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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网络贷款“被套路”,3000元15个月滚成69万元

2019-06-13王豪

百姓生活 2019年5期
关键词:志军套路贷款

王豪

在看到女儿李媛媛的绝笔信后,甘肃省定西市的李志宏再也坐不住了。他拽上女儿,前往公安局报案。在过去一年多里,李媛媛在大学期间一笔3000元的“贷款”,把老李一家原本平静的生活彻底打乱了。他们收到了来自陌生电话号码的恐吓信息,也收到了女儿的不雅照,连家门口都被人泼上油漆,写上“欠债不还,天理不容”的字样。

邻居们围上来,相互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实了一辈子的李志宏连头都不敢抬。他抵押了房子,又向亲戚朋友借了一圈钱,先后帮女儿还掉58万元的贷款,但剩下的11万,他再也凑不齐了。此时,贷款的违约金、滞纳金与日俱增。深深懊悔中,李媛媛想到了一死了之。

被贷款套住的大学生

出生于1997年的李媛媛,就读于山东某高校。一次意外弄坏了室友的手机,因为担心父母责怪,李媛媛决定自己处理这件事情。

通过手机广告推送,李媛媛找到一个名为“某公司”的线上贷款平台,业务员陈某也主动加了她的微信。很快,第一笔3000元的贷款顺利下放。

一个月后,除了每月生活费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李媛媛,开始违约,“某公司”的催收员便将这笔债务“转让”给了另一家贷款公司。在“套路贷”的专业术语中,这一操作叫作“平账”。实际上,两家公司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时甚至是同一个老板,“就像将右口袋的钱,装到了左口袋”。

此后,这样的“转让”在55家公司一再上演,原本3000元的贷款,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从2017年3月至2018年6月,15个月里,3000元增长到69万元。

在提交给警方的材料中,李媛媛写下10多位经手业务员的名字,并陈述了这样的事实,“借9000元还6万元,只因逾期1小时”“胡某某与胡某某是一家,孟某某介绍的吴某某”。

“刚开始是小额,之后就是大额,还不清就有‘过桥(高利息)。”由于害怕,李媛媛一直捂着这件事,直到恐吓信息接连出现在家人、朋友的手机上。

“我们这几天就开始收拾他(她),让你还在外面躲着可以,家里留人我们上门”“你孩子在外面的钱再不还,我们捉到他(她),把他(她)舌头割了,腿打折了,让他(她)乞讨”。

看到这样的短信,远在甘肃老家的李志宏被吓坏了,他四处筹钱,想填补这个窟窿。但一系列恐吓、羞辱,并没有就此停止。甚至在报案后,他还陆续收到了催收信息,“今天下午,我们开两辆车带十几个兄弟到你家,让你孩子准备好。”

“套路贷”里“套路深”

接到报案后,兰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反电信网络诈骗侦查大队迅速展开调查,走访全国多个地市,并一举打掉位于合肥、天津的2家贷款公司。

根据侦查大队大队长赵志军介绍,天津这家名为恒逸建筑工程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恒逸”),虽然打着咨询公司的名号,实际上却拥有“米贷金融”“租租侠”两个线上贷款平台。从2017年11月25日办理第一笔贷款开始,短短一年时间,“套路”了960多名在校大学生,其中,18~23岁的本科生占90%以上。

“套路贷”如此猖獗的原因,在于高额回报率。一位犯罪嫌疑人详细记录了每笔贷款的提成。例如,一笔3000元的贷款,加上人力成本是3450元,4735元是最低回收限额;而另一笔4100元的贷款,最终回收了10620元,催收员拿到了1601元的奖金。

在抓捕20余名嫌疑人后,赵志军和同事总结出套路贷的常见“套路”:“具有严密的层级”。

据介绍,一个贷款平台一般分为5个层级。第一层是中介人员,通过网络发放各类贷款广告;第二层是客服人员,需要了解贷款学生资金需求,收集个人信息;第三层是审核组,确认贷款学生身份真实性,核实父母的电话以及每月固定生活费;第四层是合同制作组;第五层是财务放款组。

“这些平台会看人下单。”赵志军举例,比如,不会借给农村单亲家庭的孩子,不会借给公检法院校的学生,以及父母是公检法单位工作人员的学生。

与此同时,一些网络平台的信用积分也成为“套路贷”审核放款的重要依据,“一般要求芝麻信用在550分以上。”

为了洗清“高利贷”的嫌疑,“套路贷”会在合同制作上“煞费苦心”。“最早借助‘阴阳合同‘虚增债务‘制造资金走账流水‘转单平账等方式‘洗钱。现在已经将借贷合同伪装成租赁合同。”

在5个层级的紧密配合下,有资金需求的大学生很快会钻进“套路贷”的圈套。1个月后,便是贷款平台的“收网”时间。超过还款时间1分钟,就至少收取500元的滞纳金,此后,每天加收5%的利息。

为了催款,这些非法网贷平台会对贷款学生频繁进行电话、短信骚扰,并向贷款学生的父母、朋友发送催款信息。

在另一位受害人张霞提供的资料中,她就先后遭遇各种“软暴力”,有被技术合成的与陌生人亲热的照片,还有摆在灵堂上的“遗照”。甚至有群发信息,上面写着“得了性病,需要捐助医药费”“爸爸死了,到某地吃丧酒”。

同时,催收组还会强制贷款学生说出手机的客服密码,通过通信公司调取通话记录,确认主要联系人。“一般在手机通讯录上,找出10个号码。5个是最常联络的人,另5个是‘豹子号。”“套路贷”公司的催收组总结出这样的规律。

“豹子号”就是与贷款学生不会经常联络,但拥有“6”“8”等吉祥数字的号码。“被骚扰久了,常用联系人或许会变更号码,但‘豹子号的主人不会轻易换号码,而他们的身份大都也是受害学生父母的同事、朋友。”此时,网贷公司催收人员会购买“手机轰炸服务”,最终迫使“豹子号”的机主向贷款学生的父母施加压力。

这一招屡试不爽,爱面子、珍惜孩子前途的家长,大都会“乖乖”还钱。但在贷款本金与利息陆续回流时,“套路贷”的套路还没有走到尽头。撤销借条费、撤销资料费又是新的支出,“从300元到无限多。”赵志军说,这笔收费属于敲诈勒索。

“学生只是诱饵,等他们上钩,钱就由父母来还了。”一位犯罪嫌疑人告诉办案民警。有时,他们甚至会用“提起诉讼”的方式,逼迫贷款学生还钱。“制作合同时,已经将借款合同变成了租赁合同,在双方明晓利害的前提下,这份合同具备法律效力。法官再同情你,也只能相信证据,而不是你的眼泪。”

根除“套路贷”需多方努力

在兰州警方盘点的近千例大学生贷款“被套路”案例中,受骗大学生分布在各大高校,贷款的理由五花八门。有人贷款深造,有人贷款创业,有人贷款看病,但更多人写的是周转与个人消费。

2018年12月20日,警方打掉天津恒逸公司这一犯罪窝点的当天,还有一名大学生在应聘这家公司的中介人员。“拉1个算1个,挣些提成,慢慢抵消自己所欠的贷款。”

大多“套路贷”机构的存活寿命都极为短暂。“一些工作人員会觉得‘昧良心而迅速辞职,公司也会屡屡变换名称和办公地点。”经过警方长达半年的侦查,李媛媛接触过的55家公司,不少已经“人去楼空”。

然而,“套路贷”仍以网状结构不断扩散。有打出低息广告、专门收集信息、转卖信息的平台,也有蜂拥而来的业务员,还有在借款人无法偿还贷款情况下,推荐新的贷款平台等金融中介。

在报警后,李媛媛暂时打消了自杀的念头,却一直敏感、多疑。在与警官焦志恒的交流中,她说自己“心都凉了”“是人是鬼分不清”。

目前,兰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反电信网络诈骗侦查大队,对多家网络贷款的侦查工作正在加紧推进。但在大队长赵志军看来,“套路贷”在短时间内还会盛行,要彻底根除“套路贷”,亟待多方努力,“监管部门要提高开办贷款公司的门槛,关停虚假广告,将不符合资质的贷款平台纳入黑名单,进行取缔、追责。”

(文中李媛媛、李志宏、张霞、王鑫磊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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