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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天眼”南仁东:云汉迢迢永不停歇

2019-07-27王宏甲星星

知音(月末版) 2019年7期
关键词:中国天眼家珍南仁东

王宏甲 星星

2019年新年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在发表新年贺词时说:“此时此刻,我特别要提到一些闪亮的名字。今年,天上多了颗‘南仁东星……”

南仁东是著名天文学家,国家天文台副台长,是我国独立自主建设的世界最大的500米超大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又称“中国天眼”)首席科学家兼总工程师。在贵州的大山里,由他主持建成了“中国天眼”,创造了一项世界奇迹!在生命最后几年中,南仁东与晚期癌症进行着殊死的搏斗!他去世后,被中宣部追授为“时代楷模”荣誉称号。

在妻子郭家珍的眼里,南仁东“只是化作了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

追逐世界脚步:天文专家跋涉在万重大山

1978年11月,南仁东到中国科学院仅仅读了两个月的研究生,就给学校留下一封信,放弃了别人求之不得的读研机会,打起背包回到了吉林省通化市无线电厂,让妻子郭家珍大为惊讶……

南仁东,1945年2月19日出生于吉林省辽源市,父亲是辽源矿务局工程师。当地有座龙首山,南仁东小时候喜欢到龙首山上去看星星,对浩瀚而又神秘的星空充满了好奇和想象。

1963年,南仁东以吉林省理科状元的成绩考进清华大学无线电系。1968年,南仁东毕业后被分配到吉林省通化市无线电厂工作,并和女友郭家珍结婚。在这里,他们有了两个女儿。

1978年,郭家珍鼓励已经33岁的丈夫报考研究生。南仁东每天下班后复习功课。冬季的东北很冷,屋檐下结着冰凌,墙上一层霜。南仁東戴着帽子躺在被窝里看书。这年8月,通知书来了,他被中科院研究生院录取为天体物理研究生,师从新中国诞生之初回国的第一批科学家、中国现代天体物理学奠基人王绶绾教授。天体物理是尖端专业,招收的研究生没几个人,冷冷清清的。入学之初的学习地点在北京天文台沙河观测站。两个月里,他特别思念家人和工厂里火热的研发生活,觉得在这里琢磨星空是浪费时间,于是冲动地留下一封信,打包回东北了……

郭家珍急着劝他返校,他不听。她找南仁东的朋友和父亲劝说他,中科院研究生院也把电话打到厂里来了,在大家共同劝说下,南仁东才同意返校。

南仁东几乎是被“逼”回了北京,开始在中科院读研究生。一旦投入到天文学的学习中,他便萌发了强烈的兴趣,不甘人后。他与导师一起或独立取得多项研究成果,努力追逐世界天文学的脚步。

1981年,南仁东毕业后到中科院北京天文台,任助理研究员,第二年又跟王绶绾院士攻读博士学位,取得了不少重要的研究成果。

其间,郭家珍和女儿来到北京,一家人团聚了。

1993年9月,国际无线电科学联盟24届大会在日本东京召开。多国天文学家共同提出:需要选择能够避免电波干扰的合适地区,抓紧建设一个新一代功能超强的大射电望远镜(SKA)。

南仁东时任北京天文台副台长(国家天文台前身)、北京天文学会理事长。他说:“这是一个必须抓住的机会。”他提出:一是大射电望远镜的台址必须选在中国,二是中国不出资或者少出资。

1994年春夏之交,南仁东开始着手选址工作。贵州70%属于喀斯特地貌,山区又能避免无线电波干扰,南仁东等人把目光盯住了通过遥感技术捕捉到的3000多个山区洼地,通过实地考察,从中筛选出100多个,再一个一个“用脚去选”,希望找到一个最理想的能自动排水的洼地,地质要稳定,属于非地震带,而且地下没有重要矿藏等。

在贵州的万重大山里,由当地县乡干部和农民带路,他们穿着雨衣、解放鞋,用柴刀、拐杖在丛林中辟路。1996年,听说平塘县克度镇新发现的大窝凼有希望,那里的农民于是在荒山野岭、岩石嶙峋的地方自发修了13公里的通车路,一直修到大山深处的大窝凼前。要按市场经济,几千万元也不够,当时地方政府只能给农民补些粮食和棉花。

这一切,都让南仁东十分感动,把“大射电望远镜”争取到中国来落户,意味着世界多种尖端的先进科技将因此流向中国,谁掌握了这些前沿的科技能力,谁就拥有了科技战略的制高点!

那几年里,南仁东常年奔波在贵州的十万大山里,家人难得见到他。他就像当地农民一样,变得又黑又瘦。郭家珍心疼他,每次他从贵州回来,她和两个女儿希望他多休息一下,他总是说时间不等人!转眼之间,他就又背起包要走。郭家珍给他准备好防雨鞋,还有防蚊虫叮咬和治疗蛇伤的药,叮嘱他注意身体,注意安全。他呵呵一笑,踌躇满志。

1997年,为了在国际上争取主动,南仁东决定搞一个中国推进“大射电望远镜先导单元”计划,即中间建一个500米口径的射电望远镜,周围还有数十个小口径的望远镜,构成平方公里阵列。这个500米口径的大射电望远镜取名为FAST。

强忍癌痛折磨:云汉迢迢永不停歇

1999年,中科院首批重大项目“FAST预研究”启动。然而,此时国内外都出现了一股阻止建造FAST的力量。国际上的一些天文学家对中国有偏见,不愿意让这么尖端的项目落户中国,有些强势的发达国家,宁可让这个项目落户到非洲。FAST尚在母腹,便已经遭到攻击,有人说南仁东是“疯子”。有老同事告诫他,搞大科学工程,风险大,耗时长,写不了文章,出不了成果,得不偿失。

那一阵,郭家珍明显感觉到丈夫的焦虑和愤懑,劝他不要再这么执着,说他都五十多岁的人,这样常年在大山里奔波,吃不好、睡不好,身累、心也累,吃力不讨好。她说:“在家多陪陪我和孩子们吧,孩子们一年都见不上你几面。”南仁东说:“我只是为了自己吗?是为了国家!”看着妻子一脸尴尬的表情,他又反过来赔不是:“陪你们确实少了。等我老了,退了,我陪你到处走走,看星星。”郭家珍被他说得笑了起来。

南仁东义无反顾,一脚踏入了这条不归路,可是它荆棘丛生,是那么难走,出乎他的预想……

这些年里,南仁东经常胸部剧痛,有时甚至出现呼吸困难,但他不敢去医院,他怕自己一住下来就走不了,FAST项目就得停下来……

南仁东常年东奔西跑,把家当客栈,来去匆匆地当“甩手丈夫”。有一次,家里门把手松了,他让妻子修,郭家珍大为光火,冲他嚷道:“那是女人该干的活吗?”他笑嘻嘻地说:“我眼睛看不见!”

60岁以后,南仁东的视力下降了许多,眼睛调焦的能力减弱,口袋里常常装着两三个不同度数的老花镜。他每每从单位回来,累得像一团烂泥,一头扎在沙发上,5分钟便能昏昏睡去。郭家珍也不忍心再支使他干那些杂七杂八的家务事。

郭家珍对丈夫的身体更是担心。南仁东胸部有时特别难受,痛得喘不过气来,郭家珍苦劝他去医院,他感到实在扛不过去了,才同意上医院,可是等缓过气来,还在排着队的他又从医院“逃”走了,坚决不看了。郭家珍只能干着急。

2006年,中国在大射电望远镜台址竞争中最终失利,该项目由国际组织确定在南非和澳大利亚建造。大射電望远镜计划遭遇滑铁卢,但中国仍是参与大射电望远镜平方公里阵列建设的成员国。

这反而逼出了南仁东的斗志!在他的积极争取下,中科院开始着手正式申报FAST立项。2007年7月,国家发改委正式批复,意味着这个艰巨的工程,将要完全依靠中国自己的科技力量去完成!

2008年12月26日,中科院和贵州省人民政府共同举行FAST奠基典礼,奠基石上刻着南仁东撰写的对联:“北筑鸟巢迎圣火,南修窝凼落星辰”。

FAST的设计,经历近百次的试验和失败,南仁东与技术人员沟通改进措施,终于攻克了一个个世界性难题,解决了索网、馈源舱等许多核心技术。

2011年3月,FAST正式动工建设,全国近200家企业、大专院校、研究所5000余人,参与了这个大科学的工程建设。在贵州腹地的大山深处,几千人奋战在烈日下、暴雨中,南仁东也不舍昼夜地奋战在现场,他常常戴着两个眼镜查看施工现场成千上万的零部件,不放过任何一点瑕疵。

2015年2月4日上午,FAST工程安装了8895根钢索中的最后一根钢索,大跨度索网安装合龙,意味着500米口径射电望远镜支撑框架建设完成,但它还只是一个框架,能精准获取宇宙无线电波信息的反射面板还没有完成,被看作FAST“眼球”的馈源舱还没有升空,被视为FAST整个神经系统、思维系统的综合布线也还没有开始……

2015年3月,南仁东病倒了,医生检查竟是肺癌晚期。这年他刚70岁,回到北京手术后身体虚弱,嗓音沙哑到说话都困难,断断续续。南仁东在北京顺义的女儿家疗养,郭家珍每天陪伴、细心照顾着他,尽量跟他说一些无关的话题,希望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是,南仁东并不安心疗养,每天仍旧电话不断,仍一心牵挂着贵州的万重大山,不放心还没完工的FAST!

2015年8月2日,FAST第一块主动反射面单元终于开始吊装,南仁东强烈地感到自己在病床上待不住了。他不听妻子和女儿的劝说,不久就出现在FAST现场,还带去几大包衣服,这是他和妻子在北京市场亲自挑选的,要送给安装FAST的民工们。

2015年国庆前夕,FAST神经系统建成。11月21日,南仁东在现场目睹了馈源舱成功地升起在大窝凼的上空。他举起右手遮在安全帽前,阳光照耀在他仰望着的脸上,他沧桑的脸庞微笑着,流淌着泪水,他那胡子已经变得花白了。

2016年7月3日,FAST安装最后一块反射面板。这一天,南仁东没有出现在现场,因为他身体状况很不好,此前已被强行送回北京救治。郭家珍细心地照顾他,以便他能最后一次踏上贵州的万重大山,最后见一见他呕心沥血养大的“孩子”……

巍巍“中国天眼”:天上有颗“南仁东星”

2016年9月25日,FAST将举行隆重的落成启用典礼。典礼前一天,南仁东赶到基地。他戴上安全帽,一步一步向138米的FAST庄重地走去,之后沿着平台,和一直跟着他的流浪狗凼凼踏上FAST高高的圈梁,一个有30个足球场大的超级望远镜球冠反射面一览无余,火红的夕阳在巨大的球冠反射面上射出绚丽无比的万道金光。此时,南仁东早已泪流满面。他双手扶在圈梁的栏杆上,俯身朝下看,串串泪珠滴了下来。

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刘延东,在讲台上宣读了习近平总书记发来的贺信:“浩瀚星空,广袤苍穹,自古以来寄托着人类的科学憧憬。天文学是孕育重大原创发现的前沿科学,也是推动科技进步和创新的战略制高点。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被誉为‘中国天眼,是具有我国自主知识产权、世界最大单口径、最灵敏的射电望远镜。它的落成启用,对我国在科学前沿实现重大原创突破、加快创新驱动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正是在这封贺信里,FAST首次被称为“中国天眼”。这天,南仁东陪着包括因发现脉冲双星而获诺贝尔物理学奖的约瑟夫·泰勒等国际著名天文学家参观了“中国天眼”,国际大射电望远镜SKA计划的总干事菲利普·戴蒙德发出感叹:“从几年前的一片荒芜,到现在可以运行,真的很伟大!”

这天是农历八月二十五,满天繁星。南仁东在观测系统前观看到深夜,张承民等都不忍劝他走……

“中国天眼”是当今世界探测距离最远的射电望远镜,可以达到137亿光年之外。它的球面反射面积有25万平方米,相当于30个足球场大小,是目前世界上唯一能够变形的射电望远镜,是世界天文史上的一个奇迹!

2017年1月,10位科学家获2016科技创新人物奖,南仁东名列首位。而此时,他在经历治疗后头发花白而稀疏,在颁奖盛典的舞台上,他双手自握着躬了一下身,话语沙哑,断断续续:“我在这里,没有办法把千万人,二十多年的努力,放在一两分钟内说完……我在这个舞台上,最应该做的,就是感激,感激……这二十二年艰苦的岁月里,贵州省四千多万各族父老乡亲,和我们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这是南仁东留在视频里的最后形象。

2017年9月15日,南仁东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双眼含泪,对守在他身边的老伴和女儿等亲人说:“我好想再去贵州看看啊……”这天午夜11点23分,南仁东与世长辞……

2017年10月10日,南仁东去世后第25天,中科院和国家天文台举行新闻发布会,首次发布“中国天眼”发现六颗已得到国际认证的脉冲星。

2017年11月17日,中宣部追授南仁东“时代楷模”荣誉称号。2018年4月28日,中央电视台报道,国家天文台发布消息:“中国天眼”首先发现一颗新毫秒脉冲星,并得到国际认证。

2018年10月15日,经国际天文联合会小天体命名委员会批准,国际永久编号为“79694”的小行星被正式命名为“南仁东星”。这颗小行星是中国国家天文台于1998年9月25日发现的,9月25日也正是“中国天眼”落成启用之日。

“中国天眼”建成后,贵州省平塘县克度镇成了“地球上看得最远的地方”,被游客誉为“天文小镇”,耸立在镇中心99.99米高、有27层的天文时空塔,给人一飞冲天去探索宇宙的冲动……

到2019年1月4日,“中国天眼”已发现脉冲星优质候选体67颗,其中54颗得到认证。

2019年3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了《中国天眼南仁东传》,被评为当月“中国好书”。

4月5日清明节前夕,郭家珍来到“中国天眼”现场凭吊丈夫,在悼文中深情地说:“亲爱的仁东,这里原本是你的主场,我来了,你却走了。代替你的是一座雕像。面对它,我多想迎向你那坚毅且深邃的眼神,再跟你来一次心灵的碰撞,只可惜泪水模糊双眼,我什么也没看见,你是不是看见了我?

在我眼里,它就是你的纪念碑……正如你曾经说过的:‘这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科学的风景。

你来世上走这一回,除与我相伴,遍尝人间百味,更重要的使命是在这块生你养你的土地上,为人类探索宇宙奥秘,奉献你的全部智慧和才华……你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没有虚度,很圆满。我为你骄傲!我们的人生路虽不尽平坦,但充满乐趣。如果有来生,我还与你携手共度。我愿意相信:你的远去,只是化作了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

编辑/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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