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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奇姐姐的大侠梦

2019-06-25胡杰

民主与法制 2019年22期
关键词:佩奇警长师傅

胡杰

树上十只鸟,打下来一只,还剩几只呢?

这个考小孩子的脑筋急转弯问题,现在轮到江苏省南京市公安局栖霞分局解答了。只不过,题目有变化:一大批传销人员,入住到马群花岗社区。根据社区民警掌握的情况,抓住其中一部分,当然不成问题。但是,如果要把他们一个不少一次性全抓住呢?答案是:栖霞公安分局准确地掌握了这443名团伙成员藏身的112个窝点。一次行动,一个不漏地全抓了。

做到这一点,分局自己研发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显了神威。研发团队就两个人,挑头的是被同事称为“佩奇姐姐”的朱珠。

智破“窗口钓鱼”案

37岁的朱珠是栖霞公安分局出入境管理大队的大队长。从江苏警官学院毕业后,她就一直在派出所工作。治安内勤、刑侦内勤、治安民警、法制员,常常身兼数职。在工作十年后,她所在的迈皋桥所里成立了全市派出所层面的首家情报研判室,她又成了唯一的研判员。

作为一个大多数时候都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电脑的女民警,朱珠一直打心眼里羡慕那些风风火火办案的刑警。但当了情报研判员之后,朱珠不再眼红男刑警的差事了。她发现,动动鼠标,她一样可以办案,而且可以比那帮神气活现的老爷们儿效率还高。

前些年,迈皋桥一带还没有大量拆迁。一到夏天,老百姓睡觉时,还保留着开着门窗透气的习惯,这就引发了不少“窗口钓鱼”案件。趁着屋里的人在熟睡,有人伸进来一根竹竿,在起伏的鼾声中,轻轻地把人家的衣服、提包钓走。派出所接二连三接到报案,就组织刑警连续守候。这守候,是白加黑且蚊子把人能抬起来那种。守到第三天夜里,终于抓住了一名嫌疑人。可是,人关了,案子却照样在发。

>>被同事称为“佩奇姐姐”的朱珠 陈赛君供图

朱珠看了一下这名嫌疑人的笔录。嫌疑人不到二十岁,父母都是外地来南京的务工人员。他经常去网吧,没钱的时候,就在网吧附近的居民区转悠。看准谁家门窗开着,瞅机会就弄点小东西出来。有了钱,接着去泡网吧,一泡就是一个通宵。朱珠就想:别的嫌疑人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生活规律呢?

她把案发地附近的网吧上网人员数据统统拉出来,然后,留下通宵上网的人;把被盗物品中丢失的身份证数据也拉出来,用这些被盗身份证与通宵上网的人进行比对。有个女士的身份证在被盗后的第二天晚上,居然在某个网吧通宵上网。这以后,朱珠就留意了这个被盗身份证号,每天都要在网上刷几次。一天,她终于发现,这个号正在上网。

朱珠跟她所在警组的警长说:“这个人在网吧上网,肯定没有用实名。你们可以把人带回所里审查一下。”

警长带回一个稚气十足的年轻人。小伙子来到所里,好奇地东瞄西望,满不在乎。朱珠就把被盗身份证信息和那起案件的有关信息一起交给警长:“这起案子,应该跟他有关!”

警长讯问时,就先问他身份证上的人是谁。小伙子摇头,说他不认识。自称,身份证是他捡的。他交代捡身份证的地点,离发案地不远。见他拒不交代,警长就先给他打了指纹。这下,小伙子有点毛了。三问两问,他的瞎话开始穿帮,于是央求警长:“我要是说了,您能不能保证不告诉我的父母?”他交代的,只是偷身份证那一起案子。可是,他的指纹却又“不争气”地比中了另一起同类型案件,人就进了看守所。

再见到警长,朱珠就想嘚瑟一下:“如果我交的是张考卷,成绩还满意,我就再给你提供一条线索!”朱珠笑着把背在身后的纸条举到警长面前。这是四个人名和他们的身份证号。

之前,在警长他们审那个小伙子的时候,朱珠也没闲着。她分析,嫌疑人“窗口钓鱼”,就是为了弄钱去网吧上网。她把所里这类案件做了个筛查,根据每起案件的案值,判断嫌疑人用这笔钱可能连续在网吧呆多少天。再综合网吧地址、发案地址等信息考察,把已发案件与每一个嫌疑人挂起钩来。如此来来去去,她筛出了四名嫌疑人。

拿到名单后,警长做了进一步分析。去掉了一个不再上网的,把其余三名嫌疑人传唤到了派出所。这三人中,一个证据不足,放了;另外两个,果然都干过“窗口钓鱼”。一个行政拘留15天,另一个被刑事拘留。

最后一名逃犯

朱珠的所长是个资深刑警,发现朱珠是棵好苗子,就开始有意栽培她。那会儿,分析话单是刑警的看家本领。手把手,所长把他的秘笈传给了朱珠。朱珠从此不再拿他当所长看,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师傅。

一次,师傅交给朱珠一套共有23页的话单,让她从这密密麻麻的数字中,找出一名刑拘在逃人员的电话号码。

“他肯定联系过这个朋友!”指着话单上的名字,师傅跟朱珠说,“你想想看,嫌疑人给他朋友打电话,应该符合什么样的习惯和特征。”

夜深人静,朱珠开始抱着笔记本做功课:嫌疑人一定不会经常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打电话时,通话时间也一定不会很长。他打给他朋友的手机号,是他逃跑之后才办的,他朋友原先一定不知道。所以,他朋友肯定是“被叫”,而非“主叫”。

案发后,所里为了追捕他,已经接触过嫌疑人这个朋友。师傅告诉她,嫌疑人和这个朋友的女友并不认识。于是,朱珠开始做“删除”选项:首先,她把话单上经常和这个朋友有联系的人删除。其次,她删除了同时和这位朋友及其女友有联系的人。第三,她删除了话单上全部的主叫号码。如此这般,她一共做了十几条删除选项。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凌晨两点多了!

第二天上班,朱珠给师傅交了作业,兴奋而又忐忑。她最后留下的嫌疑号码,只有三个。按嫌疑程度,她从高到低进行了标注。十几个步骤,也一一向师傅作了汇报。内容实在太多了,师傅听完,只是点了点头。

不久,师傅就带了两个民警,出发去东北抓人了。这是清网行动中所里在册的最后一名网上逃犯,如果抓住他,就意味着所里百分之百地完成了追逃任务!去东北的同事打回电话说,飞机落地当天,师傅就上街,里里外外置了一身行头。红袜子、红裤头、红色的秋衣、秋裤,连外套也是红色的,阿迪达斯棉袄:“我就不信,这次还抓不住他!”师傅这么跟两个手下说。他要避邪!

自从师傅去了东北,朱珠就像个等待大考成绩的考生,无时不在焦虑之中度过。她做的那十几步“删除”选项中,哪怕有一步出了错,就意味着嫌疑人已经被她排除在外。如果那样,师傅他们这大冷天去东北,花钱受罪,却只能空手而归。关键是,如果漏过这次抓捕,那个逃犯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够归案。而全所民警期待中的这个“百分之百”,就将因为她的失误而成为泡影。

焦急地等待持续了三十几个小时,朱珠真想拨打师傅手机问问进展,却又不敢。就在她茶饭不思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师傅打来的:“人抓到了!逃犯用的手机,是你列出的二号嫌疑号码,不是第一个。所以,可以给你打85分。”可以听出,师傅很兴奋。他还说,在给市局局长汇报这件案子时,他专门提到了她。

师傅他们凯旋那天,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所里竟没有一个人肯走。南京当时还没有禁放烟花爆竹。大家买来了鞭炮,有人还到厨房,把一口口钢精锅都给搬出来了。锅倒扣在凳子上,就是鼓;两个锅盖抓在手上,就是钹。晚上七点多钟,师傅给教导员打来电话,说再拐一个弯儿,就到所里了。没等师傅他们车停下来,派出所门口早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抓回的逃犯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哪儿见过这阵势,一下就蒙圈了。嫌疑人抓获之后,为了防止他们自伤自残,身上的硬东西都会被没收,包括皮带也会被抽去。让抓回的这名嫌疑人站定,准备给他在派出所门前拍张照时,谁也想不到,此人的裤子突然掉了下来,一直掉到了脚脖子上。大家发现,他光腿上面露出的裤衩,居然也是红色的。

“佩奇姐姐,你真棒!”

32岁时,朱珠被提拔到分局指挥室当副主任,分管情报信息工作。这下,朱珠发现,她的平台比派出所层面大多了。她拥有全分局最高的数据权限,通过全国云搜索系统,可以查询各种各样的综合信息。她的这些权限,很多都是办案民警非常需要却无法获得的。怎么利用这些资源帮助办案民警呢?工作一段时间后,朱珠的一个想法获得了领导们的全面支持。于是,全市公安机关第一家“情报服务站”成立了。从基层遴选的两个擅长网络的年轻民警,成了她的帮手。“你把题目给我,我把答案给你。你不用问我这答案是怎么得出来的。”这就是“情报服务站”的宗旨。朱珠受到了基层民警的由衷欢迎,“佩奇姐姐”就是这会儿在全分局被叫响的。佩奇,就是那只粉红色的卡通小猪嘛。

这个时候,市公安局要开展一次数据建模大赛。此前,市局搞过一次数据采集会战,收集了寄递业、有线电视、水电气、公共自行车、社保等多个方面一共46亿条数据信息。要把这些数据有效地利用起来,发挥实战作用,就需要数据建模。12年派出所的工作经历,让朱珠决定,把建模方向就选定在基层基础工作上。

社区民警的人口管理,需要做到辖区底数清、情况明。但是,他们入户采集信息,常常会遇到很多困难。比如多次上门,却碰不见人;明明家里有人,却不开门;如果是群租房,一次上门根本登记不全等。如此一来,传统的“人来登记、人走注销”工作模式,及时性根本无法保证。

怎么能从大数据上,支持到社区民警的工作呢?朱珠的灵感还是来自师傅办过的一个案子。

一次,社区民警得到一条线索,在一栋高层居民楼的房顶上,有人架了个像过去卫星电视天线一样的信号接收器。市局有关部门检测后认为,这里有一部法轮功的宣传电台。信号接收器虽然有电线联入楼下的一户人家,但从30多层高的楼顶上,或者站在楼底下,都无法判断电线究竟进了哪一家。而这栋楼,每层都有二三十户人家。师傅想了想,让物业打开这栋楼的电表箱。看了一圈儿之后,他就带人直奔17层的一户人家。电线果然进入的就是这一户人家。朱珠问师傅:究竟怎么从电表箱里发现秘密的?师傅说:他发现那台信号接收器功率相当大。大白天,一般人都在上班,家里不会使用大功率的电器。那么,那个电表转得飞快的人家,不就是窝点吗?

朱珠团队开始尝试综合运用房屋水电气数据与警务数据的结合。他们通过标准地址匹配水电气的数据,去辨识小区的空置房屋,再通过实有人口登记数据分析疑似漏登的房屋,最后再结合户籍地址、中介数据,来区分自住房屋、人户分离以及出租房屋等。十九大安保期间的“扫楼行动”时,其他分局社区民警与户协员在挨家挨户敲门时,栖霞公安分局的社区民警却很明确地知道哪些是出租房屋,哪些漏登记了。他们的工作量一下子就缩减到了原来的三分之一。

“佩奇姐姐,你真棒!”不管是当面说,还是发微信、打电话,这都是社区民警们跟朱珠说的最多的话。

“佩奇姐姐”

朱珠团队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起初只是获得了市公安局的二等奖。这以后,朱珠生孩子后,领导照顾她,把她调到了相对轻松一些的监察科。时间一从容,朱珠拉着她团队的小付,开始给这套系统查缺补漏。 陈赛君供图

从市局二等奖,到公安部一等奖

朱珠团队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起初只是获得了市公安局的二等奖。朱珠生了孩子后,领导照顾她,把她调到了相对轻松一些的监察科。时间一从容,朱珠拉着她团队的小付,开始给这套系统查缺补漏。

过去,暂住人口登记是靠社区民警、户协员两条腿跑出来的。他们要挨家挨户上门,根据房屋的不同性质,设定不同的上门频次;至于暂住人口的注销,主要依靠主动申报和上门采集。朱珠他们的系统优化之后,就可以通过大数据计算,形成明确的工作指令,推送给民警上门核查。核实之后,更新的数据再反馈给警务平台。于是,信息采集从“静态被动”就变成“动态主动”了。

一个新疆人登记在仙隐北路18号山水名筑10幢102居住。但五天之后,却有他一条由南京去福州的出城信息。此后,这人再没有在南京活动的任何信息。系统判定,这个人已经不在南京了。数据推送到社区民警手中,民警打电话一落实,此人果真已经离开南京到福州上班。于是,民警随即注销了平台上的暂住人口信息。

有个张某,家住秦淮区,有吸毒前科。一天,系统根据他公共自行车使用、燃气交费等信息,作出他已经寄住在栖霞区某小区的判定。信息推送给社区民警,民警直接找到那个门牌号,证实他果然住在这里。把他带回所里一做尿检,甲基苯丙胺呈阳性。也就是说,他还在吸毒。一次由人到案的破案过程,就这么漂亮地完成了。

栖霞区的马群花岗,是南京的四大保障房基地之一。因为房租便宜,群租房多,“1040阳光工程”传销组织盯上了这里。所谓的“1040阳光工程”,就是说一个人加入这个传销组织,需交69800元入伙费。之后,再拉三个人入伙,就可以坐等发财了。这三个人入伙后,各自也要交这样一笔入伙费;然后,每人要再拉三个人如伙。如此鸡生蛋、蛋生鸡,只需要两年时间,那个先入伙的人在上缴各种国家规定的税费之后,财富将变成1040万元。这种传销方式曾经在全国很多城市泛滥成灾。如今,这帮人又漂到了南京。

入住马群花岗的传销人员,以河南、山西人为主。最先发现这些人的,当然还是楼栋长、单元长们。但是,他们只知道楼里有这么一些人,但具体有多少人、都住在哪些房间,谁也说不清。小区里租房子的人很多,群租房里,打工者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人。传销人员脸上也不写字儿,谁能分清哪些房子里住的是他们呢?

研判这些人的生活规律后,朱珠发现,这些人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屋里,但他们不会用什么大功率的电器,做饭也不多,因此,用电、用气都不多,甚至是在小区住户的平均值之下;但是,这么多人白天晚上都呆在房子里,用水量一定少不了,数字一定远远超过平均值。那么,群租房中用电、用气少,用水突出的,肯定就住的是传销人员。除此之外,传销人员为省电话费,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加入大户网,这样,相互之间打电话就不要钱。这样,他们的手机号段也成为朱珠关注的一个内容。

在这次打击“1040阳光工程”传销专项行动中,朱珠他们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为最后行动确定传销人员房间号,起到了关键作用。那么多传销人员能被一锅端,可不是蒙来的。

完善后的“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获得了江苏省公安厅“大数据创新应用”一等奖。朱珠和小付也因此立即得到了分局的重用。朱珠由副科提为正科,而小付由民警提为副科。他们引起的蝴蝶效应,对全分局的年轻人都形成了强烈冲击。佩奇姐姐和小付也越战越勇,把点灯熬油当成了喝白开水。这不,“实有人口动态分析系统”又摘得了公安部“基层技术革新”的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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