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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苟才之“怪”

2019-07-12扬州大学江苏扬州225002

名作欣赏 2019年20期
关键词:官场官员小说

⊙汪 梅 [扬州大学, 江苏 扬州 225002]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清末四大谴责小说之一,小说的主要内容是描写清末的社会现象,特别是官场上的怪现象。小说中除了刻画“九死一生”、吴继之、蔡侣笙等几个正面人物外,其余各色人物皆为鬼蜮世界的代表。下面以苟才为例,分析小说中官员的特点。

一、 官场之“怪”

做官自古以来就是一件令人称羡的事,多少文人志士前赴后继地奔向官场,以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至清朝尤其是鸦片战争后,国家机器的运转已大不如以前,官员的个人私欲取代国家利益与社会道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成了官场的生动写照。

(一) 苟才之于官场

作为小说《二十年》的主要人物之一,苟才一生的官宦之路可以视作清末官员“混”官场的缩影。苟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出场方式,给“我”留下了礼贤下士的印象,向人细细访来才知其中究竟:苟才本是京都旗人出身,初为政时大想有所作为,但因得罪上司而被一路抹黑、穷困潦倒。后经大帅亲信“保荐”,才又踏入官场。小说第十二回描写了“我”与苟才的第一次会面。在伯父酬谢继之的宴席上,迟到的苟才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未等主人寒暄便先自我显摆身份;与人交谈未等对方回话便已转过身;再有一系列换衣的动作,如卸朝珠、宽外褂、解腰带等,都揭示了旗人摆阔的心理。然后由对“我”态度的转变也能看出苟才的势利:在伯父未说明与“我”的关系前,苟才直接忽视“我”,后伯父说明宴请目的时,苟才正式与“我”打招呼,并对“我”说了许多恭维的话;而后的席中交谈,更是将“礼贤下士”四字从其身上剥离开来。自从苟才买通了大帅亲信后就不断地有差事,逐渐发达起来。但官场的风还是吹到了苟才这里,使得苟才的官运一波三折。先是被人参本而丢了差事,苟才为了谋求差事竟将自己立志守节的儿媳献给大帅做姨太太!有大帅的保举,苟才立马有了差事。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事被家人因怨向外界捅出,官场舆论致使苟才再次丢了差事。灰头土脸的苟才一路北上至天津的北洋处,贿赂制台的代笔文案冒士珍,仕途便又扶摇直上。直接被指任安徽省官,后又因华中堂的保举信(贿赂得来),做到安徽银元局总办,即负责铸币造钱,可想而知在此位上腰缠满贯是自然之事。三年后又经九省钦差清理财赋,管囊丰厚的苟才用六十万两银子贿赂钦差保住功名而丢了“摇钱树”。一路的贿赂与奉承使苟才走上了人生巅峰,功利双收。

综上,在追逐功名利禄的道路上,苟才由最初的直言上谏转变到后来的极尽人臣之能事,这其实是苟才对时局与官场认识的过程。探其转变的原因大致有三:首先,官场大环境时趋如此。其“怪现状”如第二回的后补官员做贼、第三回的野鸡道台、第十三回的鸦片官员等,而苟才随波逐流坠于“怪现状”中是难以避免的。其次,“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法则在官场依然通行。恃强凌弱的官员比比皆是,苟才一次次地被上级“查勘”,难道上级真的是要正本清源、整顿吏治?最后,苟才初为生计所迫、后为生活所诱,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二、家庭之“怪”

中国古代家庭教育中,“上事父母能竭其力,下养儿女能诲其德”是对每个家庭成员的基本要求,正如孔子在《论语·学而》中所说:“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反观苟才的家庭,打破了我们对家的美好定义,成了“人性本恶”的见证。

(一)苟才之于家庭

小说在描写苟才这一人物时,将其在官场的混迹与其家庭相结合,使二者互为利害,打破了我国传统的伦理道德,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从四十四回起,小说将苟才的家庭纳入这“怪现状”中。发达后的苟才不仅瞒着家人将青楼女子纳妾,而且让其着二品命妇的服饰充作正房夫人参加宴席。但纸包不住火,这一骗局被正牌夫人识破后自然要闹个鸡飞狗跳。在小说后半部分继续丰富苟才这一人物形象,把家庭与官场相接,写得最惊心动魄。在苟才差事被撤时,先托人花了银子保住功名,后倚老卖老地逼迫立志守节的儿媳屈节给大帅做小妾,以获取重新出山的机会,可谓小人中的极品。儿媳经过一番撕心裂肺的反抗后,发出了触地号天的呐喊:“‘我恨的父母生我不是个男子,凡事自己做不动主,只得听从人家摆布’‘甚么三贞九烈,都是哄人的说话,甚么断鼻割耳,都是古人的呆气!唱一出戏来,也要听戏的人懂,那场戏的才有精神,才有意思。戏台下坐了一班又聋又瞎的,他还尽着在这台上拼命地唱,不是个呆子么!’”在这混乱的社会中,仿佛一切都在变:善与恶、忠与逆、是与非都不成了样子,只有利益是稳固不变的。当连控制社会稳定的伦理道德也成了骗人的鬼话时,那么剩下的只是利害关系了。

(二)家庭回馈于苟才

小说给苟才的结局正是因果循环的代表:苟才一生为名利奔波,在官场上起起伏伏,从穷困潦倒的低级官员一路巴结上司,直至官任肥缺、腰缠万金。可当站在名利的顶峰时却被亲儿子——龙光夺了胜利之果,这位官二代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最后竟荒唐到联合庸医害死自己的父亲,吞并财产,继承小妾!苟才的结局发人深思:家一直被认为是我们休憩的避风港,而在这“怪现状”中却成了丧命之地!“父慈子孝”的道德理想已经被“利益”二字腐蚀得不像样子。

综上,家庭在苟才眼中多是利用与享受的工具,如奉养苟太太的姐姐是因为钱财的关系,下跪于儿媳是因为功名利禄全都系在她身上。当然,家庭回馈给苟才的也令人大开了眼界。为何一向以“亲亲”为代表的家庭也会出现让人跌破眼镜的“怪现状”?其因一言以蔽之,曰利之所驱也:苟才为官位为利禄逼迫儿媳屈节献身于制台,龙光为钱财为美色雇庸医害死自己的父亲。这种“父不慈,子不孝”的“怪现状”皆为利也,正如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所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三、怪现状之因由

吴趼人在《二十年》中描述了一系列怪怪奇奇、嘎嘎独造的“怪现状”。清平世界为何会涌现出苟才之怪、官场之怪?众多“怪现状”之于此,让人不得不思考其出现的原因。

首先是“怪现状”的现实基础。文学来源于生活又反映着生活,正如一些学者对《官场现形记》分析得知小说中的人物在清末官场大都有原型,如华中堂有荣禄的影子、黑大叔即是李莲英等。翻阅清末《申报》,不难发现怪现状是真实存在的,如1911年4月19日,一篇《贪官两至浙江之大搜索》的文章指出浙江一位官员借着有朝廷权要撑腰为非作歹,先是借贷骗诈,“积欠柴米盐、绸缎、铜锡、纸张等账,约共洋八百数十元”,再是剥削民众,“闻有六万金之多民脂民膏几被吸尽”。又如1903年8月29日,《贪官索贿》报道称昆山县某二尹上任未及一载就因收受贿赂、判案不公,以致民生不忿。再如假冒官员、买卖官缺的现象也是层出不穷,在1881年8月20日《论江西官场》、1906年3月2日《究辨假冒官员苏州》和1907年4月11日《假冒官员定罪》 中都有此现象的报道。现实中做官的好处与小说《二十年》描述的一般:功名利禄、金银财宝、美色妙人、无穷享乐,正如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唱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在“怪”官员的思想里应该只有“好”没有“了”。

其次是“怪现状”的文学基础。纵观清朝小说,可以发现“怪现状”不独于《二十年》中出现。如吴敬梓在《儒林外史》中辛辣批判知识分子的同时,官场也遭到揭露,代表人物如为“利薮”而治民的王惠,其上任前不是寻问此地民风吏治如何,而是为自己“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做准备,咨询着“地方人情的出产、词讼的通融”,可想而知“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成为王惠做官的伴奏是在情理之中了。再如李宝嘉在《官场现形记》更是描绘一幅官场群丑图,与《二十年》 中的“怪”类似,买官卖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甚至于为了“顶戴”献出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这三本小说中,官员的共同之处在做官之目的——赚钱,上级赚下级的,下级只能从百姓身上搜刮弥补,上行下效。

五、小结

《二十年》是清末谴责小说中的佼佼者,故事背景设置在清末政治制度腐朽、军备松弛、民心涣散之际,而百姓的衣食父母——官吏们的所思所做都是为了个人的升官之路、发财之道。小说透漏出整个社会道德体系全面沦丧与崩解,父母不慈、子女不孝的事件屡见不鲜。在“怪”官僚的认知里,个人利益大过天,所有可以帮助升官发财的都可以拿来利用,众多牺牲品如“义让”夫人、“义嫁”女儿、献守节儿媳、出卖朋友,或者“牺牲”自己,一把冷冰冰的利刃戳破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使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暴露在读者面前,小说叙述了这么多的如此这般,“祸起萧墙”四字大可用于清末行将就木的内因,国家若有这么一大帮蠹虫存在,再强大恐怕也会被掏空!

① 本文《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所选版本皆为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以下简称《二十年》。

② 李泽厚:《论语今读》,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37页。

③ 〔清〕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版,第555页。

④ 司马迁:《史记》,线装书局2006年版,第53页。

⑤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7页。

⑥ 本文所选《儒林外史》的版本皆为《儒林外史:图文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出版。

⑦ 本文所选《官场现形记》的版本皆为《官场现形记》(2册),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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