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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去穿着吧!不负时代与此生

2019-07-08宋婷婷

公民导刊 2019年6期

宋婷婷

衣、食、住、行、娱,人生百态。

它们像一张张标签,被贴在时间版图上。共和国70年,不同的年代彰显不同的生活面貌,变迁巨大令人惊叹。

岁月如歌,回顾过去,不同人有不同的感受。

我们从平常百姓的生活入手,去解锁人们内心深处的记忆,在普通人的讲述中,感受共和国70年与百姓生活相关的服饰、饮食、住宿、交通、娱乐的变化轨迹,感受共和国70年日新月异的变化。

一部“衣食住行娱”的变迁史,就是70年来重庆人的生活简史,是70年来国家和时代前进的缩影。

——编者

五月的风吹拂阳台上的绿植,薄荷叶浸泡在温热的茶水里,沙发背景墙上挂满泛黄的老照片——这里是65岁的蒲佳斌位于九龙坡的家。

她身着花色讲究的亚麻家居服,样式简洁的金质耳环在耳畔轻晃。

这位在亲朋好友眼中“一辈子爱美”的重庆女性,拿出更多满藏回忆的照片,为我们讲述了一段关于服饰的光阴故事。

儿时春节的新衣

那种欢愉难以被替代

蒲家有五姐妹,人称“五朵金花”,蒲佳斌排行老四。2009年,蒲佳斌从单位退休后,比以前更热衷服饰了。

打开她的衣柜,斑斓色彩跃入记者的眼帘,里面自然少不了一些压箱底的“宝贝”:母亲做的手工棉裤、丈夫用缝纫机做的百褶裙、重磅真丝过膝长裙……老式样的衣服,承载着绵长的岁月。

新中国成立之初,布料定量供应,“凭票买布”成为人们共同的记忆。最困难的时候,一人一年的布票只能买几尺布。

蒲佳斌出生的1954年,正处于那段“大改小、旧翻新、补丁摞补丁”时期。好在她母亲是个能干贤惠人,把一家人的衣服张罗得井井有条。

小时候,蒲佳斌最开心的就是每年过年,她们姐妹五人都有一套新衣服穿。母亲往往提前一两个月就开始准备,全靠一针一线手工缝制,连扣子也细心地用布料包裹。“大年三十晚上,趁我们睡着了,她就把新衣叠放在我们床头。初一一早醒来,我们看见了便高兴得不行,互相挤眉弄眼地打闹着穿上新衣。”蒲佳斌说,这些新衣其实是套在棉袄棉裤外面的纯棉罩衣和罩裤,图案是小朵花或者小格子。

母亲自己穿得非常朴素。那时人们的观念还非常保守,低调内敛的蓝、黑、灰是主题色。在蒲佳斌的记忆里,女性都穿“老三色”的对襟衣裳,着长衫的男性逐渐减少,开始以中山装为主。

初期的中山装样式比较呆板,于是有人根据其特点,设计出了款式更简洁明快的“人民装”“学生装”,备受年轻人追捧。“列宁装”也是当时的流行服装,男女争相穿着,以显示思想进步。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日子过得比较艰难。“‘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肚子都吃不饱,衣服上有补丁就很常见了。”蒲佳斌说。

捱过那段艰难的时期,生活渐有起色,颜色鲜艳的“布拉吉”(连衣裙)从苏联传入中国,但其流行只限于条件较好的家庭,大多数人仍需节衣省布。

而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军装热”开始引领潮流。“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回想起满街的军绿色。”蒲佳斌说,即便是在如此拮据的年代,母亲也竭尽全力为孩子们的童年增添暖意和色彩。

“家里孩子多,再怎么省著用,布料也难免捉襟见肘,母亲总是想方设法寻找替代品。我印象最深的是,不知她从哪里找来一种特别的胶布,放大盆子里泡着,再使劲搓洗掉面上那层胶,剩下一层白布用来给我们做圆领短袖或者贴身衣裳。”记忆虽然已经泛黄,但母亲辛劳的身影依然清晰。

时髦莫过的确良

她穿上男友亲手缝纫的裙

进入上世纪七十年代,因为的确良的出现,人们的记忆开始被染上鲜亮的色彩。这种化纤面料现在看来有些土气,也并不舒适,在当时却是时髦的代名词。

这期间,正值花样年华的蒲佳斌恋爱了。对象在重庆通用机械厂上班,长得端正、为人也好。每周三是小伙子的固定休息日,到蒲佳斌家从不空手,不是拎菜就是拎水果。

有一天,小伙子藏了东西在身后,遮遮掩掩挺神秘。姐妹笑着起哄,将东西抢过来一看:一套款式新颖的的确良衣裙!

“是他亲手缝制的。花短袖别致的领口由数个等大的菱形图案依次拼接而成,天蓝色的百褶裙是侧边扣,刚及膝。”蒲佳斌身材苗条,穿起来既合身又好看,可把姐妹们羡慕坏了。

“当时解放碑只有一家熨烫店,我经常送裙子过去烫。店里并不打挤,大多数人都还舍不得花钱烫衣服。”但蒲佳斌坚持这么做,“看师傅把一个个褶皱捋顺烫平,心里就美滋滋的。”

后来,蒲佳斌有了更多新衣服,其中不少都由男友“定制”,“经常是看到别人穿啥好看,跟他一描述,隔一段时间他就像变戏法似地做出来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缝纫机走进百姓家。由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收音机组成的“三转一响”,成为大部分女性择偶的重要标准之一。

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蒲佳斌口中的“新名词”变多了。尼龙绸夹克、富春纺裤子……更多新面料出现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对美和时髦有了新追求。

沙发背景墙上的一张老照片非常醒目。蒲佳斌戴着墨镜,翘着二郎腿,侧身坐在江边的大石上,任一头卷发在风中飞扬。即使照片是黑白的,也难掩她的一身时髦感。

“1975年在北碚拍的,那时不仅流行戴墨镜、穿花衬衫,也时兴穿北碚布鞋。白色胶质平底,有提兜、侧扣、松紧等式样,好看又好穿,几块钱一双,我一次要买两三双。”蒲佳斌说。

再细看1976年她与丈夫的结婚合影,照片中的女式白衬衣又有所不同,衣领从传统的方领变成了圆领带小尖角,更加别致。

1978年,蒲佳斌首次身着毛衣拍照。“那时开始流行用腈纶线手织毛衣,配色上也比较讲究。假设是红色毛衣,往往会搭配黑色三尖角或者菱形图案。”

在这些照片中,蒲佳斌是清一色的卷发:“七十年代就流行烫头发了,常常可以看见一些男娃儿穿紧身花衬衣、大喇叭裤,梳爆炸头,戴蛤蟆镜,提着三洋收音机,放着迪斯科。我们也穿喇叭裤,但要保守一些,通常是微喇。不过头发一定要烫,一般是自己在家用烧红的火夹子一夹一裹,头发就变卷了。”

老照片轻敲时间的门,一切恍如昨日。这一身身服饰,见证了她的爱情和她的芳华。

的确良不再“一统天下”

蝙蝠衫、牛仔裤轮番登场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时间来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歌手罗大佑唱着《光阴的故事》,开启了中国流行音乐新篇章。

同样迎来“春天”的,还有国人的服装。

改革开放后,人们似乎在顷刻间迸发出对服装的热爱、对美的追求。就像有个声音在耳边说:爱美的人啊,且去穿着吧,别辜负时代和此生!

1983年11月22日,商业部发出通告,宣布从该年12月1日起全国临时免收布票、絮棉票,1984年也不再新印发。流通了30年的布票从此废止。

观念和政策的转变成为我国纺织品与服装消费的“催化剂”。的确良不再“一统天下”,涤棉、纯棉、丝绸等更为透气、吸汗的布料开始受到人们的欢迎;花衬衫也不再是女人们的最爱,西装、长裙、蝙蝠衫、牛仔裤轮番登场。蒲佳斌最偏爱长裙,那段时期的很多照片中,都有她长裙摇曳的身影,“最多的时候衣柜里有七八条,有雪纺的和真丝的,花色都不重样。”她说。

不单是她,重庆夏天的街道上、校园里,处处可见花裙翩飞。1984年上映的国产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中,也呈现了当时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出现女青年“斩裙”比美的场景。

上世纪九十年代,和大多数爱美的人一样,蒲佳斌也在追逐时髦的道路上越行越快。西装套裙、皮裙、皮背心、真丝长裙、风衣、毛线裙……无论潮流如何变化,蒲佳斌总是紧跟步伐。穿在脚上的也不再是布鞋,而是更加时尚的黑白中跟皮鞋。

她不僅给自己打扮,还颇花心思在女儿的穿着上。

女儿1981年出生,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无限的欢乐,他们家也多了一名“小时装精”。女儿9岁那年的留影中,小女孩穿着黄色娃娃裙,可爱又洋气,尤其领口、腰部以及裙摆的设计非常别致,看起来就像现在的高级定制。

“这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式样,买了布料请人帮忙做的。”蒲佳斌说,当时了解时装信息的方式,基本上就是看新出的书、逛街时观察别人的穿着,因此人们买东西也喜欢跟风。令蒲佳斌印象最深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流行皮衣那阵,她与单位的女同事几乎人手一件。

与此同时,人们在服装上的开销也越来越大。

“那时我的月工资已涨到380元左右,但订做一条裙子就要花180元。逛街的频率也非常高,尤其爱光顾新华路的旧货市场,只讲好看不讲牌子。”蒲佳斌说,那时候不需要买房买车,基本开销就是吃穿用度,买起衣服来难免“大手大脚”。

除了热衷购买衣服,人们开始关注配饰,蒲佳斌也不例外,各种金银首饰买了不少。

仿佛爱美的天性被压抑太久,进入新千年后,人们在服装消费上表现出补偿性的狂热,同时造就了一段争奇斗艳的岁月。

时装派对轮流开

和老闺蜜们把美衣换着穿

“滴滴!滴滴!”蒲佳斌手机的微信消息提示声不时响起。她的闺蜜群很多,群里每天都很热闹,往往有人一声吆喝,一个约会就被愉快地确定下来了。

到了约定的这一天,闺蜜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拖着装满美衣的行李箱就来了。

“你看,这是上个月在我家拍的。”蒲佳斌指着最近一次“时装派对”的留影给记者看。

在自制的动态相册里,墨镜、宽檐帽、五彩丝巾、露肩上衣、桃红长裙,配上勾着帽檐、插在腰间的丰富姿势……这些与蒲佳斌同龄或更年长的阿姨们笑容灿烂,用斑斓的色彩点亮并温暖了彼此的晚年。

进入21世纪后,人们的消费观念也发生了变化,在兼顾美观的同时,变得更加重视衣服的舒适感。

“别看聚会时穿得花哨,其实买衣服我们很看重品质和品牌。”蒲佳斌说,“也尝试过让女儿帮我网购,但我还是更喜欢逛实体店,什么质地、穿上合不合身,一试便知。”

解放碑的商场依然是她“血拼”的主战场。穿着一件件美衣,蒲佳斌访名山大川、享阳光沙滩,国内外都有她留下的足迹。适应不同地点和场合,蒲佳斌也穿出了属于自己的品味。

记者翻看到一张2013年她在韩国某体育场的照片。

照片中,蒲佳斌戴着墨镜,卷曲的发间露出珍珠耳钉,穿着花色考究的针织衫,左腕间一只玉镯。不管是气质还是穿着,都有一种经岁月沉淀后的优雅与淡然。

回看自己六十余年的衣着变迁,蒲佳斌也带着一种“审视”的心情。但一颗爱美之心,难免将她卷入又一轮时尚的浪潮中去。

“以前戴纱巾、围巾,我从来都是系脖或者披肩,不曾像现在这样用双手拉开让它迎风飘扬。”看着自己的近照,蒲佳斌忍不住轻笑了起来。(编辑 刘婷婷 32738043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