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朝晖

萧仁征（萧仁徵）

1925年出生，台湾现代画家，原籍为陕西省户县。萧仁征主要从事美术教育兼绘画创作，并组织和参与了多起艺术团体的艺术活动，其作品在台湾的各类美术大展中屡次获奖，被多个美术馆收藏，还曾经入选重要的国际美术展览，参加欧、美、亚多个国家的文化交流展，多次参与两岸三地的艺术展览和学术研讨活动。

初次见到萧仁征（萧仁徵）先生，他并不像年过九旬的老人，在他身上看不到我想象中峥嵘岁月留下的时光印记。他带着我去基隆的庙街品尝台味小吃，一起爬上中正公园，从寿山眺望远方的基隆渔港。他对故乡生活的情景历历在目，回忆自家门口碧绿的麦田，私塾里诵读的老者，还有集市上手艺人挑担叫卖，飘香的油茶。

那年他17岁，县城里风雨飘摇，身边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同学中纷纷传递似乎已经近在咫尺的讯息。1945年，抗战的严峻局势让萧仁征决定弃学从军，也因为这段“十万青年十万兵”的往事改变了他生命中的一切。幸运的是，那些忧患日子并没有搅碎他从小痴迷的艺术梦想。

“旅行写生”在20世纪中叶的中国艺术界，尚是一个摩登的话题，战后重新复学的萧仁征抱着追求艺术的梦想，在偶然中来到台湾，之后他的个人经历也就成为大时代芸芸众生相的一个侧面。从此他的人生有了两个家园：乡梦中悲欢离合的陕西故土；在生活和艺术的天地躬耕播种的台北、基隆。

1949年的台北，这里聚集了各种各样南腔北调的口音，喧嚣的商业街区，闪烁着一层层的霓虹灯和广告牌。萧仁征找到来台湾后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家上海人开设的“飞马画社”广告公司任美工。夜里住在公司的员工宿舍，听到街上宵禁的警笛，他意识到以后的人生充满着艰辛。从此他辗转就职不同的广告公司，开始终日忙碌的半工半读生活。他进入台北的“中国美术协会”的美术研习班学画，老师是陈定山、朱德群、黄荣灿。他忙碌于学画和生计中，一日遇到曾经的同事，告知他之前供职的公司里有寄给他的信，这是意外的转机：数月前他参加“国民学校美术科教员试验检定”的考试及格。一位同乡推荐萧仁征到基隆谋职，那趟从台北到基隆的火车显得格外漫长，他已经没有吃饭的钱，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出路。看着手里拿着的小说——屠格涅夫的《父与子》，他下车径直走进一家书店，不敢跟老板要价，也不管换了多少钱，索性在街边吃一顿饭。

后来，虽然在国民学校任职的教师薪水并不及广告公司的工作收入，但教学之外的空闲时间可以追求艺术，萧仁征感到很满足。他画基隆郊区的田园风光，都市里繁忙的街区，也画瘦弱的和平鸽，还有记忆里中学国语课文上的地图。

萧仁征考取国立台湾艺术专科学校深造，也逐渐从写实绘画进入抽象绘画的探索领域。他与张炽昌、吴鼎藩、刘国松、于还素等组织“长风画会”“中国现代水墨画会”等艺术团体，成为台湾现代艺术早期的发起人。萧仁征的名字不断通过各种美术展览为人所了解，1960年，萧仁征的现代水墨画《春》《夏》入选首届香港国际绘画沙龙，当时《香港时报》评论：“代表中国抽象在西方的成就，则为王无邪和萧仁征”。在20世纪中期发起的台湾现代主义艺术运动中，萧仁征是最早以现代水墨形式参加国际美术展览的台湾画家，他的作品曾参加巴黎国际青年双年展、巴西圣保罗国际双年展等多项重要国际展览，他也应邀至西班牙、新西兰、意大利、法国、美国、英国、日本、俄罗斯等国家参加国际文化交流展，先后举办个展十余次。

在艺术家和教育家的两栖身份中，萧仁征成为台湾现代艺术进程的见证者，也是积极的推动者和获益者。所以认识萧仁征先生后，我也通过他的艺术来理解台湾现代绘画从舶来到本土化，再到融通和裂变的发展过程。

从萧仁征的绘画中不难窥见其创作的思想动机，他的作品习惯在水彩、水墨、丙烯等各种材料中转换，艺术思想深受现代主义思潮影响，杂糅了表现主义、抽象艺术、抽象表现主义的观念，艺术手法兼容并蓄。虽然他的现代水墨绘画在形式上已脱离了中国传统绘画的面貌，但他主张汲取中国文化的精髓，在现代水墨的语言表征内融入中国式的哲思和禅意。就如弗洛伊德所说的“艺术即症候”，萧仁征深受中国文化传统的濡染、熏陶，也对中国艺术现代性产生深思。

水墨画注重“形”“意”的表达，萧仁征运用近乎单纯的笔法和色彩，表现墨、色交互融合的自然韵味，体现东方水性绘画特有的意蕴；也会对传统书法进行抽象性阐释，以狂草似的线条构成一种强烈的视觉符号形式；或者借用中国汉字的象形性特征，创造出带有多义联想的意象境界。作为台湾现代水墨画的先行者，萧仁征的人生因艺术而精彩。晚年他有许多对现代山水画的探索，也说：“化古为今，今即现代。求书中有画之境，即为移情入理，以理化情……我认为就是中国现代的山水画。”

我看萧先生的艺术，在“写生绘画”“抽象彩墨”“意象山水”的几个艺术阶段里，他经由了对西方现代绘画观念的认知和实践，不自觉地回溯到中国艺术“澄怀观道”“万类由心”的感知方式。他晚年的意象山水画，那些高山大川、飞瀑崇林，不正是他内心乡梦的重现吗？在生活和耕耘的土地上，他成就了一个现代艺术家的梦想，也放飞内心更美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