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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观点》周刊采访任正非:他就是新世界!

2019-08-23

记者观察 2019年8期
关键词:任正非观点欧洲

艾狄安·热尔内勒:请您聊一聊您的童年时期,特别是贵州的经历,现在华为是一家非常漂亮的现代化公司,想知道您过去是怎么样的?

任正非:从小学到初中二年级,我在贵州镇宁县成长,那是一个少数民族聚集的小镇。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在今天是很重要的旅游风景,非常吸引游客,但是我当年在那里的生存状况是很贫困的。

艾狄安·热尔内勒:您小时候也受苦了吗?

任正非:当然,肯定是在贫困中生活。但是我小时候生活得很快乐,因为我不知道法国的面包好吃。我小时候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镇,就在直径15公里左右的区域长大的,没有比较,不知何为幸福,所以我感到很幸福。

纪尧姆·格哈雷:您小时候有没有吃不饱饭的时候?

任正非:你应该问我小时候有没有吃饱饭的时候。那时候吃不饱饭很正常,我经常吃不饱饭,吃饱饭是偶然的。

纪尧姆·格哈雷:您女儿目前还在加拿大,这个情况对您个人或者对华为公司来说有什么影响?

任正非:孟晚舟没有任何罪过,加拿大对她的拘捕在程序上是不合适的。但是,我们相信加拿大是一个法治国家,拿出证据讲清楚,总是会释放的。我们耐心等待,走法律程序。

艾狄安·热尔内勒:这个事件的背景是欧美一些国家非常害怕中国的扩张,您觉得中国是否在扩张呢?

任正非:我认为中国历来就不是一个扩张的国家。几千年来,中国是一个闭关自守的封闭国家。现在中国奉行改革开放,主要目的是把外面的引进来。中国走出去,主要是商业贸易走出去,是以商业的形式走到世界,并不是以政治的形式走到世界,并没有带着意识形态走向世界。

艾狄安·热尔内勒:在启蒙时代郑和下西洋,船队比哥伦布的船队大三倍,走到一半的时候中国国内有一些政治的声音,下令让船队掉头回中国。现在中国走出去有没有像郑和下西洋一樣,走一半掉头的情况?

任正非:这个故事很有趣,因为郑和下西洋和哥伦布下西洋目的不同。当时中国认为自己很强大,郑和带了很多礼品去拜访沿途各个国家,并不以商业扩张为目的。哥伦布下西洋,主要目的是寻找黄金、香料,追寻财富。郑和下西洋的目标不明确,没有驱动力,所以他走了一半就不走了。中国改革开放的目的是十分清晰的,繁荣祖国、融入世界。因此,改革开放不会半途而废。哥伦布下西洋的目标很明确,他要找到财富,也确实找到了,因此有持续的推动力。从欧洲到亚洲的海洋上,沉没了350万艘船,经济全球化实际从数百年前就开始了。

我不仅是被欧洲人的奋斗精神所感动,我在非洲原始森林和撒哈拉沙漠里看到小小的教堂时,也是无限崇拜。欧洲这么多传教士漂洋过海,那时漂洋过海的工具很简陋,是一种很小的船。他们到达非洲海岸时,也许活下来的人只有百分之几;他们向原始森林进发时,还会有更大的伤亡;等他到达一个小村庄,就住下来在那里修了一个小教堂,在那里布道。布道以后就永远回不去了,他们如果要重新走出原始森林到海边,穿过大海再回去,迎接他们的可能又是死亡。如果没有他们几百年的文化传播,非洲的语言(英语、法语、葡萄牙语)不能通用化,今天开发非洲都很难实现。当年欧洲去开发世界贸易市场的时候,去传教的时候,他们历经的艰辛比我们今天多多了。

我曾到过中国一个很边缘的农村——普洱,一个少数民族拉祜族的村庄。一两百年前,传教士把吉他带进了这个村庄,这就是对一个小村庄的文化影响,这是一个音乐的村庄。

艾狄安·热尔内勒:太好了。传教士把吉他带到这个地方,中国人把5G带到世界。

任正非:那是下一步的事情。那时全世界的音乐家们可以同时演奏一首歌曲,因为时延非常小。

艾狄安·热尔内勒:现在西方人比较害怕中国,您说中国不是一个扩张的国家,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您是否理解西方人讲到中国时的紧张态度呢?

任正非:其实美国在夸大这种地缘政治的影响。这种夸大式的宣传,再加上很多人没有来过中国,就会有误解。中国现在要像美国一样把军舰开到世界各国去的能力也不存在。我个人认为,中国建立的是防御体系。

美国想要称霸世界,欧洲是政治多元化,不具有侵略性。欧洲主要想做买卖赚钱,中国也想多买些欧洲的奢侈品,中国欢迎欧洲来赚钱,不然还要飞到巴黎去买东西。中国不断对奢侈品减税,就是欢迎欧洲商品。而且中国和欧洲的经济是互补的,所以中国需要欧洲,欧洲也需要中国。如果用“一带一路”连接起来,欧洲的商品到中国来,中国的商品到欧洲去,车走到中途没有油了,中东、中亚就是能源基地,给我们经济加油。这样从欧洲、中东、中亚到远东就连成一个大的经济版块。如果中国与日本、韩国再形成自由贸易区,这个版块的经济总量就会比美国大很多。那么,美国称霸世界就有困难了,它就希望我们不要团结起来。

纪尧姆·格哈雷:能否描述一下鸿蒙是怎样的系统?

任正非:我们有数千块电路板,电路板都要有操作系统。鸿蒙操作系统是一个面向确定时延系统的操作系统,实现系统端到端处理时延是精确到5毫秒,甚至更低的毫秒级乃至亚毫秒级,控制只有这么小时延,对物联网自动生产有用。比如无人驾驶,齿轮转过来时延是几毫秒,如果是不准确的,不然这个齿轮来了,那个齿轮还没有来,就咬合不上了。我们是为了万物互联,为将来走向智能社会所做的一个操作系统。

艾狄安·热尔内勒:也就是说,如果鸿蒙操作系统发布之后,速度比安卓或者苹果的操作系统更快是吗?

任正非:没有比较。有可能。

艾狄安·热尔内勒:华为会不会希望跟欧洲的一些半导体生产厂家结盟呢?刚才您提到了“一带一路”,这是不是可执行的操作?

任正非:当然,比如我们购买意法半导体的器件数量增加了。

艾狄安·热尔内勒:如果跟美国摩擦继续下去,就与欧洲一些厂家结盟?

任正非:对,更多购买欧洲厂家的产品。

艾狄安·热尔内勒:现在有一些人会觉得欧盟的运营商不着急部署5G,现在看来5G能赚钱的应用只有自动驾驶,其他应用好像赚不了什么钱,这个说法对吗?

任正非:这不对。欧洲为什么比中国早发达?就是因为几百年前的铁路和航海能力。因为中国那时的交通是基于马车,马车比火车慢,比轮船载重量小,所以欧洲首先工业崛起了。信息传送速度提升后,也将带来经济上不可估量的增长。5G的速度至少比4G快10倍以上,速度快会促进经济文化的快速发展。

艾狄安·热尔内勒:这是偏政府的论据,运营商自己出钱投资,不能马上赚到钱。

任正非:不是。如果换成5G以后,还按现在4G的标准收费,运营商的盈利能力能够大大的增加。

艾狄安·热尔内勒:为什么?

任正非:因为5G成本按每比特计算只有4G的1/10,每比特能耗也只有1/10,5G速度在同等的能耗下是2G的一万倍。任何一个产品的先进性不能意味着是高成本,应该是高价值。5G应用以后你就知道,将来美国可能是落后国家。

艾狄安·热尔内勒:之前基辛格问过,如果要联系欧洲,该打谁的电话,您觉得谁能够代表欧洲?欧洲对外发声时,是马克龙、默克尔还是谁能代表欧洲?

任正非:谁也不需要代表欧洲,因为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利益,站到自己的利益角度上思考自己的问题,欧洲二十几个国家达成一定的平衡就行了。因此,欧盟总部放到比利时是有道理的,放在巴黎就是法国代表欧洲,放到柏林就是德国代表欧洲。欧洲各个国家都以谋求自己的经济发展为目标,而不是谋求做世界霸主为目标,所以欧洲是非常值得合作的伙伴。

纪尧姆·格哈雷:有一个AI的学者说,欧洲在科技的版图上不存在了,对此有什么看法?

任正非:我不这么认为。工业革命的基因还在欧洲,这些基因都是一颗颗珍珠,欧洲需要一条线把这些珍珠串起来,变成项链。如果你带着一根线到非洲去,是穿不成项链的,只有带个铁锹到非洲去挖一些矿产。欧洲在科技基因上还是非常强大的。人工智能的根本是数学,世界上数学最发达的是两个国家:第一是法国,第二是俄罗斯。

艾狄安·热尔内勒:现在华为和特朗普之间的冲突是科技性还是商业性的呢?

任正非:我不知道特朗普怎么想的,我猜想应该是政治性的吧。在通讯科技上,美国没有5G,也没有光交换,很多东西它都没有,不存在科技竞争。电信设备产业上,美国与我们也没有同类商品的公司,所以也不存在商品竞争。他们莫名其妙打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

艾狄安·热尔内勒:有一个经济学家之前写了一本书,中国直到19世纪初都是世界上第一大经济力量,您认为现在中国的经济增长和发展是不是只是回到正常的情况?

任正非:在过去三四十年中,中国有了很大发展,但是发展的质量还要提高,将来能给人类多做一些贡献,这点做得还不够。走在我们前面的国家有整个欧洲、日本、美国,中国GDP数量比较大,但很多是中低端商品,人均GDP还是比较少的。

我知道你去过贵州,看到些偏僻地方的老百姓还是比较贫穷的。中国号召一定要脱贫,要缩小贫困人口的数量,各级政府在努力改善,发展生产。只有改善了贫困,老百姓才会安居乐业。美国幻想的颜色革命就不会出现,因为人民群众慢慢都富裕起来了,就只会去想发展生产的事。

可能你们没有去过西藏,我觉得西藏的交通比深圳好,基础设施修得非常漂亮,经济、人民生活也明显改善了,我相信在这些地区不会出现混乱的状况。国家用很大力量来解决中国的贫困人口问题,这个路线是正确的。相反美国没有解决好贫困人口问题,过去认为是种族问题,说“白人富裕、黑人贫困”,现在不是这样,美国贫困的白人数量也很多。这次打贸易战加关税,其实给美国人民的日用消费品增加了很多经济负担。

中国出口商品的价格已经降到不能再降,再降企业就破产了,美国再加税,这边不降价,税是让美国人民承担了。如果美国不能解决美国普通老百姓的贫困问题,社会也会出现一些混乱的。对比下来,中国政府坚定不移去消灭贫困,这个做法是非常正确的。

纪尧姆-格哈雷:我们看到华为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分权治理体系,您觉得能让人民脱贫的制度是社会主义制度还是资本主义制度?

任正非:我认为,邓小平同志在改革开放时就设计了制度的基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讲的是公平,但是这个公平过去在中国被错误理解为平均。邓小平认为中国的基础制度是社会主义多劳多得,但是要走市场经济的道路,市场经济就会有资本杠杆。中国要在资本和劳动之间牵制着,达到一定平衡。这个平衡由谁来实现?政府,政府来改革。中国从一个非常贫穷的经济基础开始改革时,改什么?改利益分配。十三亿人民改利益分配时,大家想象会有多少矛盾冲突,多少利益矛盾要爆发,中国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控制着,使国家不要出现混乱。所以,邓小平坚持四项基本原则,要改革、要开放、要发展,但是不能出现混乱,一定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来管住。中央把握着改革的方向节奏,下面政府改得太慢,捏太紧出现僵局了,邓小平就说“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快一点”;有的改革走太快了,矛盾激化了,四项基本原则又捏一下,让你走慢一点。所以,经过三十年时间,中国就过渡过来了。

国家资本的钱是谁的?是人民的。政府怎么还给人民?修路,高速铁路、高速公路……大家想一想,西藏修了高速铁路,能赚钱吗?作为资本家是不会投资的。中国的高速公路、高速铁路轰轰烈烈地建,这是国家在推动建设,人民受惠了,这样平衡了不同阶层人民之间的矛盾。美国幻想中国爆发颜色革命,没有成功。

纪尧姆·格哈雷:人工智能时代可能不会雇佣那么多人,未来十年、二十年以后,每个人都还会有一份工作吗?

任正非:举一个例子。过去在非洲设计站点时,我们一个工程师一天最多设计4个站点;现在一个工程师用人工智能设计方式,一天能设计1200个站点。我问他“为什么是1200个站点”,他说“合同总共就1200个站点”。生产效率提高,是有益人类生活的。

今天大家对人工智能的恐惧,和当年对纺织机械的恐惧是一样的,当年纺织机械出现的时候,大家把纺织机砸烂,这是一样的道理。怎么适应未来新技术社会?我也不知道,大家在探讨。

纪尧姆·格哈雷:如果给人工智能的应用设一些限制,是不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呢?

任正非:不知道。因为现在人工智能主要用于改进生产效率,没有用到改进隋感上。有很多工作是人工智能不能代替的,比如喝咖啡,人工智能很难代替。当你生病在床上呻吟的时候,进来一个机器人,给你打一针就走了,你不会感到冷冰冰吗?还是需要一个真人有温度的情感,这就是体验。

纪尧姆·格哈雷:您认为华为三十年以后是怎么样的公司?

任正非:我不知道三年以后华为还能不能活下来,所以我不可能预测三十年以后怎么样。

纪尧姆·格哈雷:如果特朗普要过来,您会敞开大门欢迎他吗?

任正非:當然,我们可以去讨论这个世界应该怎样开放、合作、共赢,也许他会改变他的思维方式。

纪尧姆·格哈雷:您最喜欢的谚语是什么?

任正非:合作共赢。

摘自微信公众号“蓝血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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