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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音小说女性视角的书写探微

2019-06-28贺慧婷

北方文学 2019年15期
关键词:林海音叙事策略女性形象

贺慧婷

摘要:在中国文学史上,台湾文学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在战后的台湾文学史上,林海音又可以算作是“祖母级”的人物,她在挖掘一堆优秀作家的同时,自己也创作了丰富的作品,被誉为台湾文坛上的“冬青树”,尤其是其婚姻爱情小说的创作使其成为了台湾女性文学的开山之人,在高喊“战斗文艺”的背景下,林海音的创作题材显示作家可贵的精神品质。因此本文將从女性形象塑造、叙事策略及美学风格等方面对其女性书写意识进行考量,并且对其成因进行简要探讨,以期对台湾女性文学的发轫进行一个全面客观的把握。

关键词:林海音;女性形象;叙事策略;美学风格

在大陆有二十五年生活经历的林海音,因创作中常常以两岸间为故事背景,曾有“完全超越地域观念限制和狭隘的集群思想束缚的作家”之美誉。她的小说主要以婚姻家庭爱情为出发点,描写新旧交替时代中女性恋爱婚姻中的酸甜苦辣,展现一个个“生为女人的悲剧”。她小说中的女性既有旧时代妻妾制度下的传统妇女,也有五四时期之后逐渐觉醒的新式女子,更有独立工作的现代女性,然而却都是在婚姻爱情中挣扎的悲剧角色。儿童视角和女性话语的选取,以及网状架构、意识流、象征等手法的运用也使其在展现女性悲剧性的同时,也充满着淡淡的忧伤,给人以温婉敦厚之感。这种创作风格的形成与作者独特的生活经验、女性性别特征和个人偏好不无关系,以下我们将结合其作品对其笔下的女性形象的塑造及抒写方式进行深入分析。

一、女性形象

林海音是台湾女性文学高产作家,据统计出版各种著作达四十三种之多,包括小说、散文、儿童文学,代表性的小说有《城南旧事》、《婚姻的故事》、《晓云》等。基于独特的生活经验,她小说的中的女性形象大多都有其生活原型,如《城南旧事》中的宋妈、《金鲤鱼的百褶裙》中的金鲤鱼等,在这多样的女性形象中,又大致可以分为两类:

第一种是旧式封建婚姻制度下的“未跳出去”牺牲品,此类在林海音小说中最为突出,代表性作品是《烛》、《烛心》、《金鲤鱼的百褶裙》、《殉》等。此中又分为大家族妻妾和底层妇女两种。以《烛》为例,小说讲述了封建一夫多妻制度下一个旧式家庭的悲剧,大太太因为没有生产儿子,面对丈夫续娶只能同意丈夫纳婢女秋姑娘为妾,“宽大是她那个出身的大家小姐所应有的态度”。为了得到丈夫的关心,她不惜装作装病却由于长期卧床而真的瘫痪,故事就是以其在微弱的烛光中回忆其悲苦看到一生开始的。同样作为妻妾制度牺牲品的还有《金鲤鱼的百褶裙》中的填房金鲤鱼,虽然为这个家庭生下了继承人,但一生中最大的愿望——穿一次百褶裙都没有实现,并且死后仍然无法从正门经过。由此可知纳妾制度对于封建女性的戕害,不仅是正房的太太,妾室也是受害者。而底层人物人物也是旧式婚姻的牺牲品,如《城南旧事》的宋妈,她勤劳能干、心地善良、朴实勤俭,为家庭出来务工,然而在孩子夭折贩卖之后,只能选择跟黄板牙回去。“从一而终”的伦理观将广大妇女牢牢定在了婚姻上,虽然她们已经处于二十世纪,但是旧时代的禁锢已经使其丧失迈向新时代的可能性,这些人只能永远地留在旧时代。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近代的思想解放潮流的局限性,辛亥革命也并不能真正地为广大妇女带来福利。

第二种是新时期“跳出去”觉醒的女性,从《城南旧事》里的兰姨娘、《婚姻的故事》中的琼,到《晓云》里的夏晓云、《春风》里的吕静文、《孟珠的旅程》的孟珠均是该类的代表性人物。以《孟珠的旅程》为例,小说刻画一个父母双亡为了照顾妹妹而在歌厅打工的孟珠形象,她敢于拒绝对自己照顾有加但自己却不喜欢的刘专员的求婚,表现了其敢于冲破旧道德的樊笼一面。这固然反映新时期女性的思想觉醒,但细读之下,仍然可以发现该种家庭和事业之间徘徊的女性仍然具有的保守型,面对丈夫外遇等婚姻危机最终还是要牺牲自己的选择换取婚姻的长久,带有“回到厨房”的倾向。

由此简单分类可以看出林海音笔下女性形象随着时代发展的进步性,然而无论旧时代婚姻制度的殉葬品还是新时期的觉醒女性,仍然都不可避免地带有传统观念的禁锢,在男权话语面前生存空间都要受到挤压,女性解放的出路究竟在哪,时代也许会作出回答,但绝不是仅仅靠纯粹的怜悯、同情和退让而获得的。

二、叙事策略

作为一个在北平生活二十多年的作家,林海音的婚姻小说相比同时期其他女作家在叙事策略上更有特色,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京味儿”叙事,在此叙述策略上,由于受西方思潮影响,其小说通常灵活运用网状架构、意识流、对比、象征等技巧,以悲悯、温情之笔调写出大千世界饮食男女的凡物俗态,阅读时自然流畅,无阻滞之感,正如高阳曾评论的“细致而不伤于纤巧,幽微而不伤于晦涩,委婉而不伤于庸弱”(1)。

所谓“京味儿”,不仅包括对于北平特有人文景观、风土人情、文化趣味的展露,还有其感情色彩的书写,因此林海音小说中经常以散文式的语言选取童年视角、女性话语、从中流露出淡淡的乡愁。以《城南旧事》为例,小说以英子的视角写出童年时的北平记忆。有人情,如疼爱自己的父母亲、朴实勤劳的宋妈、痴情的秀贞、苦命的伙伴妞儿、迫不得已的小偷、换洋火的老婆子等,有物情,如看胡同口的井窝子、去城南看游艺会、在天桥上讨价还价、与同伴“挤老米”、骑毛驴去白云观等,小说不是简单以大人们的价值观进行评判,而是始终以孩子的眼光,带有了儿童澄澈清明的爱憎,其语言自然流畅,娓娓道来,反而使作品带有一种淡淡的怀旧气息。

这也是其相对于老舍的“京味儿”最显著的不同,即在描写北平风俗各态的市井生活同时,还以儿童的天真单纯和女性的悲悯的角度来写对于北平点点滴滴的回忆,从而回避了浓重的社会批判意识而带有审美上的乡愁色彩。这类“京味儿”描写不仅在小说中可以看出,在散文中,如《虎坊桥》、《北平漫笔》、《北京土语辞典》等更是多有体现。

从艺术技巧上来说,林海音的小说往往使用摆脱传统的线性叙事而选取网状架构,并娴熟使用意识流、对比、象征等手法。如《城南旧事》就以五个不同的故事来组合,带有了戏剧色彩,《婚姻的故事》更是一个故事接着一个,并且不断穿插,其很大部分原因是意识流的使用。以《城南旧事》子篇《爸爸的花儿落了》为例,英子的回忆和现实来不断穿插,同样利用意识流来构塑的还有《烛芯》,通过元芳的意识流动来讲述其在大陆的过去和在台湾的现状生活,意识跳动活跃,技巧娴熟。关于对比,体现在篇内对比和篇篇外两方面。篇内的对比如《春分》中的林秀云和吕静文,一个以家庭为中心,一个以事业为重;篇外对比如《烛芯》和《殉》,同样都是没有丈夫,苦等25年却成为第三者的元芳最终勇敢离婚选择再嫁,为冲喜而结婚的淑云在结婚一个月后永远成为了贞洁的牺牲品。除此之外,林海音作为还经常使用象征手法,使人物内在外化的同时定下作品基调。如《烛》中韩大奶奶在摇曳烛光中咀嚼回忆其痛苦的一生,“烛”的物象是其一生的见证。类似的还有《烛芯》,意象“烛”象征了元芳长达25年的等待,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用在了等待丈夫归来上,象征了其像“蜡烛”一样的人生。

三、美学风格及其成因分析

通过以上对林海音小说中人物意象、叙事策略、艺术手法的分析,我们可以很自然发现其在美学风格上自觉的女性意识和悲剧色彩风格。林海音的小说大多描述了新旧交替时代中女性在家庭、婚姻、爱情之间的冲突,即写的是“女人的欢喜和悲哀”,其人物无论是高贵或卑微、沉默或反抗结果大多在婚姻和爱情里挣扎徘徊,上演着一部部“一个个生为女人的悲剧”。作者自身也曾说到,“我喜欢描写女人和孩子,我喜欢写婚姻的冲突,新旧时代的恋爱。我是女人嘛,当然喜欢写这些,也有能力写这些。”(2)这种以自觉的女性意识来理解把握生活真相的角度使其筆下在描写女性生存悲剧的同时又带着一份温婉敦厚的笔调,读起来更率真自然,“给人一种家庭主妇的温暖感觉,”、“像一条小溪流,晶莹,明亮,澄澈...带给你清新、爽朗、和豁达”(3)。

这种风格的形成与其独特的生活经验、女性性别特征和个人偏好是分不开的。生长于知识分子家庭中的林海音虽然父亲早亡,但仍然拥有一个欢乐的童年,十二岁失去父亲后与母亲扛起家庭的责任使其进一步了解人生,成年之后嫁入有着四十多口人的大家庭和在报社任职更是使其对婚姻家庭有着更深刻的了解,因此作品中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大多具有生活原型,同时又毫无雷同之处。林海音“以女人的心眼和细致的观察来塑成一个世界;时代的推移,社会的蜕变,世事的沧桑,皆透过女人的心身来寻觅表现”(4)的创作方法使其在揭露旧婚姻制度带来的伤害时又以悲天悯人的情怀关注女性内心,从而具有“善感却不多愁,她下笔很淡,感情很浓。”(5)的风格。因此,相对于同是以女性悲剧、男性地位缺失为素材,她不似张爱玲的笔调峻刻,不似凌叔华的旁观者姿态而更为温和有情。

四、结语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到林海音在女性意识崛起的书写方式,她期许旧时代女性的反抗,对男权话语下的女性的处境有着深深的悲悯之情,但她同时又引导着新女性的回归,一定程度上带有着“回到厨房”的倾向,这就导致了其在反叛上的微弱性和温和性,这种“在家庭这一屏风下编织两性之间的美梦”的方式在使其避免女权主义的尖锐和极端的同时似乎仅仅停留在对于女性苦痛的咀嚼和怜悯上,从而尚未看到“女性释放爱情的合适港湾”的真正方式。

注释:

高阳:《云霞出海曙——读林海音的<晓云>》,转引自古继堂《简明台湾文学史》,实事出版社,2002 年 6 月版,第260页。

林海音:《童心愚騃——回忆写<城南旧事>》,傅光明、童仁编:《城南旧影——林海音自传》,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329页

傅光明.林海音作品精编·序[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4

叶石涛《林海音论》[A]台北:远景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79年版,第257页

夏祖丽:《妈妈的花儿落了!——再版新序》,《从城南走来——林海音传》,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年1 月版,第1页。

参考文献:

[1]林海音.林海音文集(5卷)[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7年11月.

[2]叶石涛.林海音论[M].台北:远景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79年.

[3]舒乙.林海音研究论文集[M].北京:台海出版社,2001年.

[4]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1月.

[5]夏祖丽.从城南走来———林海音传[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01月.

[6]樊洛平.当代台湾女性小说史论[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2月.

[7]傅光明,童仁编.《城南旧影-林海音自传》[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1年1月.

[8]毛夫国.从城南走来的纯文学“守望者”——评周玉宁的《林海音评传》[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7,05:305-309.

[9]于慧娟.论林海音小说中女性形象的悲剧性[J].文学界(理论版),2011,03:51.

[10]黄发有.林海音的女儿情结与文化乡愁[J].齐鲁学刊,1999,03:4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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