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

在大山幽暗的肚子里，我乏力的雙脚，像被强力胶水粘在了铁轨旁的水泥搁板上，再无法支撑我继续向前的步伐。

迫使我陷入这种艰难境地的，并非别人，而是对我一向严苛要求的父亲。在几天前的考试中，我的成绩下降得厉害，父亲严厉地批评了我。我很不服气，大声反驳他。

气极的父亲挥手甩了我一记耳光，指着门怒气冲冲地说：“你还有脸辩解？给我滚出去！”

我将距家三百公里远的重庆拟定为出走目的地后，悲哀地发现，身上只有可怜的二十多元钱。这点儿钱，只够买县城到市火车站的汽车票。好马不吃回头草，出来了就决不能回去。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我疯狂地决定——徒步到重庆。由于把握不准方向，我决定沿着那条通往重庆的铁路一直向前走……

经过一天跋涉，我走进了这条隧道。没有想到，它的长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发呆时，一声长长的汽笛鸣叫，夹杂着哐当哐当的声响，突如其来地向我脆弱而敏锐的神经发起了冲锋。仓皇中，我伸出一只手，抓向了一旁的水泥岩壁。在四面八方疯狂涌来的黑暗挤压下，我所有的勇气瞬间溃于无形，心里残存的那点儿自尊所形成的防线刹那崩塌。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车走后，突然，远处传来了踢踏、踢踏的声音。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火车，我再也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东西会像我一样闯入这条隧道。但越是想不出，我的心里就越是恐惧，越是慌乱。我的脚在又一个踉跄后，带动身体整个向前倒去。我忍不住大叫道：“哎哟！”

同时，有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谁在那里？”亮光是从一个人的头上发射出来的。那个人穿着一件闪光的黄色背心，手里似乎拎着一把小榔锤。他走近了对我说：“孩子，你跑到隧道里干什么啊？快站起来吧，地上太凉了。”

想起自己离家的原因，我的耳根忍不住一阵发烫。那原因是很羞于见人的，但在对来人莫名信任的催动下，我嗫嚅着说出了闯入这个隧道的事由，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恐惧。

他拉起我的那只手，突然用了下力，而后呵呵一笑道：“我是个铁路巡道工。迄今，穿过多少次隧道，我都记不清了。和你一样，刚开始走进隧道时，我也很害怕，特别是火车经过时，害怕得更厉害。但走得多了，我就不怕了——因为无论多长的隧道，都有出口。我告诉自己，只要脚步不停，穿出隧道后，天就亮了。”

“只要脚步不停，穿过隧道后，天就亮了”，感受到他话里的深意后，我觉得双脚又多出了几分力量。跟在他身旁，我满怀希望地向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