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静

做直的东西比做弯的东西容易。如果你有铅锤、水平仪、直角尺和几条直线，你就赢在起点线。弯曲的东西是无法控制的。把本来应该是直的东西做成了弯的、不對称的东西，实际上是相当怪异的，因为它没有逻辑可言。

按照正确的方式施工需要知识和技能，然而这样做其实更容易。那些光看表面就很粗制滥造的活儿会让我怀疑其内在的质量。我会猜测在那些看不到的地方，施工完成得怎样？隔热和通风做得好不好？或者，是否存在其他的泄漏危险？

大多数人会说，粗心大意和投机取巧是造成劣质施工质量的最常见的原因，但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造成劣质工程的原因是缺乏专业知识和技能、没有充足的时间，以及管理不善。如果找一个不熟练的工匠，再加上时间紧迫和一个不愿跟进项目的工头，那么很可能会出差错。如果还有语言障碍和低价竞争的问题，那整个项目就乱成一锅粥。

我们在阁楼中画出了笔直的起始点，这是我们工作的起点。好的工艺始于第一条用激光水平尺和3：4：5的直角比例弹出的墨线。从很多方面来说，开始阶段的工作是最艰难的，因为需要考虑很多问题，并做出许多决定。

为了评估施工质量，我们必须超前考虑。

不精确的情况是不可避免的。何时该多花一点时间保持精准，何时可以继续干活儿，这些都是经验，很重要。我和达恩性格各异，但彼此信任，也许这是我们一起合作的基础。我们相互取长补短，集思广益。有时我们也会热烈地讨论，因为某一时刻适用的思维方式，也许到下一时刻就不适用了，我们受益于两种不同思维方式的碰撞。这样真是美好啊。当我回到家，我会为我们都做出了贡献，推动了工程进展而高兴。在这样的时刻，我觉得我应该感谢达恩，因为他不仅接纳了我，还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错误是不可避免的，但摒弃错误是愚蠢的。不够精确未必是问题，除非不精确的情况太多。“当山谷里的错误在舞会上遇到村庄里的错误时，就会有麻烦。”我的前老板过去常说——他自己来自山谷和村庄之间的某个地方。经验教训告诉你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自己存在缺陷，你的知识体系存在漏洞。这并不容易，毕竟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那么我如何能发现问题呢？我什么时候应该停下来想一想？什么时候该上网浏览一下，或者打电话给同行的专业人员、建筑师或者工程师？

知道自己的不足是一个工匠最大的优点。

我可以把这点告诉学徒们，但他们必须从实践中习得，因为归根结底这需要时间和实践的积累。犯错误是了解你不知道什么、你做不到什么的最佳方式。只有通过犯错误，你才能了解自己在做的事是多么重要。一家公司如果能容忍员工犯错误，同时监督学徒的工作质量，避免发生弥天大错，那么这就是一家好公司，一家能让你学习进步的公司。

说来奇怪，一个好的工匠常常既充满信心，又似乎缺乏自信。专业水准似乎来自人格分裂，他们的信心仿佛正源于他们的不确定。他们想要避免错误的愿望恰恰来自不断产生的一连串问题。这些问题来自过去的经验，它们能帮助一个工匠发挥他的全部潜力。

我的前老板常说，做弯的东西的人不是对自己太有信心，就是对自己不够怀疑。我们在辩论时，他就像一堵花岗岩，而我充其量只砸下了花岗岩上的一些碎片。他和自己辩论时最厉害。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他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格。他就像一堵花岗岩，让我们可以安心倚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