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

罗致焕，中国短道速滑队第一个世界冠军。1941年出生，朝鲜族，黑龙江铁力市人。速度滑冰运动员，运动健将。1984年被评为中国成立35周年来的杰出运动员，国家体委为其颁发了荣誉证书。两次获国家体育运动荣誉奖章。1963年2月24日，当时只有21岁的罗致焕在日本长野轻井泽举行的世界速度滑冰锦标赛上勇夺男子1500米冠军，并打破了男子全能世界纪录，是中国速滑史上第一个世界冠军。

一

在哈尔滨体育学院幽静的一角，有一座冠军楼。房子看起来有些老了，斑驳的墙体似乎在向世人诉说着沧桑。

在北方，这样的房子随处可见，几十年前的建筑风格，沉稳朴实中又有著一些单调和呆板。院里已经起高楼了，当年这座小楼也算是风光一时，但现在，在一片片高层的包围下，已经有些黯然失色了。

但在这春雨蒙蒙中，走近它时会发现，它宁静的身影又透出一种别样的魅力。不是历史，是住在这里的人赋予了它不一样的灵魂。

罗致焕老师的家就在这里。

二

罗老师的微信名字叫“罗老”，无论从年纪和资历来说，这个名字都很贴切。罗老刚从铁力回来，风尘仆仆但精神很好，这次去是参加一个活动，他是铁力大米的代言人。他说，不是为了钱，给家乡做点贡献是应该的。

铁力市，是伊春市唯一的县级市，位于中国黑龙江省小兴安岭南麓，因古代铁利府与铁骊部而得名。小城风景秀美，安静而又祥和，罗致焕的少年时代就是在这里度过，13岁的他也是在这里开始了速滑生涯。

谈起当年怎么选择速滑作为一生的职业，老人爽朗地笑了，“东北的孩子嘛，小时候就喜欢冰冰雪雪。我小的时候在铁力市年丰小学读书，13岁开始学习滑冰，那时同龄的小孩很多都学滑冰。怎么说呢，我可能是有一些天赋吧，教练很看重我。1957年我进了齐齐哈尔业余体校，1958年入齐齐哈尔冰上训练班学习，1960年进入黑龙江队，同年就被选入国家队。”

在采访中，老人说的更多的是那个时代。

“我们那个年代的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肯吃苦，敢拼命。当时的条件和现在没法比。别说没有训练馆，基本的运动设备都保证不了。我们自己浇冰场，要不就去找野泡子，哪里冰面先冻硬了，就往哪里去。秋末冬初，我们就一路从北往南，先到满洲里小北湖、黑河五大连池，然后到虎林的月牙泡，只要能滑冰，我们就往哪里奔。”

“那时候苦啊，早上4点多就爬起来训练，你知道东北的天，冻得不得了。但也要争分夺秒，太阳出来了就滑不成了。有时冰面没冻结实，冰面开裂，人就掉到冰水里。有一次，王金玉还掉进了奶牛场排出的污水里。”

“当年的艰苦环境造就了我们，我们那一代冬季项目的运动员，哪一个不是这么苦练出来的！”

三

在罗老家的墙上有一张照片，是他在长野获得世界冠军比赛中的一个特写。翻开现在的历史资料，我们看到最多的就是这张。

这张照片很是传神，不过罗老也有些无奈。他说，他们也都说这张拍得好，可我只知道这是一个日本人拍的，名字我还真不记得。

时间还是要回到1963年2月24日，日本长野轻井泽第57届世界速度滑冰锦标赛。

新中国成立后，冰雪运动逐步有了雏形，国家主管部门决定以速滑为突破口，走出国门奔向世界。1956年6月，国际滑冰联合会理事会举行全会，通过了中国冬季运动协会成为该联合会会员的决议，自此中国选手可以参加该会举办的世界比赛。第二年，中国队分别参加了第51届男子比赛和第15届女子比赛，让世人目睹了中国健儿首次亮相国际赛场的风采。

长野的第57届世界速度滑冰锦标赛是第一次在亚洲举办，对中国选手来说，多了天时地利，但人和是万万谈不上的。

谈到这些，罗老颇多感慨。

“当时，中日两国还没有建交，国际社会也不了解新中国，去日本我们要先到香港，可在香港去日本时，起飞前两小时还没有办好签证。到了日本，他们看不起我们，说你们是来干吗，能行吗？住宿条件和饮食条件都很差，更关键的是训练的场地也不能保证，赛前的上冰训练都没有。”

“还有别的问题。我们刚到日本，就有传言说岛那边要派人来绑架我们。当地的华侨好啊，他们组织了100多人，就在我们的宾馆周围围了一圈保护我们，还给我们送吃的，送水果。我得了冠军，他们高兴得不得了。祖国强大了，他们的腰杆也挺得更直。”

四

男子1500米速滑比赛。罗致焕和实力雄厚的挪威选手伊瓦尔·默排在一组。

“那是一个一米九十多的大个子，是世界名将。当时他的名气和技术，说实话都要比我强，但我也有信心。前天女子比赛王淑媛获得1000米亚军，鼓舞了我们的士气，我觉得我的实力也可以一拼，主要看临场的发挥。”

还有个小插曲。罗老说，我们在赛道上，准备比赛了，我们领队跑过来，大声冲我喊：“罗致焕，你往下看看。”我一愣，一低头就看到运动服上的“中国”两个字。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点了点头。

“那天，我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我先以26.7秒滑完前300米，以32.9秒滑完一圈，并领先对手。第二圈，我用时33.9秒，仍处于领先地位。最多时我领先十多秒，最后我采用了提前冲刺的战术，领先他1秒多冲过了终点。”

这是中国速滑史上第一个世界冠军，同时也是亚洲速滑史上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赛后挪威《晚邮报》评论说：我们应当把罗致焕列为世界一流选手。苏联教练也表示，今后的比赛将再也不能无视亚洲选手了。

在那届世锦赛男子速滑全能前16名选手中，有14人打破锦标赛全能总分的最高纪录，有13人打破世界纪录。在前16名选手中，挪威占5名，苏联占3名，瑞典、中国、荷兰各占2名，西德、意大利各1名。以往成绩较好的苏联选手那次获得的最好名次是第十一名。纵观中国男运动员成绩，仅次于瑞典、挪威，一跃而成为团体第三位。另外，我国男运动员在那届世锦赛上共3人10次打破全部男子5项全国纪录，收获巨大。

相比较于赛场，赛场外的较量还在继续。

罗老回忆说，比赛完主办方举办了一场联谊会，主办方给各国获得冠军者都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但给中国队的，给罗致焕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相框。当时好多国家的代表团都提出了质疑，结果在第二天，中国代表团要回国时，日方派代表送来补发的礼物，一台崭新的富士相机。

只有我们自己强大了，我们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这一信念在以后的日子里影响了罗致焕的一生。

后来日本人在这届世锦赛的场地上为冠军立起了石碑，罗致焕的名字赫然在列，可惜再见已是20多年后。1998年长野冬奥会开幕前，组委会邀请一批为世界冰雪运动做出贡献的人参加火炬传递，其中就有罗致焕。他才重回旧地。

“我们开车去的轻井泽，当地管理员问我们来干什么？我说，我来看看那些石碑，我叫罗致焕，当年在这里得的冠军，那有我的名字。他们一听都高兴坏了，拉了一帮人来和我照相，我也激动得热泪盈眶。”

五

荣誉属于祖国！罗致焕还记得回国时的情景。

“回到国内，我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这个冠军对我们的冰雪运动，对我们国家的体育事业发展都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我也知道这个冠军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这是属于我们一代速滑运动员的，更是属于国家冰雪运动的。”

“回国后，贺老总请我们代表团吃饭，是在北京的四川饭店。贺老总大个子，精神得很。他一进屋就大声说，谁是罗致焕啊？我说，我就是。他拉着我的手说，来，坐我旁边。现在想起来还是感动，那么大的领导，又是那么的平易近人。”

长野夺冠后，罗致焕又在冰场上奋斗了多年，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好成绩。

在运动队退役后，罗致焕开始了他的教练生涯。

1970年，罗致焕开始出任黑龙江省一队教练，曾培养出王秀玉、张青、刘月希等一批在全国和世界比赛中获得优异成绩的运动员，1980年被选为中国滑冰协会副主席，1985年被任命为国家女队教练。

在罗致焕的运动生涯中，做运动员或许有些短暂，更长的時间他从事着教练工作。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罗致焕一直奔波在省队和国家队的教练场上，为中国速滑运动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人才。而作为中国体育冰上运动发展的见证人，他对我国整个冰上体育运动还有更多的期望和期许。

对于中国冰雪运动的发展，尤其是速滑项目，罗老认为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从1953年，我们国家参加第一届冬运会，20年的时间内，我们的速度滑冰是一个基础阶段。这里面如果细分的话呢，前15年，我们做的是基础的工作，后5年我们是一个提高的阶段。后来的阶段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包括我们没有深刻地认识到器材革命的重要性，也就是在叶乔波之后到王曼丽之间这个阶段，我们速度滑冰走了下坡路。后来我们慢慢改变了，随着王曼丽和张虹等一批运动员的出现，我们又迎来了一个高峰阶段。”

“至于说各个阶段的代表人物，第一个时期是包括我和王金玉在内的运动员;第二个时期是20世纪80年代，出现了叶乔波、王秀丽等一批优秀的运动员;第三个时期，就是现在，张虹、于静等现在正在发挥作用的队员。”

谈起2022年的北京冬季奥运会，罗老很是兴奋。

“我是1994年，以教练员身份第一次参加了利勒哈默尔冬奥会，圆了自己的奥运梦想。这次能在自己的国家看到冬奥会的召开，对我们这些干了一辈子速度滑冰的老运动员来说，是一大盛事。”

六

位卑未敢忘忧国，虽然早就从教练员的位置退了下来，但他一直关注着我国的速滑运动。

对于现在的速滑形势，罗老的话语间透着一丝担忧。

“现在我们国家，随着这几年发展暴露出一些问题，至少说现在不是太优势了。这一茬运动员出成绩难度比较大。”

他重点谈到了教练水平的培养。

“为了备战2022年冬奥会，我们国家做了许多具体的工作，新组建了许多运动队，你看王濛也请去了，还成立了青少年队，决心很大，也很及时。”

“我想说说教练的问题，我们请了很多外教，但是效果并不是很理想。现在很多运动队都在请外教，三大球里，足球也请了外教，可这么多年，你看成绩……”

说到这里，我们都会心地笑了，国足又躺枪啊。

“当年我得冠军的时候，我的教练是大连人，做运动员得了全国冠军，破了全国记录。后来做教练，国家保送到苏联莫斯科大学去学习。他去学了很多先进的训练方法和训练理念。回来一教我们，我们都感觉很新鲜，以前没练过啊。但那是属于基础阶段，现在我们出成绩了，有了自己的一套训练模式。请来外教的作用在哪里呢？更关键的是我们还有一个管理的工作要做。外国运动员和国内运动员还不同，他们比较独立，而我们的运动员更多的还要关注管理的细节。这些把握不好，外教的作用就起不到我们预想的效果。”

对于青少年培养，他也有更多忧患意识。“人才匮乏是当务之急，现在的孩子练习速滑的很少，有观念的问题，也有政策的问题，这些都需要我们好好地思考。没有后备力量，我们就没了根本，还谈什么发展。”

看得出来，老爷子虽然早就退出了一线，但心却一直系在速滑运动上。

七

罗老说，我这一辈子就和冰打交道。年轻的时候滑冰确实很苦，但我收获的更多。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参加过冬奥会。1963年，我拿到世界冠军后，特别想参加1964年冬奥会，但当时我们不是奥林匹克的会员国。这个遗憾，如今随着2022冬奥会的举办，弥补了，我也可以在家门口感受奥运会了。

谈起现在的生活，罗老显得很惬意。“我现在喜欢钓钓鱼，开车出去跑跑路，但关注速滑这块肯定不会变，我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它。我们已经老了，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继续为国争光。”

走出罗致焕老师的家，春雨还在下。少年白头，家国情怀，梦想与追求，等等的一切都似乎融化在这丝丝雨幕中了。

附：罗致焕生涯数据

1958年全国学生冰上运动会上，获得少年组男子速滑全能第2名和1500米、3000米、5000米的第1名。

1958年年底在齐齐哈尔举行的全国速滑优秀运动员比赛中，获得全能第6名和500米、1500米、5000米3个单项第6名。

1959年，在全国第一届冬季运动会上，获得5000米和10000米比赛的第1名、1500米第2名和全能第6名。

1959年12月，在齐齐哈尔举行的全国一级、健将级速滑运动会上，获得4个单项和全能比赛的全部第2名。

1960年全国冰上运动会上，获得5000米、10000米和全能第2名、500米第3名，同时入选国家队，参加了瑞士达沃斯世界锦标赛。

1961、1962、1963、1965年均获全国速滑比赛男子全能亚军。

1964年，获得全国速滑全能冠军。

1961年2月，在挪威奥斯陆参加为纪念挪威体育协会成立百周年的国际男子速滑赛中，获得500米第2名、3000米第2名和全能第3名。

1962年在莫斯科的世界锦标赛上，获全能第6名和500米第5名、1500米第4名。

第57届世界男子速滑1963年在锦标赛上，以2分09秒2的优异成绩创造了世界锦标赛1500米的最新纪录，成为中国第一位世界速滑冠军。

1964年，获世界速滑锦标赛500米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