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明

在莫斯科2018年9月对平壤发出邀请七个月后、未能取得令人期待的实质性成果的朝美河内会晤两个月之后，朝鲜官方媒体2019年4月23日清晨发布消息称，在俄罗斯总统普京邀请下，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将出访俄罗斯，并与普京举行会晤。俄罗斯官方此前曾宣布，普京与金正恩将于“4月下旬”在俄罗斯会面。在朝鲜宣布该消息后，韩国立即表示，乐见金正恩与普京会晤，并强调此举对推动朝鲜半岛去核有积极作用。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也很快表示，乐见俄朝加強高层交往、深化双边合作，相信这有助于增进双边关系的发展，也有助于地区的和平稳定。

朝鲜完成了主要国家的首脑外交

4月24日凌晨，金正恩专列从平壤启程;当天上午10时40分，专列跨越连接朝鲜咸镜北道与俄罗斯滨海边疆区的铁路桥，进入俄罗斯境内;下午18时左右，专列抵达目的地符拉迪沃斯托克。25日下午，金正恩与普京在俄罗斯远东联邦大学举行会晤。

金正恩此次对俄罗斯进行访问，是他今年再次被推举为国务委员会委员长后第一次出访，也是他自2011年主政以来第一次与俄罗斯总统举行会晤。尽管此次朝俄首脑会晤没有签署任何公开协议或者联合声明，但鉴于金正恩已经四访中国、三会韩国总统文在寅、两会美国总统特朗普，因此与普京会晤标志着朝鲜完成了与其相关的主要国家的首脑外交，成为近一段时期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朝鲜无疑实现了联合国制裁下在外交领域的初步突破。

朝俄首脑会晤地点的选择似乎也在彰显两国的传统友好关系。符拉迪沃斯托克是距离俄朝边界大约130公里的俄罗斯远东最重要的城市，已故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2002年访问俄罗斯远东并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会晤俄总统普京。此次朝俄首脑会晤是朝俄领导人八年来首次会晤。两国领导人上一次见面是在2011年8月，朝鲜领导人金正日访问俄罗斯，并在布里亚特共和国与时任俄罗斯总统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会晤。

达到了各自的基本目标

尽管朝俄双方此次没有签署任何协议或联合声明，但举行首脑会晤并在相关问题上对双方共同利益进行再次确认这一事实本身，就可以看作是双方达到了各自的基本目标。一方面，朝鲜由此向国际社会表明：朝俄双方再次确认了两国的传统友好关系，俄罗斯是支持朝鲜解决有关无核化问题基本立场的一个大国，这无疑有利于增强朝鲜与美国谈判的筹码;另一方面，俄罗斯也由此向国际社会表明其在解决朝鲜半岛问题上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和影响力。在当前美国对俄罗斯步步紧逼的情况下，这无疑也会成为俄罗斯向美国施加某种压力的一个筹码。

值得关注的是，朝俄首脑会晤之后，普京总统表示俄罗斯愿支持朝美关系正常化、支持朝韩继续进行对话，俄罗斯认为“六方会谈”仍是解决朝鲜半岛问题的有效途径。这显然是在向国际社会表明：在解决朝鲜半岛问题上，俄罗斯将与北京保持一致。4月24日，俄罗斯就朝核问题表示，六方会谈是解决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的惟一有效途径，但其他所有努力也值得支持。俄罗斯总统发言人佩斯科夫说：“此刻不存在其他任何有效的国际机制。但另一方面，其他国家正作出努力。所有努力都值得支持，只要它们真正意在实现无核化和解决朝韩问题。”

2019年4月25日，普京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为金正恩举行招待会。

在此次三天两夜的访俄日程中，两国首脑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了大约三个半小时的会谈，其中约两个小时是单独会晤。普京表示，金正恩此访有助于俄方更加深入地理解和思考半岛问题的解决办法，以及“俄方所能提供的帮助”。

金正恩邀请普京方便时访朝，而后者欣然接受邀请。此事也表明朝俄双方的关系确实再次得到了加强和巩固。会谈中双方决定，将进一步增进和密切互相理解的纽带，加强为保障地区和平与安全的战略合作。据俄媒报道，两人原计划会晤约50分钟，而实际会晤则延长到近两小时。仅就首脑单独会晤时间延长也能说明双方关系的融洽。

从朝方报道的随访人员来看，包括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委员、党中央副委员长金平海、吴秀容，外务相李勇浩，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李永吉，国务委员会委员、外务省第一副相崔善姬等。从朝俄举行一对一首脑会晤后双方政府官员随后参与的扩大会议人员组成来看，俄方出席扩大会议的官员包括外交部长、国防部长以及经济发展部和交通部部长。

显然，至少政治、外交、国防和经济问题是双方谈论的核心议题。金正恩访俄前，佩斯科夫就曾表示，双边关系、朝鲜半岛无核化和地区合作将是双方磋商主题。另外，以此次首脑会谈为契机，朝鲜可能要求与俄罗斯扩大包括人道援助在内的交流，因为人道援助跟制裁不抵触。

朝俄领导人会晤选在正值朝美对话再陷僵局之时举行，不能排除平壤意在从政治外交上和经济发展上寻求俄方支持，并以此增强其今后与美对话的外交和政治筹码、以打破当前朝美对话僵局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就俄罗斯而言，不能排除莫斯科也试图通过本次普金会向国际社会重新证明并强调其在朝鲜半岛问题上不可或缺的作用，以借机加强在半岛问题上影响力的可能性。有着传统友好关系的朝俄之间加强高层往来、巩固和发展双边关系，符合两国利益，也有助于推进半岛问题政治解决进程，符合地区各国利益。

同时，此次首脑会晤涉及经济议题，这也表明朝鲜希望透过国际援助来强化其经济发展计划，为此，朝鲜正在努力寻求国际社会对朝鲜经济发展计划的支持。

经济合作空间和程度有限

当前，朝鲜无疑希望获得俄罗斯的支持，循序渐进推进无核化，并缓和国际社会对朝鲜的经济制裁。就俄罗斯自身经济利益考量而言，俄朝经贸合作方面在朝韩铁路连接俄罗斯的项目、以及俄朝韩跨境天然气管道与实现俄朝电力网络互通等领域存在着合作的空间和潜力。但是，就当前俄罗斯自身都在美国和欧洲经济制裁的客观情况下，俄罗斯帮助朝鲜经济发展的空间和程度可能非常有限。

对此，国际社会也应注意到，在朝俄举行首脑会谈之前，美国派国务院朝鲜政策特别代表斯蒂芬·比根17日至18日访问了莫斯科，对俄方强调朝鲜须完全无核化。显然，华盛顿方面想通过比根的访问警告俄罗斯“不要妨碍美朝谈判”。美国今后可能继续要求俄罗斯维持对朝制裁。

尽管朝俄首脑会晤确认了两国的传统友好关系，但鉴于俄罗斯方面也受到诸多制裁，朝鲜寻求俄罗斯对其经济建设发展给予支持的路线图似乎仍难制定。

朝鲜期待通过朝美首脑会谈来解除制裁，但其目的未能达成，因此在国内更加强调“自力更生”精神。朝鲜领导人在4月12日举行的最高人民会议上的报告中就强调了自力更生的必要性。

此外，还有一件值得关注的事实是，金正恩访问了俄罗斯太平洋舰队。这样的安排在朝鲜领导人以往的对外访问中比较少见，尽管由于朝鲜一直使用许多前苏联生产的军事装备，而使巩固和扩大与俄罗斯在军事领域的合作对朝具有吸引力，但访问俄罗斯海军舰队的确非常罕见。不能排除朝鲜为发展和加强海军力量而寻求俄罗斯某种特殊帮助的可能性。如果联想到俄罗斯“海军最强力量在水下”一事，似乎很是耐人寻味。

从莫斯科多次强调中俄2017年提出的实现朝鲜半岛和东北亚和平与稳定的路线图，以及实现无核化需要重启六方会谈等情况来看，中俄无疑是解决朝鲜半岛问题的积极推动者，而中俄基于现实而提出的推进实施联合国制裁可逆性措施，是当前解决朝美协商困境的有效路径，也是朝鲜能够缓解联合国制裁压力乃至最终解除制裁措施的最为现实的可行性选择。

就在金正恩从俄罗斯返回后不久，5月4日上午朝鲜发射了数枚短程飞行物。这将对半岛局势产生何种影响，正在吸引人们的注意。

（作者为辽宁大学东北亚研究院院长、延边大学朝鲜半岛研究协同创新中心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