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女

小心愿

这秋日眼看将尽，几样物件需得准备

在柳三家订了把温酒的铜壶，他家的铜

厚实，真。枯坐十年的一坛老花雕，安心了

兰花两盆。菊两盆。青竹早前就在长着

梅，我准备画在纸上。三朵，六朵

或九朵。就一个小心愿——

愿你归时，秋雨尽，雪始落，炭火正旺

白发三五根。我在窗边，替你拔

落花下的小和尚

黄昏。田野。雾状的雨

像天空有目光，歇下来

小和尚收了伞，一路欢跑。经过

那棵老槐，一朵朵小黄花，雨样的落

小和尚赶紧撑开伞，站在树下

花落在伞上，再从伞沿坠地

他一动不动

为何落花撑伞，落雨却不撑？

面對一个四岁的出家人

我问不出口

风 葬

整个下午，我都在窗边排练一场风葬

让落叶模拟我。风中或急或缓地落

却有一片挂在树丫，拼命不肯掉下来

这尘世好似有它无限牵挂

看着，看着，就哭了

仿佛自己正从棺材里往外爬

今晚，我要去看望老父老母

今晚，我要抱着女儿睡

后半夜，会坐起，会念他几多遍

有 效

你不觉得你就像西西弗斯吗——

因为疼娘，女儿愤怒向我砸来这一句

是的，如他推石上山

一次次穷尽赤诚。呕心沥血

无效无望的重复，已快耗尽我的生命

可是，女儿

这一生裸露的血泪，在荒诞人世里

让我确认了我在。我的爱在

那么，就是有效的

除 非

孤傲是基因带来的毒素，很顽固。且

多不形于色。非后天舶来的那点世故能同化

所以，你和我，这样的对峙

彼此胜算都不大。除非你在被我用来象征

人世的疼痛。被我用来象征高古的月

和落日中群山的背影，河流的忧伤

这还不够。你得让我有种恍惚——

你是我哪一世没有归来的征人

并且，长矛必须在握，尽管锈迹斑斑

杜甫草堂

在浣花溪住了一年

每天晚饭后会去公园走很久

从不推开早已隔断风雨，门票巨贵的

草堂大门。我知道诗人早已搬走或被搬走，

我在草堂门外走来走去，是想——

万一他念旧，也远道回来看看呢

那么，我正好成了门外等候他的人

又万一秋风中，他认出被拦在检票处的我

必定老泪纵横。我会递上一碗酒，安慰他——

哦，子美兄，我们那一世，不比这一世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