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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芙蓉女儿诔》之“师楚”

2019-08-16王雨容

智富时代 2019年7期
关键词:红楼梦

王雨容

【摘 要】《芙蓉女儿诔》是一篇师楚的杰作,具体体现在四个方面: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师楚之表达形式;或用实典;或设譬喻——师楚之意象内涵;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师楚之审美情感;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师楚之个性特征。

【关键词】红楼梦;芙蓉女儿诔;师楚

On the Master Chu of Hibiscus Daughter

Wang Yu-rong

(Kaili University,Guizhou,556011,China)

Abstract:“Furong Daughter” is a masterpiece of Shi Chu, which is embodied in four aspects: or mixed with a single sentence, or even a short link-the expression of Shi Chu; Or use the actual code; Or set up a metaphor-the meaning of the meaning of the teacher; Xi is a play with literature, and sadness is a pain in words-the aesthetic feelings of Shi Chu; Why should the secular detention be between the square inches-the characteristics of Shi Chu's personality.

Keywords:Dream of Red Mansions; Hibiscus daughter; Shichu!

《芙蓉女兒诔》作为《红楼梦》中唯一一篇诔文,一直被红学研究者所重视。学者们都注意到诔文之前的那段话:

何必不远师楚人之《大言》、《招魂》、《离骚》、《九辩》、《枯树》、《问难》、《秋水》、《大人先生传》等法,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哉!”宝玉本是个不读书之人,再心中有了这篇歪意,怎得有好诗好文作出来。他自己却任意纂著,并不为人知慕,所以大肆妄诞,竟杜撰成一篇长文。

这段文字在程高本中被删去,其他版本中都保留有。这段文字对理解《芙蓉女儿诔》这篇诔文很有帮助。也正是从这段话出发,学者们大多探讨《芙蓉女儿诔》与屈原的关系,已有好几篇论文。学者们一般从文学本身的角度,比如诔文的体式、表现手法和作品的语言等方面阐述《芙蓉女儿诔》一文对屈原作品的借鉴,如马凤程的“《芙蓉女儿诔》和《离骚》”[1]就从体裁、文字和表现手法上将《芙蓉女儿诔》和《离骚》作一对比,考察它们之间的异同。也有从思想体系上,看屈原对曹雪芹的影响,如赵怀仁的“从《芙蓉女儿诔》看屈原《离骚》对曹雪芹的影响”一文,认为《芙蓉女儿诔》继承和发展了《离骚》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传统,表达了愤世嫉俗的思想感情,称它为一篇新的《离骚》[2]。有从文化的角度谈屈原对《芙蓉女儿诔》的影响,如吴昌林、于文静的“楚文化视域下屈原辞骚对《芙蓉女儿诔》的影响”,从巫祀文化、植物崇拜、尚悲主义等三方面谈楚文化对《芙蓉女儿诔》的影响。[3]但仅仅只谈《芙蓉女儿诔》与屈原的关系,似乎还不能完全明了作者的用意。作者除重点说屈原之外,还提到了宋玉、庾信、庄子、阮籍等人的作品,在作者眼里,他们和屈原一起,应该是一个整体,即“楚人”。曹雪芹如何师楚呢?后面这段文字已表达得很清楚:

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或用实典,或设譬寓,随意所之,信笔而去,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辞达意尽为止,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哉!

这段文字谈到了师楚的四个方面,即表达形式、意象内涵、审美情感、个性特征。下面笔者试从以上四个方面谈谈《芙蓉女儿诔》的师楚特征。

一、或杂参单句,或偶成短联——师楚之表达形式

杂参单句,是用骚体;偶成短联,即用骈体。骚体和骈体互用,可以造成一种抑扬顿挫的节奏感。楚辞中的诗篇,开始由歌诗向诵诗转变,诗歌脱离了音乐,更多地依靠语言自身音响效果,西汉时,楚辞是用来诵读的,就是一明证。

骚体的句式也在不断地变化,具体表现在“兮”字的位置。屈原的《九歌》中,“兮”字都在诗句的中间,或者是前面三个字,加一“兮”字,后面再是三个字,比如“被石兰兮带杜衡”,或者是前面三个字,中间一“兮”字,后面两个字,如“捐余袂兮江中”。《离骚》中“兮”字移到了前面一句的末尾,并且是两句连用,如“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宋玉的赋将“兮”字使用得很是灵活,或在第三字,或在第五字,位置不定,自由多变。以《九辩》一节为例:

悲忧穷戚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

去乡离家兮徕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

专思君兮不可化,君不知兮可奈何。

蓄怨兮积思,心烦惮兮忘食事。

愿一见兮道余意,君之心兮与余异。

“兮”字位置变化,音调旋律随之变化。

《芙蓉女儿诔》中“兮”字的用法与屈原作品“兮”字用法相似,如:

天何如是之苍苍兮,乘玉虬以游穹隆耶?

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驾瑶象以降泉壤耶?

望伞盖之陆离兮,抑箕尾之光耶?

列羽葆而为前导兮,卫危虚于旁耶?

驱丰隆以为庇从兮,望舒月以离耶?

听车轴而伊轧兮,御鸾鷖以征耶?

这段是对晴雯魂魄升天的描写,写晴雯亡魂乘玉虬、驾瑶象,借箕尾二星之光,凭危虚二星守护,云神随从,月神相送,驾鸾驭凤,缓缓升天。正如《东君》中“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这样的句式。

除骚体外,《芙蓉女儿诔》还使用了骈体。骈体和骚体在表达上各有优势:骈体对仗工整,加之声调铿锵,适合表达复杂的思想感情。骚体则想象丰富,可以尽情讴歌,反复咏叹。

按结构来说,《芙蓉女儿诔》可分为序言、诔文、招魂、结语等部分,每个部分采用了不同的表达形式,序言、诔文和结语部分都用骈体,用工整的对偶和丰富的典故,叙述作者对逝者的深切怀念,对过去生活的追忆,情感是深厚而和缓的。招魂部分用骚体,使用以“兮”和“耶”结尾的想象加以反问句式,情感热烈。

二、或用实典,或设譬喻——师楚之意象内涵

不管是实典还是譬喻,都是传统的比兴寄托手法。比兴手法在《诗经》中开始出现,到屈原时,比兴发展成为“香草美人”的象征系统,宋玉、庾信、阮籍等作品都继承了屈原的这一比兴手法。比兴寄托手法,能更好地抒发情感、更隐微地表达某些含义。

《芙蓉女儿诔》中大量使用实典,如“高标见嫉,闺帏恨比长沙;直烈遭危,巾帼惨于羽野。”这句诗句谈到两个人,一是鲧,一是贾谊。这两个人与楚辞都有关系。鲧,在《离骚》中是作为刚直的形象出现的:“鲧蟀直以亡身兮,终然袄乎羽之野。”而贾谊,在遭贬斥后经过湘水时曾用骚体赋的形式写了《吊屈原赋》。《芙蓉女儿诛》以这两个人物与晴雯相提并论,不仅意味着晴雯是因为刚直、聪慧过人而遭谗,而且强调了晴雯的命运比这两个历史人物更加悲惨。此外,诛文中还借唐玄宗与杨贵妃、汝南王与刘碧玉、石崇与绿珠的故事比喻自己与晴雯的亲密关系;以“叶法善摄魂以撰碑,李长吉被诏而为记”的传说比俞晴雯已应诏上天。

譬喻手法,即“美人香草”的象征手法,在屈原、宋玉等作品中大量运用,这已成为了文学常识,有学者曾对屈原作品中香草的种类做了详细的统计。这里不再赘述。《芙蓉女儿诔》中也用了大量的“香草”意象,如:

“薋葹妒其臭,茝兰竟被芟鉏”中的茝兰;

“连天衰草,岂独蒹葭”中的蒹葭;

“雨荔秋垣,隔院希闻怨笛”中的薜荔;

“斗草庭前,兰芳枉待”中的兰芳(芳草香花);

“生侪兰蕙,死辖芙蓉”中的兰蕙和芙蓉;

“闻馥郁而薆然兮,纫蘅杜以为纕耶”中的蘅杜;

“藉葳蕤而成坛畤兮,檠莲焰以烛兰膏”中的葳蕤;

“搴烟萝而为歩幛,列苍蒲而森行伍”中的萝、蒲等。

香草就常来喻君子,恶草常来拟小人。王逸在《离骚经序》中评《离骚》说到:“《离骚》一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任。”

在《芙蓉女儿诔》中,晴雯“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却受小人诽谤陷害,含冤而死,诔文中宝玉也用一系列的控诉表达了他对晴雯惨死的满腔愤恨,因此我们可以认为,宝玉希望能用香草来替晴雯攘灾消祸,愿她在天国可以逃离苦难,不再受“诐奴之口、蛊虿之谗”的陷害。

三、喜则以文为戏,悲则以言志痛——师楚之审美情感

《芙蓉女儿诔》在情感表达上比较复杂,不像一般诔文那样情感单一,它既有对晴雯离去的悲哀,也有对晴雯升天为花神的欣慰,不过,其主基调还是尚悲,适合诔文的悲戚特点,达到“一字一咽,一句一啼,宁使文不足而悲有余”的效果,这和楚地尚悲的精神是相通的。楚地多挽歌,在楚地,祭祀活动上,常有至情至哀的“歌哭”表演。屈原、宋玉等人的作品中,那种大悲大哀的情绪扑面而来。读屈原的作品,你会看到诸如“哀、泪、愁、叹、掩涕、太息、忳郁、佗傺、凄凄、涕泣、心郁郁、惨郁郁”等表达悲哀的词语。在《芙蓉女儿诔》中,同样也有许多表达悲哀的词语,比如:“怜、哀、销、亡、啼、呻吟、忳幽、襟泪、罔屈、心酸、衰草、悲声、泣鬼、泪血、冷月、忡忡、怅望、泣涕”等。可见,《芙蓉女儿诔》是宝玉和着血和泪写成的,长歌当哭,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晴雯一生的爱恨情仇,绝对算得上全书中曹雪芹“寄哭”的典型代表。

四、何必若世俗之拘拘于方寸之间——师楚之个性特征

《芙蓉女儿诔》,作为《红楼梦》中诗词曲赋中最长的一篇,它用诔的名称,诔文是属于应用文的范畴,西周开始盛行,用于王公大臣的丧礼,根据诔辞的内容来确定其谥号。在《周礼·大祝》中有所谓六辞之说,用来通上下親疏远近。所谓六辞,即祠、命、约诰、会、祷、诔。据郑玄的注解“诔,谓积累生时德行,以赐之命。”意思是追述死者的功绩,好用来谥号,《说文解字》则是如此解释:“诔,列其行迹以作谥号。”其意更为通俗明朗。当时做诔还有一定的讲究,“贱不诔贵,幼不诔长”,做诔文还必须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做,其目的为制谥所用。诔和谥的分离是在春秋中晚期以后,随着民间私谥私诔的兴起,诔主身份下降,做诔也不那么严格了,诔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文体,西汉时开始稳定,刘勰的《文心雕龙》中说:“详夫诔之为制,盖选录言行,传体而颂文,荣始而衰终。”颂文是两汉时诔文的主题。魏晋南北朝,为文学自觉时期,随着文人自我意识的增强,文人抒情色彩开始浓厚,文学创作更关注内心的感受,诔文也开始由述德变成写哀。唐宋以后,诔文日趋衰微。《芙蓉女儿诔》吸取了楚地巫俗招魂的习俗,除了是传统意义上表彰逝者生前德行、表达哀伤之情的悼词之外,实际上还可以看做是宝玉送“芙蓉花神”晴雯魂魄归神位所吟唱的巫祀祭歌。宝玉虔诚而热烈的招魂,除了渴求得到晴雯的感知和回应之外,更多的是对晴雯亡魂的祝福和尊重。

综上所述,《芙蓉女儿诔》是师楚的一篇杰作,在表达方式、意象内涵、情感形象和个性特征等方面,吸取了楚地的优秀因子,蘸着血泪写成,犹如一篇楚赋。

【参考文献】

[1]马凤程:《芙蓉女儿诔》和《离骚》 红楼梦学刊 1986(1)

[2]赵怀仁:从《芙蓉女儿诔》看屈原《离骚》对曹雪芹的影响 大理学院学报1993(1)

[3]吴昌林、于文静:楚文化视域下屈原辞骚对《芙蓉女儿诔》的影响,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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