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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第三空间视角下在日朝鲜人的身份建构过程
——以移民小说《弹球盘》为例

2019-06-25单清丛

文化学刊 2019年5期
关键词:明子朝鲜人身份

单清丛

小说《弹球盘》[注]该书英文原名为Pachinko,《纽约时报》中文网版本译作《弹球盘》,在此用此译名。该书于2019年1月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在刘勇军翻译版本中将书名译作《柏青哥》。Pachinko,即柏青哥,是日本一种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机。是美籍韩裔作家李敏金于2017年发表的一部关于在日朝鲜人的英文小说。小说讲述了近四代在日朝鲜人的恩怨纠葛,将历史背景投射到个体人物身上,反映了人物命运的曲折变化。

一、第三空间理论

霍米·巴巴在《文化的定位》中将第三空间定义为“既非这个也非那个,而是之外的某物”,即一个被书写出来的模糊混杂的空间,从而揭示穿越种族差异、阶级差异和文化传统差异的文化认同的阈限[1]。身份建构方面,传统的文化身份带有本质主义色彩的固定认同属性,而后殖民主义在一定程度上否认民族文化身份的固定性[2]。霍米·巴巴质疑在二元对立的意识形态框架下带有拜物教性质的身份认同,并提出文化定位的多元属性,即在不同文明接触的边缘处有一种居间身份正在形成。他提出所有流散的族裔处于一个“文化之间”的世界,即第三空间。第三空间的理论与1910年日本吞并朝鲜半岛的历史背景相契合,在日朝鲜人作为在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及殖民时期产生的一个族群,其身份处于一种居间状态,其正是“第三空间”理论的具体显现。

二、在日朝鲜人的身份建构过程

小说《弹球盘》中,主人公挪亚作为第二代在日朝鲜人,其对自我身份的质疑和追寻存在模糊性。在此,为了更好地分析,笔者将挪亚的身份建构过程分为三个时期:身份危机的产生、身份追寻中的困惑、身份的重新建构。

(一)身份危机的产生

身份危机很容易出现在处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移民身上。尤其是有第三世界背景的移民,面对强势文化,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对自我身份的疑问[3],作为第二代在日朝鲜人的挪亚同样面临这个问题。童年时期挪亚在学校受到排挤欺负,并备受同学、老师的嘲讽和冷遇。然而,挪亚依旧希望通过自己在学业方面的努力获得他人的尊重。书中多次提及挪亚心中感觉自己并非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的日本人,但他仍然为真正融入这个社会而不断努力。

挪亚在少年学习的时期潜意识中感到自己同身边其他的日本同学不一样,但他并没有完全否认自己朝鲜人的身份,而是希望通过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朝鲜人,但这并不能隐藏心中希望成为一个普通日本人的潜在诉求。在这一时期,挪亚心中虽然有矛盾,但并未强烈显现,挪亚在这两种身份之间通过“协商”保持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维持了心中的“双重身份”。

(二)身份追寻中的困惑

大学时期也是挪亚在身份认同问题上矛盾显现得最激烈的时期。大学期间,挪亚遇到了女友明子,两人在交往的过程中曾因明子未经挪亚同意就出现在了他和贤成的会面中而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争吵中,明子直接质问挪亚是否因自己是朝鲜人而感到羞耻和自卑,并表明自己并不在乎挪亚是朝鲜人的身份,挪亚依旧感到愤怒和羞耻,并拒绝了明子的“好意”。

面对明子的质问,虽然挪亚予以否认,但隐隐还是可以看出明子戳中了挪亚的痛点。而在之后挪亚观察明子的心理活动的过程中,他认为明子还是将他作为一个“他者”对待。小说在此随之指出此时挪亚对自我身份的态度:想回归自我(即书中提及的“to be seen as human”)。挪亚更多渴望脱离朝鲜人、日本人这样的身份束缚,成为他“自己”,更渴望的是自我身份的回归,而非在两种身份之间继续徘徊。

那么,为何挪亚会选择放弃这两种身份而寻求自我身份的回归呢?

一方面,在融入日本社会成为一个普通日本人的过程中,他始终无法摆脱自己是朝鲜人的影子,却又刻意模仿日本人的行为习惯。挪亚的这种“模拟”行为也曾被霍米·巴巴指出具有殖民主义话语的情感矛盾并具有片面性[4]。但挪亚始终无法完全表现得像一个普通的日本人,尽管他内心渴望融入日本社会,但自己是朝鲜人的事实早已融入生活中的各方面。

另一方面,受历史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日本人对在日朝鲜人的偏见较多[5]。这种偏见较易体现在日常的社会生活中,在日朝鲜人常被排斥在日本主流社会之外[6]。此外,这种隐形的歧视与隔阂也受到了日本政府一系列民族差别政策的影响,使得这一群体不得不以一种“他者”的身份在日本社会生活。正因现实如此,挪亚想尽力摆脱负面评价,但当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黑帮贤成的儿子并接受了贤成的资助上大学的时候,这对挪亚而言无疑是一种冲击,他认为自己一直争取成为一个诚实的朝鲜人这一圣洁夙愿被玷污,自尊被摧毁。

在这种身份认同的矛盾冲突中,挪亚以一种“逃离”当下现实的方法来维持自己的自尊并寻求自我回归,以开启一段新的生活。对此时的挪亚而言,在寻求两种身份认可的过程中,挪亚都感到了失望,当自己的“边缘身份”无法得到社会的回应之时,挪亚能够寻求的只能是自我身份的回归。

通过分析可知,挪亚正处于霍米·巴巴提出的两种身份交界处的“第三空间”,霍米·巴巴将“杂合”作为一种消解两级性的有效策略,将其视为多元社会中的移民者不得不作出的选择或妥协。但明显可以看出,挪亚并没有实现这种身份的“杂合”,也并没有作出这样的选择,而是希望能够做一个普通人,探寻自我身份。

(三)身份的重新“建构”

挪亚从早稻田大学退学后前往长野开始新的生活,认识了一名咖啡馆的服务生,并从服务生那里得知可以得到一份弹珠店的工作机会,在与服务生对话期间挪亚否认了自己外国人的身份并带有掩饰的痕迹。在去面试的时候,挪亚再一次否认了自己外国人的身份,并在此过程中于心中挣扎是否使用自己的真实的名字。

小说中多次提及有关朝鲜人名字的问题,名字作为联系个体和民族文化的纽带,蕴含着强烈的民族性和个体身份认同感在其中,而朝鲜人在日本殖民时期的“创氏改姓”[7],不仅反映了当时的历史背景,也反映了在日朝鲜人这一身份对他们的影响,这无疑进一步强化了个人身份认同的不确定性。挪亚在这种姓名带来的身份不确定性中不断徘徊,即使在即将开始在长野的新生活之时,这种困扰也依然存在。在此期间,挪亚似乎已建构起了日本人的身份。但事实果真如此吗?在阿顺见到儿子挪亚之时,挪亚其实也预想到了这一天,他并没有过分惊讶,反而感到如释重负。阿顺对能见到挪亚感到十分开心,但就在母亲离开后不久,挪亚饮弹自杀。

通过上述情节可知,母亲阿顺的到访再次唤醒了挪亚是朝鲜人的记忆,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命运是被“诅咒”的,对这种命运的记忆再次在多年后被唤醒。但他并没有对这一时刻感到诧异,而似乎作好了思想准备。换言之,他并没有遗忘自己是朝鲜人的身份,这一点在小说最后部分得到了印证:阿顺从守墓人那里得知挪亚生前都会定期为约克扫墓。挪亚依旧在两种身份之间徘徊,但这一时期的徘徊与大学时期有所不同,他渴望得到精神上的救赎。根据文化身份的多元渗透与“杂糅”可知,虽然挪亚客观上对自我身份作出了选择,但没有也不可能摆脱身份的羁绊,多重身份之间并非相互排斥,而是在交流碰撞过程中相互掺杂甚至交融[8],挪亚在多重身份的“杂糅”中并未获得精神救赎,母亲的到来可以说再次唤醒了对被“诅咒”身份的沉睡记忆,这也成为压垮挪亚精神上的最后一棵稻草,最终选择自杀结束了矛盾的一生。

三、在日朝鲜人身份建构的初步解构

关于在日朝鲜人移民身份,除了对既往的典型特征分析,还应关注个体身份的差异。通过小说《弹球盘》中主人公挪亚的身份结构,大致可以作出如下解析,如表1所示。

表1 身份解构过程

身份认知方面,挪亚的身份认知呈现复杂性、往复性。挪亚作为朝鲜人的身份似乎在逐步隐去或逐渐模糊,作为日本人身份的认知在逐步显现,甚至身份重新“建构”时期挪亚直接承认自己是日本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挪亚作为朝鲜人的身份认知彻底消失。身份平衡状态方面,挪亚的平衡状态逐渐从平衡走向不平衡,这是挪亚自杀的重要诱因。这一身份建构过程具有普遍性的身份认知过程,并具有一定特殊性和非典型性。

依据“第三空间”理论,在日朝鲜人这一群体的身份构建多是通过“单一否定—矛盾冲突—身份融合”这样历程得以实现,但并不排除以挪亚为代表的非典型存在。在身处多元文化之时,个人的身份建构不可能是简单直线前进的,更多情况下可能会受个人和社会因素的影响,呈一种循环往复或更为复杂的状态。

四、结语

与以往“第三空间”理论分析少数族裔在多元文化背景下身份建构与“否定—第三空间—身份融合”这一传统模式略有不同,本研究通过分析挪亚这一矛盾的人物形象,发现其身份建构过程中既有较为典型的“第三空间”“身份融合”等要素,又有外显的非典型性。这种外在显现受到个体的心理或社会因素的影响而显现出不同表征。换言之,以往身份建构过程中,身份融合可能表征为相对平衡的状态,但挪亚这一个体形象的外在表征表现出了极端矛盾的撕裂状态。初步反映出包括在日朝鲜人在内的少数民族族裔在身份建构中既呈现着同质性和民族性,又受个体及客观要素的影响显现出各自的特殊性和非典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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