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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不负少年心

2019-07-11罗杵增

广东第二课堂·初中 2019年6期
关键词:仄声抄书白文

罗杵增

我在乡下长大,从小喜欢读书。

慢慢在小镇里上了中学,发现自己更喜欢读“古时候的书”,比如《论语》,比如《道德经》,还有《李白诗选》《古诗三十六首》这样的集子。小镇安逸,资源却少,身边并没有同好,只靠着摸索,能在书店遇到一本《论语》已是万幸,出版社、版本什么的,根本没这些意识。书里的内容,很多地方都在半懂不懂间,看了注释反倒更迷糊了,也找不着人请教,加之性子疏懒,背不下来,要怎么读下去呢?只好想了个偷懒的笨办法:抄书。

我中学的时候,抄过《论语》《道德经》。坐在书桌前,正儿八经地裁好白纸,想象着古时候线装书页的样子,自己画上线,然后从右往左,竖着抄。

然而我终究没有在这段时期读好它们,反而对读过的诗印象深刻,不需要注释也能猜到大概,仿佛自己从诗中看到诗人,听到他的声音,明白字词背后的幽微。

人总是忍不住手痒,读着读着就想写。那时也不懂平仄押韵格律,只是一个感觉,大致平仄相间就对了,但“平仄”又是什么呢?可能是普通话里一二声属于平声、三四声属于仄声?然而读得越多越迷茫,常发现在应该仄声的位置是个第一声或第二声的字。这么说来,难道不需要讲究平仄吗?好像也不对。自己写的东西,好像是“诗”,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整个中学时代,一直找不到答案,关于诗的心思渐渐就沉下去了,轻易不会泛起涟漪。直到上了大学,遇上召南诗社的师兄,在兄长的指引下,才真正开始读书。也直到这时,才明白以前自己写的都不是“诗”。

所谓“真正开始读书”,首先是系统地去进学。最初接触到的,是中华书局的《四书章句集注》及上海古籍出版社的《杜诗镜铨》,两个都是繁体竖排,我曾幻想过它们的样子,拿到手时,不自觉捧着轻轻翻开,整个人都严肃起来,决定要一口气读完它们,但事实并没那么配合。

繁体字是我碰到的第一个难题,很多字我都连蒙带猜,估摸着它们“翻译”成简体的样子。其次最难受的是竖排,以前自己抄的时候,更多的其实是在享受这种“与众不同”带来的快感,真轮到自己来看这些书,眼睛一时都不知道搁哪才好,读了上行找不到下行。

这种处处卡壳的状态,让人很不舒服,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块料”,但它很容易适应:配合《古汉语字典》之类的工具书,硬着头皮读下去,不知不觉间就习惯了。

对于四书,我只在《论语》用过力气。有一年的春节前夕,好友方润生发信息跟我说:最近在家帮爸妈干活,体会到他们的艰辛,才渐渐读懂了《论语》。我正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看到这句话忽然想仰天长啸一声,那瞬间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夫子在《论语》里面说的,都是需要我们去身体力行、一一印证的,而非空头的大道理。

《孟子》并没有多读,可能跟个人性格有关,不喜欢辩论。总觉得道理是即是,非即非,不以辩论结果为转移,虽然孟子感慨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但《孟子》多长篇辩论,终于是缺少缘分读进去。至于《大学》《中庸》,用力则更少了。

說到《论语》,后面还读了钱穆先生的《论语新解》,那时于白文记得不牢,只好重新用老办法,继续抄书。不过具体的做法有所调整:繁体竖排无句读、只抄白文,抄完再回头断句。

人渐渐接触世事,心就容易躁,抄书常常走神,不时有抄错的,随手划掉接着抄。一天忽然想:既然要抄书,心不在焉到连篇错字,时间精力岂非虚掷?若连抄书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应该是白读书了。从此抄书前便洗干净手,静下心来再开始,慢慢就好了很多。

直到现在我仍保持着抄书的习惯,不过近年来抄得更多的是前人的诗集。上了大学开始学诗,虽从《杜诗镜铨》开始,但自觉并未读进去。可能是年纪还小,涉世未深,而老杜的诗句常如玄铁重剑,沉是沉了,却得不到相感。后来读陈沚斋先生选的黄庭坚、黄仲则诗,及吾粤诗宗黄节先生的诗,受到很大震动,原来唐代诗人之外,宋代、清代及民国的诗人,作品写得如此好。或瘦劲或深情,或兼有风神骨力,让我眼界大开,仿佛在跨过平仄这道门槛后,直接就被领进了恢弘雄奇的世界里。

这时单纯的背诵抄写,已经不能满足我了,开始学着分春馆的调子拥鼻吟哦,甚至放声讽咏。走在路上时常常会恍惚,直不知今是何世、身是何人。这么说似乎玄了,但确是我的个人体验。此后再下笔去写,笔下的诗句,也渐渐有了样子。

不知觉间,岁月已如冰底之水,自我第一次碰到《论语》及《李白诗选》至今,二十来年的光景,悄然就流走了。年少时的幻想,早如烟云般消散殆尽,但从读书中获得的力量,却一直支撑着我坚定地走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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