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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中的悲剧气氛与沈从文的悲悯情怀

2019-07-12南京林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210037

大众文艺 2019年11期
关键词:头颅沈从文悲剧

(南京林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 210037)

《黄昏》是沈从文先生的一篇短篇佳作,它和先生的其他作品一样,亦勾勒出了湘西世界的与世隔绝、民风淳朴,也同样描写了自然与生存环境的恶劣。人们身在其中,过着看似平常的生活,却笼罩着强烈的悲剧气氛,让读者也能够为他们艰难而绝望的生活感同身受。本文将结合文本具体分析《黄昏》中的悲剧气氛,同时浅析沈从文先生的悲悯情怀。

一、《黄昏》中的悲剧气氛

文章表现了一种将自己藏在作品之后的悲悯,但却是用微笑来表现的痛苦。沈从文完全是不动声色,似乎只是个讲述者。他同情作品中人物的命运,但又能够节制自己的情感,使之不外露,所以《黄昏》是在云淡风轻中让人脊背发凉。以下主要从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和人物的方面进行具体论述。

我们可以透过《黄昏》中的自然的笔调读出“黄昏”村庄的荒凉萧瑟,开头的景物描写天边的云彩,这似乎是我们常见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即人将自然作为人所“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的美好环境”1但是却突然笔锋一转,“一切景色皆如一人久病新瘥的神气。”(《黄昏》)2展现了一座死亡的村庄。孩子们玩耍钓鳝鱼的水塘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臭气熏天令人作呕,而人们就生活在它周围,浑然不觉,可见人们都没办法顾忌到周围的这些自然环境的恶化,或者说早已经习以为常。同时有学者认为在《黄昏》一文中,“沈从文把从自然到人文环境的多重感官意象交织为一体,并使它们互为映衬,从而体现出了抒情的节奏。”3也就是说在作品中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相辅相成,共同促成了这样一个悲剧的氛围。

村民们的生活也非常艰难,整座城市都在腐烂,种粮食的地变成了荒田不说,有的地还用来种鸦片,那岂不是陷入恶性循环。村庄的崩颓衰落就为全篇奠定了一个阴沉灰暗的基调。“一切”说明这样衰败的社会环境是大范围的,令人绝望的。具体的,可以看到人们生活的物质生活也非常匮乏,柴火都潮湿了,才会烧出“留连于屋脊”的炊烟。社会家庭艰难地维系,每家都没什么收入来源,主人多以木工为主。下文还提到人们太贫穷,家里死了人连棺木都买不起,木工的收入更加微薄了。这一个小细节很有感染力,本来当地的人们是有一技之长的,但是居然连这个都无法发挥。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这些人唯一能谋生的技能就是做木工活,不然只能当兵或是当土匪,这不仅是前途无路,更是连生计都无法维持。这样的家庭环境、经济状况也加速了后文小孩子们的不养不教。我们也可以发现沈从文的笔调,并不因为人们生活穷困潦倒就一味批判,而是像聊家常一般徐徐讲述,让人由衷地为这些人物而哀叹。

作品中没有具体地勾勒某一人物,但却提到了村中的普遍情况,介绍了他们的收入来源和人物形象。而且“对下层人民,他一直有所怜悯和关注。”4不过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文的情节,后文孩子们“看砍头、踢头颅”的情节简直是给人当头一棒,让人不寒而栗。对于小孩子们来说,玩耍是天性,所以作者还设置了一个与“踢头颅”相对应的游戏,即在水塘里钓鳝鱼,并且钓到毒黑鳝,“这小孩子就用石头把那鳝鱼的头颅捣碎”(《黄昏》)。我们现在看来有些野蛮混乱的游戏是这些小孩子们少有的玩乐,与“踢人头”的血腥活动一致的是,小孩子们像选黑鳝一样“挑选了那个污浊肮脏的头颅作戏”,并且继续像争夺鳝鱼一样扭打起来。这说明孩子们生活得非常艰苦,食不饱穿不暖,更别提游戏了。

接下来砍头肯定是与以往的生活有所不同的,是“有意思的”,不然孩子们也不会兴高采烈地前去观看,不过孩子们在当时的乡村,农村经济破产,社会政治更迭迅速的情况下看到了太多砍头的场面,所以不但不怕,还非常期待。沈从文没有一开始就写震撼人心的“看砍头和踢头颅”,而是非常娴熟地叙述起人们的日常生活,这种隐藏在平淡背后的哀痛却给与了人们更大的震撼力,因为这将孩子们“看砍头和踢头颅”的事情和日常生活融合在一起了。需要注意的是这些麻木冷漠的“看客”群体不在少数,但不能说他们心中没有良知与正义。5孩童们习以为常地踢起了死人头,说明这样的事情多次发生,让读者在没有心理预期的情况下产生巨大的情绪波动。

二、沈从文的悲悯情怀

沈从文很善于将自己藏在作品之后,用微笑来表现痛苦。这样“微笑的痛苦”却非常深厚,能够真正地理解人、读懂人,读者也能够对小说中的人物感同身受。从而达到作者、读者、文本人物的交流互通,我们认为这是作家悲悯情怀的体现。这一“微笑的痛苦”理念不仅浸透在沈从文的作品里,还被他自己总结了出来“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有一滩血一把眼泪,一个聪明的作家写人类痛苦是用微笑来表现的。”6虽然是谈“诗”,但是这些追求是相通的,沈从文在文艺创作也一直秉持着“极力避去文字表面的热情”的观念。前文提到的悲剧情节中,“看砍头”对于人的冲击最大。关于为什么要设置“看砍头、踢头颅”这样情节,主要有以下几点:

沈从文早年经常看到砍头的场景,那种血腥的场面就存在于作家的记忆之中,素材非常丰富。如《辛亥革命的一课》中,幼时的沈从文听到砍人头,只觉得兴奋,因为与爸爸讲的故事相合“我又欢乐又吓怕,兴奋得脸白白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办。”7而且他最关心的是自己还没有摸过那些人头。再如《怀化镇》中“我”的自述“我在那地方约一年零四个月,大致眼看杀过七百人.一些人在什么情形下被拷打,在什么状态下被把头砍下,我皆懂透了.又看到许多所谓人类做出的蠢事。”8沈从文也亲眼看到了犯人过堂时残酷血腥的刑罚,看到了地方军法长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种种作为,写人们将砍头作为茶余饭后消遣玩乐的谈资。所以我们眼里的惊惧震撼,在沈从文眼里更像是一种战争动乱下社会生活的一种常态,但是他依然没有麻木,仍然能够将他们叙写出来,展现出人性中让人动容的一面。

沈从文这些丰富的经历,使他对人有深刻的理解,反而促进了他更加关心理解那些命运悲惨的人。对于沈从文的悲悯情怀研究,金介甫证实了在湘西世界,这样的“看砍头、踢头颅”是司空见惯的,但是沈从文仍采用抒情性的笔调,用“微笑的痛苦”来为我们展现这一风俗,金介甫认为“沈从文保留了表达一种较难理解的美的权利,那就是蒙昧人用以直接与天神接触的野蛮暴力。”9《黄昏》中的不管是主人、妇人、小孩儿,是监狱中的犯人,还是老狱丁,他们的悲剧都是注定的,这些人物遵循着一定的可然律,即“其塑造的人物在作者假设或虚构的前提环境下的所言所行是有其必然性的。”10他们在那样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穷困与麻木是身不由己的。正是沈从文对他们低调而又温柔的理解促成了对本文人物的悲悯。

沈从文所处的正是中国社会文化转型的关键时期,各种思想文化相互冲击、碰撞,有学者就指出“这样的时期往往使作家的文化心理、道德判断和价值取向等进行新的思考和选择。”11作家在纷繁复杂的现实中可能会产生新的思索,同时也更容易抓住一些稳定不变的东西,在《黄昏》中体现在人性的可贵,如村庄里每家每户都贫穷潦倒,但都还是努力维持。孩子们也没有意志消沉,依然还在寻找着以供玩乐的游戏,这些不变的东西都是人的天性,从中展现了作家的悲悯情怀。

注释:

1.徐紫薇,薛芳芳.从“自然的人化”到“人的自然化”——生态美学视域下人的解放[J].大众文艺,2019(05):228-229.

2.沈从文.沈从文全集 [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卷7,P418.

3.肖建勋.爱之深 痛之切——析沈从文小说中砍头描写的批判意味[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09:62.

4.任子豪.沈从文小说《贵生》赏析[J].大众文艺,2019(03):11-12.

5.闫舒琪.探究沈从文《医生》的主旨——人性的善恶、寻常与荒谬的交织[J].大众文艺,2019(03):34.

6.沈从文.沈从文全集 [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卷17,P186.

7.沈从文.沈从文全集 [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卷13,P268.

8.沈从文.沈从文全集 [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卷13,P306.

9.李岩.沈从文笔下的血色暴力[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0:P5.

10.徐紫薇,薛芳芳.论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对可然律或必然律的回应:以《百年孤独》为例[J].神州,2018,(29):1-2.

11.李枫.沈从文和迟子建小说悲悯情怀成因的比较[J].大庆师范学院学报,2007(03):85-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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