象之间的联系与区别,在营造意境方面的独特效果。它启示我们,在漫长的诗歌创作实践中,经典意象群间存在复杂、微妙、反复的启发、互动,在理解一首诗中的某个意象时,如果能联系另一首诗中相同或相近的意象,会给读者丰富的联想、启发。如读到李清照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中“东篱”“暗香”,自然可以联系到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中的“东篱”“菊”的意象,两种情景看似不搭界,前者写爱情、写相思,后者写高蹈、超脱的隐逸情怀,然而,如果借鉴后者,能对李清照的爱情与相思有了更高、更深入的理解,通观李清照的词,写儿女之情的所占比例较大,但绝不是词史的早期写爱情题材惯有(如花间派)的柔靡之音,而具有“以诗入词”的雅致,不作小儿女状的洒脱,这首词中的爱情固然不乏缠绵,但更有陶渊明式的高雅、清通。因此,文本间“交互参照、交互指涉”的观点让读者理解诗歌意象时增添更多元、丰富的联系、想象的空间。

二、它能使读者更好地领悟诗歌意境

意境是指作品中呈现的那种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活跃着生命律动的韵味无穷的诗意空间。相比而言,意境比意象更具有情景的整体性,以及由此激荡的生命、艺术感受的丰富和深远,情景化的画面似可见于目前,而由此生发的无垠艺术空间却难以名状,与之暗通款曲的互文性意境恰给解此妙境提供了最好的启发,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有的整首诗的意境之间存在“交互参照、交互指涉”的关系,从而感悟一首诗的意境时能借另一首诗的意境产生融通的领悟,比如读过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再读王安石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善于联想的读者一定会对两首绝句的意境产生似曾相识的会意,虽然两首诗所咏的对象主体有所不同,前者为钓者,后者为“数枝梅”,但都有茫茫白雪覆盖的天地中,一股顽强不屈的生命力量孤绝、傲然地屹立的动人意境,读者似乎能感受到两颗伟大的诗心惺惺相惜、遥相怜祝。借助这两首诗整体意境的互文性,在鉴赏时既利于融会贯通,还利于在读者心中建构起更强大、稳固的审美精神境界。有的两首诗部分诗句的意境产生互文性。比如司空曙《喜外弟卢纶见宿》中的“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与白居易“树初黄叶日,人欲白头时”都有秋叶飘零中叹息自己白发苍颜的意境,黄叶与白头形成鲜明映衬,令人怦然心动,只是前者的“雨中、灯下”,更添惆怅韵味,后者“初、欲”二字有几分触景生情的多愁善感。从作者的年代来看,两位诗人都处于中唐时期,感伤的时代气息影响了当时的诗人及其创作,白居易年代稍晚,可能是受司空曙诗句的启发吧。

三、它能使读者更完整、深入地把握抒情主人公形象

在解读苏轼的《定风波》中“一蓑烟雨任平生”一句时,如果只是把“一蓑”一般理解作雨具的话,不但与前面小序所言“雨具先去”相冲突,且“一蓑烟雨”与“任平生”组合之后,难以塑造出特别动人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如果运用互文性的阅读思维,联系到张志和的《渔歌子》中“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句子,一位逍遥于江南斜风细雨的明丽春景中乐而忘归、悠闲、洒脱的渔父形象如在目前,再想象“一蓑烟雨任平生”塑造的抒情形象,就会感觉到其更丰满、深刻,苏子笑傲官场、名利,潇洒、任情的形象呼之欲出,很好地补充了“谁怕?”“穿林打叶声”塑造的无畏形象,呼应、丰富了“吟啸徐行”的逍遥、洒脱形象。

四、它能使读者更深入把握诗歌主题

继续以苏轼的《定风波》为例,在理解诗歌最后两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时,“归去”两个字的理解尤其关键,如果只停留于字面意义,那就只是回到诗人的贬谪居所,“也无风雨也无晴”与前文“回首向来萧瑟处”的内容就互相冲突,语义也显得平淡,还是借互文性的阅读方法,(也结合知人论世的方法,理解苏轼身上儒道释合一的思想)就很容易联想到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归园田居》中的“归”字,都有“归园田”“归隐”的含义,也即是蔑视利禄、逃离官场、回归一片精神的净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中“归去”二字就别有寄托了,虽说苏轼并没有真的逃离官场,但是,大隐于朝,精神已作超越,名利得失、明枪暗箭的打击也就无扰我心了,自然“也无风雨也无晴”了,因此借助两首诗的“互文性”关系,《定风波》的主题可以得到更深入的把握。

综上述,如果我们理解、把握了文本间的互文性关系,对于理解、感悟诗歌意象、意境、抒情形象、主旨增添一把重要的利剑,让我们巧妙地迁移旧知以悟新知,自如地徜徉于千丝万缕关联的诗歌文本间,会心于诗人、文本间的心有灵犀。

[作者通联:武汉市实验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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