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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表达

2019-06-22胡沛萍

西藏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扎西藏文文学创作

扎西班典是西藏当代文坛上用藏文创作,且取得优异成就的知名作家。他来自乡村,乡村的生活、工作经历不但丰富了他的人生阅历,也为他的创作积累了丰厚的素材。他的小说在描写反映西藏当代乡村风貌方面有着独特的艺术价值。他的散文创作也颇具特色,善于在行文中借助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现象进行理性思考,把个人的思考通过直白朴实的语言表达出来。对于扎西班典的作品,由于语言上的障碍,笔者阅读的不是很多,只是阅读了他的部分翻译成汉语的作品,其他一些重要作品,都是借助他人的介绍所做的“间接”了解。2017年4月,我们在拉萨相遇,并做了一些关于他文学创作的初步交流。

胡沛萍(以下简称胡):我查阅过关于您的一些生平资料。您是从乡村走出来的,还在乡村当过民办教师。到现在您已经取得了很好的成就,可以说人生已经相当成功。其中的过程大概也不容易。能否谈谈您的创作经历?

扎西班典(以下简称扎西):感谢您对我和我作品的关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创作是从1980年代初期开始的,这也是西藏新时期文学的开始阶段。1980年《西藏文艺》杂志正式创刊,宣告了西藏新时期藏文文学的开始。当时,《西藏日报》藏文报上开辟了一个叫“新竹”的副刊版面,1979年开始副刊版上陆续刊登了一些民歌、民间故事、还有一些翻译的小说,可以说是藏文文学创作报春的迹象。那时我虽然是乡村的小学老师,但是读物十分稀缺,我记得当时《西藏日报》每周会送两次到我们村,对于信息闭塞的乡村来说这就是主要的信息来源。其中每周日见报的副刊版是我必看的版面,这养成了我很好的阅读习惯同时也激起了我的创作欲望。我也在嘗试写一些新闻稿件投稿到《西藏日报》。实际上,我的写作是从新闻稿开始的。后来我自己也在副刊上发表过一些文章。1981年和1983年,西藏文联、《西藏文艺》编辑部开办了两起文学改稿会,当时谈不上笔会,所以叫改稿会。我有幸参加了1983年的小说改稿会,当时第一次接触到了文学理论,虽然之前我已经写过短篇小说《次仁老汉的误会》,此次小说改稿会对我的文学生涯和文学创作态度转变上具有重大的意义。当时就有了写《普通人家的岁月》的想法。但是直到八十年代末,我的汉语水平还不足以让我很好的理解中文作品,这对我的阅读和接受文学知识方面是一大障碍。但是1985年我到西藏日报工作后我的命运开始出现转机,我的生活、工作、学习的环境和条件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此,我努力阅读了不少中外名著,由最初不易读懂到后期的领悟精髓,这不仅开阔了我的眼界,也提升了我对文学的理解,我的文学创作开始慢慢进入正轨。

胡:是什么样的动机促使您选择了创作?一开始创作时有没有给自己定过什么目标?比如通过创作出人头地,创作优秀的作品等?

扎西:一方面是本能的冲动。我上小学识字时,学校仍然延续着西藏传统的教育方法,没有课本,没有桌椅,只是垫个家里做的小垫子盘腿坐在地上,拿着写字板不停地抄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一个孩子的学习成绩好不好,就要看他抄的好不好。当时每两周有一次考试,主要是看学生的字体,字写得好你的名次就靠前,我的字体不如部分同学优秀,所以从未进过前三。后来公社派来一位知青为我们上课,他教我们听写,甚至教我们造句和写作文。我很怀念那位知青老师,因为伴随着他的到来,我的考试名次也在不断靠前,甚至都排在了前二名。因为他的考核方式是看学生的知识掌握程度而不是字体。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们县城有了第一所中学,一个偶然的机会下父母把我送到了县中学学习。在中学期间我们也没有正规的教材,也没有什么写作训练,但因为我的作文和“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批判稿写得不错,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后来回乡当了民办小学老师,就开始在《西藏日报》上发表一些豆腐块大小的新闻稿。每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印在报纸上时,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和自豪。由于我和我同事的带动下,当时我们县不少民办教师也加入给报社投稿的行列,所以我觉得当时写东西是一种本能的冲动,一种渴望。其次应该是时代造就的。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和中央第一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的召开,文化繁荣发展的景象出现在我国的大地上,西藏的传统文化也得到了全面复苏,同时出现了新的文化现象和文化形态。这使我们这些既没有机会接受正规教育,也没有受过传统文化熏陶的人,就像刚从马厩中放出的马驹一般肆意飞驰在无边的草原上,通过自己的理解去阅读一些能找到的文学作品,因而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刚好部分藏文期刊也陆续创刊,为像我这样的文学青年提供了平台。再次就是模仿学习,我在阅读许多名著之后也会自觉地学习一些方法和技巧。其实,当时写作还是渴望见报见刊物,渴望得到认可并实现命运的转变。后来,是更希望能写出一些能够影响他人的作品,为后世留下一点财富。虽然我的文学目标可能有点不切实际,但是仍旧希望自己的作品不是用来消遣,而是读者能够从中发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在这方面,我很崇拜鲁迅先生弃医从文的精神,一直在努力写出一些对读者有启发和思考作用的作品。

胡:从事与新闻传播有关的职业,对您的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扎西:新闻工作是我的事业,文学创作是我的爱好。两者之间都能起到互相促进的作用。但新闻的直观思维也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对文学抽象的思考。同时,文学创作最好是要有一定的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才能写出更好的作品,由于工作性质是比较难抽出时间进行创作,应该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吧。

胡:您除了创作小说外,还写了不少散文作品。用藏文进行散文创作和小说创作,您是如何来认识二者的差别的?

扎西:藏文有浩瀚如海的古代文学作品。传统文学从体裁上只是区分了散文体和诗歌体两种,所以在藏文里散文的所指对象十分庞大。新时期文学传入之前,藏文小说和散文没有明显的界定。后来到了上世纪1980年代,西藏文学开始接受外来的文学理论,对于文学体裁的区分也更加细致。所以在我开始创作的时候,尤其是创作进入正轨之后,对于二者的区别基本和普遍的文学理论相近。

胡: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您可能常常会使用汉语来交际沟通,您觉得汉语对您的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在用汉语创作的藏族作家中,有您比较偏爱的作家吗?

扎西:除了藏文古籍和比较优秀的藏文作品外,我的文学理论知识、文学作品、尤其是中外名著都是通过中文去接触和了解的。汉语现当代文学起步较早,发展迅猛,文学语言也非常丰富,对于像我这样用藏文写作的作者可以从中文的文学(包括译著)作品里汲取不竭的构思方法和文学语言,开阔文学视野。同时相较于藏语,汉语是优势语言,所以我在了解许多其他的知识,例如西方哲学、心理学、社会学等方面的知识也是通过汉语来了解,这些知识的积累对于我的写作和思维方式、价值观的建立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用汉语创作的藏族作家中,我比较喜欢阅读扎西达娃、阿来、次仁罗布,以及诗人伊丹才让等作家的作品,他们都是能够用另一个语言来讲自己民族的故事,而且他们的文学构思和文学语言的使用上都对中外文学作品进行了很好的借鉴,而他们的作品又充分展现了藏民族的文化内涵,我想这就是作为作家的一种责任。

胡:藏语也是一种非常悠久古老的语言,发展到当代,大概也有了不小的变化。现在用藏文创作时,您更喜欢使用什么样形式的语言?据我的一些了解(通过阅读翻译成汉语的藏族古典作品),藏族古典文学作品中的语言都比较华丽、典雅,修辞手法使用的比较繁多,您觉得当代藏文创作应该在这方面注意些什么?

班典:您说得对。藏文是个非常悠久而比较先进的文字,她承载了浩瀚的古典文献和文学作品,大部分文学语言确实很华丽。藏文古典文学辞藻华丽的写作风格实际上主要是从萨迦后期到甘丹颇章时期的三、四百年里形成的。之前的很多文学作品反而更通俗易懂。所以,藏文的语言风格(除了敦煌出土之外)不能按时代的久远来区分。自从西藏和平解放以来,特别是上世纪60年代末以来,新闻媒体的建立,加快了信息传播的速度,革命领袖著作的大量翻译和传播,藏文的表达方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使藏文表达方式更接近民众的语言,变得通俗易懂,这对上世纪80年代出现的新时期藏文文学语言的建构产生了很大影响。作为新时期藏文文学的见证者和实践者,我是注重用现代语言来进行文学创作,特别是小说的语言,我是喜欢用通俗易懂的、生活化的语言。如果在小说创作里用多了那些空洞而华丽的辞藻,不能体现现实生活,也会影响阅读,从而会影响文学作品的价值。

胡:您是一位创作经历比较丰富的作家了,您也是藏文创作领域成就比较大,影响比较广泛的作家。根据您的观察,目前西藏藏文创作的整体状况如何?哪些作家给您的印象比较深刻?与其他藏区的藏文创作相比,西藏文坛的藏文创作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

扎西: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和新世纪初期相比,目前,西藏藏文文学创作显示出了繁荣和发展的态势,特别是最能够代表文学创作水平的小说创作相当活跃。新的中、长篇小说每年都会有几部面世,这也与文化大繁荣大发展的政策扶持是分不开的。同时,现代通信工具和出版手段,也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便利。藏文文学创作的成果不仅体现在纸质出版物上,而且在网络、微信等新媒体上也非常活跃。所以,现在的藏文文学创作的状况和成果,与我们那时的创作手段和发表的途径不能同日而语了。

近年来,藏文出版物极其丰富,不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藏文读物非常缺少。现在真的是新作品太多,都来不及全部看完。1980年代开始写作的部分中老年作家笔耕不辍,思想成熟,水平较高,是当代西藏藏文文学发展的重要力量;从九十年代末到新世纪初期开始进入文学队伍的人数不多,但他们的作品质量不错,影响也不小,80后和90后的文学青年不少,作品产量较高,他们是藏文文学发展的新军,我一直觉得他们会给文坛带来新鲜的、充满活力的东西。我个人对诗歌不是十分擅长,所以我也更加关注小说作家,要聊到具体作家近几年日喀则的小说作家格桑占堆和大普布次仁给我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当然还有很多年轻作者。

西藏与其他藏区的藏文文学创作相比较,各有各的特色和存在的问题。创作比较活跃并成果比较突出的还是西藏和青海。青海有不少优秀的作者,他们的诗歌、小说成就比较突出,质量也比较好。西藏近年来的小说数量比较多,但许多作者开始浮躁起来,手法比较陈旧,作品的思想深度不够,一味地追求数量,不注重质量。文学批评仍旧跟不上,使作家的创作不能得到及时的评价和总结,也不能起到较好的创作引导。

胡:许多人认为,藏文创作更容易继承藏族传统文化和藏族传统文学的表现手法,也更能表现藏族传统文化和民族审美意识,您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吗?与藏族作家的汉语创作相比,藏文创作有哪些比较显著的优长之处和不足之处?

扎西: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一个民族的文化要传承和延续,没有本民族语言的载体是无法实现的。所以,藏文作品更能够体现藏民族的审美意识和语言风格,作品所达到的效果更直观,更接地气。同时,藏文创作仍没有涉入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文学思想和创作方法,使藏文文学作品内容缺乏深度,形式比较单调,但是,这与藏文文学受众的阅读习惯和阅读水平也不无关系。

胡:藏族传统文学在哪些方面给您的创作提供了思想与艺术方面的启迪?面对纷繁多彩的多元文学世界,您觉得当代藏文创作应该如何继承传统文化和文学遗产?

扎西:藏族传统文学有丰富的抽象思维和形象的语言表达方式,作为藏文文学创作者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瑰宝。但对我这个年龄段的人来说,小时候没有机会接触传统文学作品,因此,对传统文学的认识是很模糊的。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传统的和现代的,国内的和国外的文学思潮接踵而来,我们又是来不及进行取舍,眉毛胡子一把抓,既要回头接受和继承传统文化,又要接受从内地和国外进来的新的思想、新的理念、新的方法。所以,我的創作中除了文字和生活,其他传统的养分就会显得先天不足。假如在我年轻的时候能够接触浩瀚的传统文学,那么我和我同时代的文学爱好者的文学知识会变得更加丰富一些!当代藏文创作也在这一方面有所缺陷。因此,我认为藏文文学创作首先应该吃透传统的优秀文化,进行传统和现代的有机结合,力争找到一个突破口子。

胡:端智嘉是当代藏文创作领域影响非常大的一个作家,许多藏族作家对他的评价都很高。我注意到您也对他很是赞赏。您觉得他在哪些方面为当代藏文创作开辟了值得延续的方向?

扎西:对这个问题已经有很多共同的认识。我在此不再赘述。如果想了解,可以参考一下我早期撰写的《论端智嘉的作品以及其对新时期藏文文学创作的影响》。该篇论文想必是第一篇较为全面地研究和评价端智嘉文学作品的藏文论文。后来,研究他的人和作品不尽其数,研究的思想和观点也大致相同。

胡:我注意到,在西藏文坛,许多用藏文创作小说的作家都有自己的长篇小说,有人做过统计,目前出现的藏文长篇小说大概有十多部(可能不止这个数目),大多都是中青年作家创作的。您也有自己的长篇小说。这十几长篇小说绝大多数是新世紀以来问世的。也就是说,新世纪以来的十多年间,是西藏藏文长篇小说创作的一个小高潮。对这种“藏文长篇小说热”您有何看法?您觉得是什么原因促使藏文长篇小说不断问世?

扎西:其实我很惭愧,直到目前我只有一部长篇小说,不敢接受作家这个神圣的称呼。很多文学评论家认为,长篇小说最能代表一个作家文学创作的水平。目前出现的藏文长篇小说创作的小高潮,充分体现了西藏藏文文学发展水平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新时期藏文文学就像西藏的经济社会发展一样,起步晚、底子薄、步子慢。从改革开放初期到现在的四十年里,未曾有过一个专业作家,都是业余爱好者。所以,写一部长篇小说很不容易,很多条件都不具备。近几年问世长篇小说,当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文学积累和四十年的新时期藏文文学发展的结果。

胡:在您的众多小说中,《明天的天气比今天好》《亚大黄叶》受到的好评比较多。您认为自己写得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篇(部)?为什么?

扎西:是的。这两篇作品在不同的读者中有不同的评价。《明天的天气会比今天好》在藏文读者中的评价较高,而《亚大黄叶》翻译成中文后汉文读者中评价高一些。因为,两篇小说反映的内容完全不一样,前者反映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的疾苦,体现主人公不屈不挠的坚韧品质和永远对生活抱着希望的积极向上的精神;而后者主要以人性的善恶作为考虑的对象,揭露了人性丑陋的一面。我个人最满意的作品一篇是《明天的天气会比今天好》,另一篇是《琴弦上的魂》。这两篇小说是我探索的一种新的藏文学叙述方法,人物写得比较饱满。但是,很多藏文读者没有看懂它的叙述手法。所以,我在前面说过,藏文小说的叙述手法比较传统和单一,与读者的阅读习惯和阅读水平不无关系。我曾探索创作的另一篇小说《回音》投稿后,编辑让我在小说标题下注明“纯属虚构”一词。还有中篇小说《高处不胜寒》也是我个人觉得不错的一篇作品,作品表面上是对西藏一妻多夫制的反思和批判,但更重要的是体现了妇女对爱情的觉醒和对传统与命运反抗。

胡:《明天的天气比今天好》是一篇比较典型的描写、反映农牧区的作品。小说的最大成功之处是塑造了一位性格鲜明的农民形象——格桑扎西。作品突出地表现了他勤劳、朴实、乐观的性格特征。看得出,您对像他这样的农民寄予了真诚的颂扬之情。也许从格桑扎西身上,寄托着您对先辈们的由衷敬仰。就我的阅读经验来看,这个人物可以看作是西藏高原先民们形象的浓缩。我觉得这个人物在西藏文学中具有重大的突破意义。作为艺术形象,他是崭新的。一是,此前的文学作品中没有出现过像他这样“纯粹”的以劳动者身份存在的农民形象。二是,没有其他作品专门通过农村劳动生产来塑造这类形象。他是一个完全从事农业生产,而且是通过劳动过程、劳动态度、劳动心理等一系列情节塑造完成的人物。与那些身份是农民,但并没有从事生产劳动的农民形象有着巨大的差别。当初创作这篇作品时,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来塑造这样一个人物形象?

扎西:您分析的比我当初想的更全面,更有高度。在农业社会里,不论是朝代的更替和制度的改变,农民的命运主要还是要靠天和靠土地。土地肥沃,风调雨顺才是农民最大的期盼和梦想。他们为了一年的收成不分春夏秋冬,不分冷热酸甜,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对自己的命运从来没有怨言,从来不眼红别人的养尊处优。实际上最辛苦的是他们,生活最艰辛的是他们,地位最低的是他们。但是他们有他们的尊严,他们有他们的追求。我看了《老人与海》以后,就不由得产生这样的想法:西藏的农民不也是这样吗?桑迪亚哥所经受的辛酸,对西藏农民来说算得了什么?就是这样我开始勾勒了一个农民形象,表现了他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中奋起抗争,从不屈服、永不懈气的精神。虽然我的作品绝对不及《老人与海》那般经典,但是对我创作《明天的天气比今天好》产生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胡:我觉得这篇小说是真正回到大地上的书写,是应和着大地气息和步履的书写。小说中通过女儿的口吻,对格桑扎西的形象有过这样的描述:“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也不知耕完多少土地,更不知阿爸心中到底想些什么事情,只看见两头耕牛累得气喘吁吁、嘴里吐着白色泡沫,脖子上的铃声越来越小,阿爸自己也精疲力竭,被烈日晒得大汗淋漓,汗珠子一直淌到下巴……”这是西藏大地穿越历史走向未来的真正力量之所在。很多时候,不少作家总是让西藏这块高天后土的历史足迹笼罩在“超自然”的力量之中,仿佛它的命运史总是由“神秘”力量主宰,而与那些世世代代辛勤劳作在土地上的民众毫无关系。事实是,书写历史的真正主人是那些在广阔的土地上耕耘不辍的劳动大众。没有他们的辛勤劳动,吃喝住穿这些基本生存供给从哪里来?没有他们的辛勤劳作,历史将失去前进的动力。小说《明天的天气比今天好》是对被忽视的劳动大众的真实书写,是对他们辛勤付出的尊重,是对他们历史作用的肯定。我个人觉得,这篇小说是非常有力度的,它的力度就在于对基本的历史事实的正视。作为西藏当代文学农村书写方面的一个代表性的作家,您觉得西藏当代文学应该如何塑造好农民形象,如何去描写、反映变化着的广大农牧区?

扎西:是的。您讲的非常到位。我在前面的也说过,我们作为负责任的作者,应该面对现实,面对实实在在的主体。如果能反映好这些主体,也就把握好了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

胡:您除了创作小说外,散文创作方面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您的散文在题材方面与小说似乎有着不小的差异。小说多关注农牧区,多描写反映农牧区的生活状况,散文把注意力放在了城镇,以及一些生活习俗和文化现象上。看上去您的创作视野相当开阔。您觉得目前西藏的藏文散文创作处于一种什么的状况?

扎西:我的散文关注的视野更开阔,没有停留在田园生活和农牧民身上,而更关注的是社会层面和人性方面。我出版了散文集《黄昏遐想》之外,2011年冬季,我在那曲安多县驻村,根据当时的情况和所了解的东西,我写了一部长篇纪实散文叫《那年冬季我在藏北》,作品反映了驻村的生活、牧民的过去与现在,还写了一些对牧区文化的思考和批判,反响也不错。目前西藏藏文散文创作方面也出现一些活跃迹象。近年来,类似文化散文、纪实散文多了起来,质量也不错。因此,我想长篇小说和散文的创作比较活跃是新时期藏文文学发展的必然趋势,也体现出了现代意义上的文学创作不断成熟和发展的好势头。

胡:您的散文有三个比较鲜明的倾向。一是议论成分比较多,理性色彩强烈;二是文化气味浓厚,经常涉及一些文化习俗、历史沿革、典籍掌故等。三是具有批判意识,对一些您认为不合理的现象进行反思批判。当然,这些内容之外,您的散文还有其他方面的关注点。您在创作散文时,是否会做一些有意的选择?还是随意写一写能够触发您自己文思的话题?

扎西:我惯于通过一个现象思考相关问题或发一些感慨。尤其是喜欢写一些自己认为对读者有所启发和益处的东西。

胡:您对目前西藏当代文学的发展有何期待?您觉得藏文创作应该在西藏当代文学的发展繁荣方面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扎西:西藏当代文学在不断地成熟,不断地发展,每年都有新的作者和新的作品涌现,对此我非常欣慰。但与上世纪八十年代相比,西藏文学很难再在全国掀起大的轰动,因为,世界变小了,西藏不再遥远了。但作为默默无闻的藏文文学,她在藏文读者中播撒现代文明,同时体现人们的生活,一直都在发挥着潜移默化的作用。说到文学对读者的启发、鼓励、反思作用,在西藏这片热土上,藏文作品对读者的影响可能比中文更大。因此,藏文文学创作应该扎根在高原大地,扎根在现实生活和人民中,再从国内外优秀文学作品和创作方法中汲取适合于高原文学的艺术表现手法,继承和弘扬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思想,创作出更多的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履行好当代作家的职责使命,为西藏的稳定、发展和生态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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