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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中的菩提

2019-07-08张潇尹

北方文学 2019年17期
关键词:僧人

张潇尹

摘要:有着独特生命体验且又肩负着宗教文化传承使命的僧人,在异文化者的视野里,是一种似是而非、亦真亦幻的存在,有着不可言说的神秘与某种暧昧。(1)在《尘埃落定》中,游走在红尘世俗中的僧人们更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他们的一生体现出了灵魂与肉体的矛盾,而正是这些矛盾使得他们的人生成为了悲剧。

关键词:僧人;命运悲剧;现实与信仰

藏传佛教因素的影子贯穿于古今藏族文学,甚至在当今藏族文学的发展过程中,藏传佛教或是其代指符号一直是藏族文学在书写中不能规避的风景。

在不少作家笔下藏传佛教始终以着神秘的宗教色彩吸引着广大读者,甚至一些作家为了猎奇而书写。但在阿来的小说中,处于宗教氛围下的僧人却显示出功利与超脱、世俗与神性等双重矛盾性质。不再将僧人或者其所从事的宗教仪式神秘化,也不仅仅将人物放置于青灯古佛的单一宗教场景中,而是更多的将之作为人的本身姿态放置于世俗环境背景去阐释。

纷乱的红尘与僧人似乎始终格格不入,但人们往往却忽视了一个基本的事实——僧人处于宗教寺庙中,而宗教寺庙却处于红尘世俗中,因此不论何种身份,僧人们都有着为人而言的共同的特点、共通情感。

在小说《尘埃落定》中借由二少爷的口将僧人们分为两类一类是家里的僧人如门巴喇嘛、翁波益西,一类是外面的僧人济嘎活佛三位僧人。他们虽然职业不同,性格迥异却仍具有许多共性—处于宗教之中,却不得不依靠世俗,难以分割的现实矛盾让他们内心常面临着痛苦。虽长期游走在红尘与圣洁的宗教之中但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一条路,要么成为世俗的工具,要么归入宗教中。现实让他们做出抉择却让他们难以承担后果,因此他们只能成为穿着僧袍在红尘中流浪的悲剧故事。

一、家里的僧人

家里的僧人在小说中有两位,即门巴喇嘛與信奉新教派的翁波意西。作品中门巴喇嘛虽然作为在官寨经堂里的喇嘛,但却是集家庭医生、土司的第二号管家以及神巫身份于一身的特殊“喇嘛”,因此门巴喇嘛作为在家里的喇嘛要比在寺庙即外面的喇嘛地位要高。

在作品中前五章想作者在描写麦其家族时用大量的笔墨去描写僧人以及僧人们相互的争斗。起初,僧人们的争斗之局限在门巴喇嘛和济嘎活佛之间,门巴喇嘛作为有着职权的喇嘛在家庭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门巴喇嘛不仅替二少爷治病还在与汪波土司斗法中取得了胜利,极大的赢得了麦其土司的好感与信任。最重要的是当济嘎活佛预言罂粟花是罪恶时去警告麦其土司时,门巴喇嘛却说罂粟的丰收是天赐予麦其家的礼物。

门巴喇嘛和济嘎活佛的争斗不仅仅是了生存争斗而且是为了权力而争斗。门巴喇嘛让济嘎活佛爬了五层楼来见自己,借此来羞辱济嘎活佛,不停的向土司提出与济嘎活佛相反的意见。门巴喇嘛通过自己的本领来向世俗权力施加压力,但又无法离开世俗权力。

门巴喇嘛第一次见到新教僧人翁波意西时既恐惧又怀着一种戒备的姿态,竟然跑到了济嘎活佛的庙子里去“两个仇人走到了一起。”(2)面对对方的挑战时置之不理却带走了客房的钥匙,让新教僧人翁波意西无法在土司家中以客人的尊贵身份留下,这又体现了他的保守度量小的性格。

翁波意西和济嘎活佛辩论时得罪麦其土司时小心眼的门巴喇嘛却又向土司建议说“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是杀人,更不要杀一个穿袈裟的人。”(3)由此使翁波意西免于屠戮。门巴喇嘛仍然秉持着自己的信仰,在其余时间走出土司的官寨去为贫苦的百姓治病去灾。

作为喇嘛,门巴似乎在世俗和宗教中游刃有余,让二者在自己身上得到平衡。但面对宗教时“门巴喇嘛甚至觉得宗教里不该有这样的图画。把世界构想成这样一个下小上大,摇摇欲坠的样子,就不可能叫人相信最上面的在云端里的一层是个永恒的存在。”(4)由此可见,门巴喇嘛对宗教所构想的永恒世界充满了不确信,其深层原因是对宗教的不信任,对自身归宿的惶惑。门巴喇嘛终究是世俗权力下的工具,世俗掌权者喜欢喇嘛们之间的竞争,即便他不是喇嘛只是喜欢“喇嘛”这一称号而已。

翁波意西是另外一个家里的喇嘛。翁波意西起初是一个信奉新教(格鲁派)的外来者,获得格西学位的他追寻信仰的脚步,按照梦的指示来到一个形似海螺的山谷中传教(麦其领地),得到了麦其土司的准允后留在官寨中传法。毫不夸张的说,翁波意西是三位僧人中最符合大众心理预期的僧人,他正直单纯、对信仰坚定不移,严格遵守着格鲁巴教派的戒律,踌躇满志一心一意的想在这片梦想之地弘扬教法。但这片土地上的当权者却令他失望。当他想向大少爷传法时,大少爷却高高的坐在马上对他不屑一顾。

“‘你不要这样,我不相信你们的那一套东西,不相信你的,也不相信别的喇嘛。”(5)

“这句话太叫翁波意西吃惊了。他生平第一次听见一个人敢于大胆宣称自己不相信至尊无上的佛法。”(6)这让翁波意西自己所面临的是怎样的艰难的境地。于是翁波意西和济嘎活佛展开了辩论,翁波意西凭借着才能赢了辩论却失去了舌头。“张扬的宗教热情内化为深沉的思索“‘为什么宗教没有教会我们爱,而教会我们恨?”。”(7)一个僧人应该是无欲无求无爱无恨的,翁波意西作为一个虔诚的宗教徒却和门巴喇嘛一样对宗教质问。他在面临刑法时也在疑惑自己心里本不该有这么多的仇恨。

实际上,他的失败在意料之中。麦其家族所处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土司和东边的汉族皇帝发生更多的联系,而不是和他们自己的宗教领袖达赖喇嘛。而翁波意西却图让“凡是有黑头藏民的地方,都只能归顺于一个中心—伟大的拉萨。而不该有这样一些靠近东方的野蛮土王。”(8)

失去舌头的僧人在狱中思索着现实与宗教,思索着一切都是被命运设计的轮回,任何人无法抵抗。他精准的预言“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上就没有土司了。”(9)“无论是东边还是西边,到了那一天,就不会再容忍你们这些土王存在了。”(10)宗教赋予的智慧和秉笔历史让僧人最终出离了宗教的视野,洞见并以文字留下世俗社会发展的轨迹。(11)最终严守戒律曾立志传扬教法的僧人变成了世俗记载历史的书记官。

翁波意西是一个悲剧性人物,作为一个僧人还有什么比大愿未成更为痛苦?他虽遗世独立却无法在宗教和世俗中平衡,最终只能踏入世俗权力中。他第二次失去舌头就源于干涉土司权力内部的争夺。但究其根本原因是他太过于固执对自己所想深信不疑,认为历史就是历史,历史就是清楚的告诉人们什么是对错。

两次祸事都来自于他的固执对自己盲目自信。自以为预言和记载了历史,殊不知自己也身处历史中。第二次失去舌头之后,僧人再也无法言语,只能用不得已的沉默来掩盖所有,在阳光下品着掺着蜂蜜的酒。

二、家外的僧人

济嘎活佛是麦其家族养在寺外的僧人。作品中济嘎活佛以着令人尴尬的方式出场。土司太太看到远处奔波而来的活佛爬上官寨高高的阶梯时,突然吩咐将官寨门关上,让活佛吃了闭门羹。开门后面对活佛行礼母亲却不还礼。活佛面对土司太太的吩咐只能感激的躬身而不能有其他的行为,这在崇敬佛法的社会中是难以想象的场景。

济嘎活佛所受到的一切冷遇不过是因为在土司权力更迭问题上站错了队,所以当麦其土司(父亲)即位后不把不守本分的寺庙放在眼里。这也使得济嘎活佛为了寺院的供施不得不向土司低头并且时时刻刻警惕着家里经堂里的门巴喇嘛,二者为了土司面前的权力而争斗是不可想象的。但作为权力的掌控者“平心而论,我们是喜欢喇嘛间的这种竞争的。要不他们的地位简直太崇高了。”(12)

在作品中济嘎活佛似乎都能与其他两位僧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在他身上显露出很明显的两种倾向,一种是失去了僧人应有的尊严,一次次的去讨好土司,更卖力的去做法事以此来取得寺院的布施;另一种倾向下济嘎活佛有着僧人悲天悯人的情怀,不顾一切阻止种植鸦片。在所有人为鸦片喝彩时,他却清晰地看到烟片带来的灾祸,并且这些灾祸无不应验。

两种性格倾向使他摇摆不定,“活佛曾想去西藏朝佛,也想上山找一个安静的山洞闭关修行,但都不能成行。”(13)这两种道路使他摇摆不定却又让他们明白自己一旦走开,一寺人就会生计无着。于是只能以“只有思想深远的活佛知道人不能只靠消化思想来度日”(14)为借口自我安慰。

因此與门巴喇嘛、翁波意西相比,济嘎活佛更有人间的烟火气息。类似这样的烟火气息还表现在输掉了辩论后的济嘎活佛,分明能为翁波意西求情却由于嫉妒而没有为其求情。所以在二少爷济嘎活佛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佛,而“一个活佛一旦不是活佛就什么都不是了。”(15)但事实上,济嘎活佛是不像活佛的活佛。

作者并没有将活佛置于高高的神龛中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无论是门巴喇嘛还是翁波意西再或是济嘎活佛,都不能严谨的被称的僧人,但却偏偏担负着僧人的身份与职责。作者将僧人们拉下神坛一方面既展现他们具有的常人无法企及的精神高度另一方面却又将这种神圣撕破使其中杂乱的人性暴露。

作品中的这些僧人身处历史之中,伴随着权力沉浮,在信仰与现实之间奔波这本身就是一种既无法安置灵魂肉体又不甘沉睡的悲剧。

注释:

《行走在尘世与天堂之间---感受阿来水说中的僧人形象》丹珍草

阿来《尘埃落定》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8年3月北京第1版,第83页 文中所引小说原文均出自此书,不再另注。

同上第129页

同上第65页

同上第84页

同上第85页

《行走在尘世与天堂之间---感受阿来水说中的僧人形象》丹珍草

同上第128页

同上第147页

同上第147页

《行走在尘世与天堂之间---感受阿来水说中的僧人形象》丹珍草

同上第22页

同上第65页

同上第65页

同上第128页

参考文献:

[1]丹珍草.藏族当代作家汉语创作论[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8.

[2]丹珠昂奔.佛教与藏族文学[DB/OL].中国知网

[3]丹珍草.行走在尘世与天堂之间—感受阿来小说中的僧人形象[J].民族文学研究,2004.4:108—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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