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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权社会下的温柔起义

2019-07-15张一荻

戏剧之家 2019年17期
关键词:杜十娘白娘子女性主义

张一荻

【摘 要】冯梦龙所作的《警世通言》中,留下了各色标志性的女性形象,本文将就其中的两个角色,白娘子和杜十娘,及其背后所象征着的现代女性认同感觉醒的过程所进行探讨。比起白娘子的「步入灭亡」,笔者将杜十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抉择比作对绝对男权的温柔起义,以引起在当今语境下对现代女性价格标签的反思。

【关键词】三言二拍;白娘子;杜十娘;女性主义

中图分类号:I2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17-0233-02

传奇小说《警世通言》成书于1624年,全书共计四十章,单章为一短篇故事,题材大都来自民间故事或传说。明朝理学当道,作者冯梦龙本人便出身于名门世家。但随着晚明商品经济迅猛发展,心学的发展,新兴阶级的拔地而起。“存天理,灭人欲”的巨大口号逐渐暴露出裂缝,而《三言二拍》便来自造成裂縫的不可抗力——人民群众对人性解放的渴望。

当今社会的新文艺往往依然绕不开对人性和自由的探讨,冯梦龙传奇小说中的市井百态,三教九流,刻画出一幅全景式的明朝社会面貌记录。甚至历时性地观照当今社会,《三言》中的丰富多彩的女性形象在当今社会中依然十足时代意义。本文则以此为突破口,从女性主义视角去分析《警世通言》中的两个女性形象。

一、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软弱妥协的女性独立

白娘子作为我国文学史上十分经典的女性形象,一直以来为广大观众乐道,而冯梦龙笔下的白娘子则与大众的既定审美有所出入,不再是男权社会为人称道的高质量贤妻良母,而成了一种现代伪独立女性的化身:被比自己弱的「强者」支配,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愿景中试图完成自我救赎,却终将只能寄希望于神助。

古时的婚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约束,而白娘子与许宣的结合无疑是突破了旧则的「自由恋爱」。原文中冯梦龙对白娘子“勾引”许宣的过程做了十分有趣的描绘,两番不情之请,正是“你有心,我有意” ①。先是以借伞为由大摆筵席,给足对方不得不小酌的理由;后是骤然突破私人空间,借真情告白瞬间创建亲密关系。许宣的“就范”里有一半的功劳在于白娘子的面面俱到。此时的主动权牢牢握在白娘子手中,即「做出选择」的白娘子有着全然的独立,甚至用物质加固对方的决心:即那险些给许宣带来牢狱之灾的五十两银子。

但看似自由选择的结果下,随之而来的却是全然的被支配。叔本华对女人有着一竿子打死的定论:女人的第一本性便是服从② 。无论是用何种外在包裹自己的所谓「女强人」,都将剥开躯壳主动寻求一个支配者——丈夫。精明武断如白娘子,也在许宣一次次的质疑中走向了“填坑”的不归路:用金钱和谎言维系住感情裂缝。在白娘子眼中,坑的名字是「爱情」,填进去的是「身外之物」,路的尽头是「美好生活」。而局外人一般称之为——「渣男的无底洞」。至此,白娘子形象中独立的一面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许宣「不信任」的无尺度服从。

而这也正是现代伪独立女性的最大本质:自我身份认同困难。女性往往在做选择时花掉了所有权利,往后的一切下场成为赌注,成者颐养天年,败者自我欺骗——实则又掉进了男权社会对女性定位的怪圈:你的价值由你的支配者(丈夫)决定。波伏娃在《第二性》开篇便对女性“他者”的定位做出解释:女性的服从本性并非源自历史变迁或突发事件,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绝对本能。这一本能体现在“不具备主体的态度,不争取只接受” ③。白娘子看似精明的两次三番圆谎,也不过是向父权统治的软弱妥协,原本“心猿意马驰千里,浪蝶狂蜂闹五更”,最终却落得个被镇入雷峰塔的下场。

二、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向死而生的标签自毁

杜十娘可谓是《警世通言》中最为“明码标价”的女性角色之一,但与马克思和黑格尔所说的“异化”不同,女权主义者们反对的女性物化,实则是将女性“非人化”,或者说是“客体化”。人本主义讲究以人为本,人为主体,而杜十娘这一形象则成了明码标价的“客体”,被消费,被买卖,被转让。

在杜十娘的故事中,李生的身份发生了三次转变:从最初的“体验者”,到“购买者”,再到最后的“经销商”,促使其变化的实则是「市场」的走向。但无论是被老鸨子卖给李生,还是被李生转手卖给孙富;也无论是300两还是1000两。市场在变化,价格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只有杜十娘的商品属性。

如果说白娘子这一形象是「一步步走向灭亡」,那么杜十娘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杜十娘对自己身上贴着的商品标签经历了三段式不同态度的转变。首先是种“存在即合理”的接受,原文中提到“那杜十娘自十三岁破瓜,今一十九岁,七年之内,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 ④轻描淡写结果式的叙述,似乎十娘像娜娜⑤一样由基因决定,生来便是妓女。而对此十娘并无异议,甚至来说妓女这一角色被她完成得十分成功,不然也不会有街头巷尾“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①的口号;而随着爱情的到来,杜十娘首次产生了赎身的念头——换句话说,这是被物化了的女性商品的第一次人性觉醒。而这次觉醒的后果并不尽如人意,因为杜十娘走了与白娘子同样的弯路:陷入对支配者的盲目服从。几次夹杂着女性独有的「面面俱到」的小计谋,满以为能换来李生的以情相许,而实际上换来的却是“中间商赚差价”。在经历了「接受」、「利用」两个阶段后,杜十娘终于迎来了真正的自我认同觉醒,即对标签态度的第三个阶段——毁灭。

原文中的十娘将百宝箱内的金银细软一一示众,扔下“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的狠话,便带着体己一跃入江心。表面上这是一种气急败坏的自我毁灭,而笔者认为实则是来自父权社会下女性对认同感争夺的起义:杜十娘并非走向了毁灭的道路,反而是商品主动放弃其使用价值,跳脱出商品这一类概念的圈层的自爆式毁灭。所以毁灭的并非杜十娘本身,而是商品的身份本身。但又因为这场起义除了起义者本人以外无任何流血事件,甚至在结尾时,死去的杜十娘化作鬼魂托梦给的柳遇春,以报答其倾囊相助之恩。使整个故事充斥着“善有善终”的业报价值观,故而这场起义是温柔且女性独有的,甚至是悲中带笑的。

三、杜十娘与白娘子形象的异同

两个女性角色有着相似的性格及命运,且在对待支配者的软弱时,都选择了无条件的服从与妥协,并最终都走向了灭亡的结局。但杜十娘比白娘子更丰满的部分在于,首先,杜十娘的毁灭是一种向死而生的觉悟,而白娘子的毁灭则是一种纲常伦理上的惩罚;其次,对于支配者赖以利用的价格标签,杜十娘最终选择了自我毁灭,从而达到其对男权绝对性的毁灭,而白娘子则陷入被支配的囹圄无法自拔;最后,白娘子的自我认同随着毁灭的进程而达到了真正的觉醒,反观白娘子则停滞在了觉醒的第一阶段。

之所以会产生差别的原因或许与两人的身份有关,杜十娘是广度和深度都更健全的「人」,尽管是三六九等中的最下等,但白娘子是彻头彻尾的「妖」,并且是害了人的妖,所以其毁灭的结局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但笔者认为并无太大细究的必要,前文也提到过《警世通言》本身并非多艰深的文学作品,其目的本身便是与庶民同乐。而在多年后的现代社会依然具备无论是文学还是社会学的多重价值,是冯梦龙和凌濛初等文学家革新的成就。

评论界对冯梦龙及其作品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斥其低俗,也有人誉其为传奇巅峰。多样的风格、接地气的选题,以及对情色题材的直言不讳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注定了冯梦龙沿行并非主流之路,崇高的民族英雄主义和宏大叙事都不是他的选择,对庶民生活百态的刻画和记录才是《三言二拍》的精髓所在。但也正因为此,《警世通言》中的女性形象才能有着历久弥新的研究价值。

如今,那个年代的社会问题现如今已不复存在,但女性权利经历了千百年的发展,依然还有十足的长路要走。诚然,人性已经觉醒,女性还会远吗?同样的,当女权被蒙蔽在一见方井口内时,人权也注定不可见光明。

注释:

①冯梦龙.《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

②叔本华.《论女人》.

③波伏娃.《第二性》.

④冯梦龙.《警世通言》第三十二卷.

⑤左拉.《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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