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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站的故事

2019-06-12李迪

北方文学 2019年13期
关键词:媳妇儿油站丈母娘

李迪

掌二唠嗑

您没听错,是巴掌的掌。呵呵,一个巴掌拍不响。

姓这个的人少。问我姓什么?我说姓掌,十个人有十个猜不出是哪个字。

再问我叫什么?名堂更多了。

我大名叫掌传银。甭管哪疙瘩,东北也好,南方也好,一说掌传银,谁也不会写,写出来也念不准,念啥的都有,掌传人,掌权人。

我掌啥权呀?伊春翠东油站一加油员!

要说掌权也有,啥权?油枪权!你加油,我提枪!

更有逗乐儿的,一领导问我姓什么,我说姓掌。他问哪个掌?我说掌门人的掌。他说哎哟,你是掌门人!

哈哈,我掌哪家的门啊?那是你们领导的事!

再说说二。

我八岁上爹就没了。妈养我们仨小子不易。我排行老二,上有一哥,下有一弟。从小妈就二二的叫,有时候叫掌二。后来我结了婚,媳妇儿连掌字都去了,直接二!二,二,就这么叫。

可是,咱叫二不二!说话办事,守铺儿!

跟您唠个实嗑,人就靠守铺儿活着,您说对不?不守铺儿,早晚被人看扁,谁还搭理你!

我的生活态度始终挺好,活得高兴。高不高兴都过一天,不如乐呵过一天。悲哀个啥?没钱谁给你?得自己挣!我哥原先干的啤酒厂黄了,到处打工;我弟在江西,也是到处打工。家里坐根儿是农民,出来就是苦命孩儿,就得靠自己干。没钱不成,钱多了也是祸害。我看那些钱多的,甭管为啥,一下垮了,丑闻了,进去了,还不如咱活得踏实。

虽说咱钱不足兴,零花儿也不缺。挺好。

眼下,我这份工作不错。往大说做贡献,往小说有饭吃。一月开俩儿钱,能养家糊口。发不了,也饿不着。老妈手里有点儿钱,留着买棺材板。我这俩儿钱够家用,挺美。老百姓嘛!

来油站前,我啥都干过。出大力干过,技工活儿干过,出租车也开过,杂去了!活儿没少干,钱没攒下。好打抱不平,看欺负人的就不顺眼。别人不吭声,我就愿意吭声。看需要帮的就心软,兜里有俩儿钱就掏出去了。我的一个朋友在油站上班,说你别野狗刨食了,到这儿来吧,这个工作长远,是国企。这么着,我就来油站了。刚上班的时候,才几百块,不像现在,跟效益挂钩。咱没文化,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说打字了。小时候上学淘气,不好好学,后悔也没用。来站里当个加油员挺好,省心。早先车少,工作量也小。现在车多了,工作量也大了,企业效益起来了,又跟工资挂了钩,员工拿的钱越来越多。我上个月开3000多,这个月估计还能开3000多。我算拿得少的。嗨,一唠起工作,我就话多。芝麻开花节节高,跟着油站可劲跑。现在啥也不好干,我那帮干买卖的朋友,干一个,黄一个,太难了。钱也太毛了,挣得不易花容易,一百块破开就没。还是我这活儿稳当,按月拿钱,到点儿进账,不愁吃不愁喝。这活儿我也干十多年了,领导换了四五茬。我还要接着干,干到底!认准了么!

再跟您唠唠处对象的事。我这对象啊,也是喊我来站里工作的朋友介绍的,叫丽娜。她自己开了个小店,零零碎碎,一个月能淘两三千。朋友介绍完了,我俩唠了几次嗑,一说一笑,蛤蟆绿豆对上了眼儿。那时候我刚到油站,就拿几百块,她比我挣得多,说看上我不图别的,就图我守铺儿,跟上我踏实!

可是,她家里通不过。她老爸老妈,七大姑八大姨,没一个同意的。说我在油站一个月开那俩儿钱够干啥的,结了婚咋过?往后再有了孩子咋整?又说我上边儿还有老母亲,结婚能把妈扔了吗?不能吧。还说我现在住的老房子屁股点儿大,结婚住哪儿?这些烂条件都是和尚头上的虱子,咋能结婚呢?当然,这些话不是当我面说的,是丽娜学给我的。这不能怪人家,我经济上差就不说了,岁数还大十岁,个儿也不高,又长得歪瓜裂枣,人家不同意很正常。

我跟丽娜说,要不咱俩就算了。

她不干,说我再跟家里说说。

好吧,你说通了咱俩就结,说不通不能强求,不能惹老人生气。我也跟你表个态,你要跟我结了婚,我绝对善待老人,绝对善待你。别说我一无所有,两三年内,我不但给你买房,也给你老爸老妈换个新房。他们愿意拿俩钱儿就拿,不愿意我全拿!

丽娜说,你全拿了,我的钱干啥呀?

你的钱养活我呀!

哈哈哈!

我嘱咐丽娜,我说的这些,你回家不能跟你妈唠,等三年过后我拿个大房子给他们看看!

她答应了,我回家不说。

不说她就不是丽娜!哪能等三年啊,三分钟都等不了,回家就跟她爸妈说了。

得,说就说了吧,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我既然说了,勒紧裤带也要圆。跟人承诺的事,不吃不喝必须办到。

咋整?首先,我说服老妈,把老房子卖了,贷款买了个三居室。一间给老妈,一间当新房,一间留给孩子。

爹走了以后,妈把我们哥儿仨拉扯大不易。我哥我弟生活没着落,这么多年我始终把妈领着。我住哪儿她住哪儿,我去哪儿她跟哪儿,啥时候也不能把妈扔下。她这么多年就一个人,让她找个老头兒也不找,就自己过。我说您找个老伴儿,也省得我为您担心。她说掌二你嘴咋那么巧呢,净拣好的说,咱俩谁担心谁呀?你整天忙得两头儿黑,到时间不进家,闻不到汽油味儿,我就揪心扒肝儿的。你回来就说加班了,连妈都不叫一声,大嘴岔子一咧吃上了!还说你担心我!哈哈,我妈跟我一样,开朗,没心事。愁也白愁,没人替你。都是自己的事,谁能帮你?就得靠自己!有人觉得老人是个累赘,我不这么看,有妈才有家,有妈就有福。她是我的福,我是她的福。

我买了房安顿了老妈,又操持着丽娜家买房。说了就要做到,人得活个脸!

她老爸老妈说,你这是真事啊?

我说可不真事咋的?不能光抹桌子不上菜!

她老妈说,冷不丁看你不守铺儿,想不到你说话算数。

她老爸说,得啦,不能让你全拿,往后还贷也不用你!

我说,行,有这嗑儿就行。

这老两口儿,一个在汽车公司当调度,一个在民政局,工资加一堆儿五六千,花不了的花。买房他们拿了钱。不够的,我连攒带借。

拉了饥荒咋整?不怕,撵上中石油就行!

挑房那天,我说也别到处挑了,就跟我家买一块儿吧,互相有个照应。那天我班上忙,丽娜一人带着老爸老妈去了。卖房的领他们看了一圈儿,说好的都卖了,就剩一旮旯儿的了。我在电话里一听,说,不行,我马上过来!我们油站卖油,从不玩虚的,买一块绝不会给九毛,完了还送礼品,里外里等于多给了。卖房的可不一样,里头猫腻大了!带人家看房子总是先看坏的,说好的没了,糊弄人家把坏的买了,好的留着不愁卖。

我忙完手上的活儿就赶过去了,一看那旮旯儿的房,带棱带角,啥玩意儿啊,跟扇子一样,能住人吗?她老爸说,没有了也凑合。我说,不能凑合,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到售楼处找到一哥们儿,说你给我找找还有好的吗?他说没有了,哥。我说不行,哥不为难你,你赶紧给我找找,我买的那栋前后还有没有?哥们儿就翻本子,一边儿翻一边儿斜眼。我说你斜啥眼呢?他说你小声点儿,经理就在旁边儿呢!我回头一看,一个死胖子正在那儿喘气呢。哥,你看,你家楼后就有一套,前后楼,隔窗户都能看见,位置太好了!你别说是我翻着的,就说是你自己翻着的。我点点头,俩人就咋呼起来,哎,这套房卖没卖?好像卖了。卖给谁了我看看手续!手续在经理那儿。经理在哪儿呢?一边儿站着的胖子赶紧过来,您需要帮忙吗?我说这房到底卖了吗?交钱了吗?死胖子像屙不出屎,嗯,嗯,我看看,啊,说交还没来呢!我说,那就没卖呗!这房我要了!我带现钱了!胖子说,行行,这套房不错,恭喜你!

得,刷卡,成交!

老两口儿这份感谢啊,谢谢谢谢,好像我是卖房的。

新房到手,老房卖了。我爱我家大装修。焕然一新,喜气洋洋。两个老人都年轻了。

我说,看把您们乐的!来,跟我走吧!

他们问,干啥去?

我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您猜我把他们领哪儿去了?婚纱影楼!

影楼的名儿真喜兴,也不知谁给起的,“为爱牵手天长地久”。

甭管谁起的,今儿个就是给我老丈人丈母娘起的!

老两口又打领带又披纱,一通化妆一通照。

婚纱像照完了,挂在新屋墙上,老两口儿变成了小两口儿。

俩人异口同声,你俩啥时候照啊?

我说照啥呀?

结婚像啊!

谁跟谁呀?

掌二跟丽娜呀!

哈哈哈!

我笑得岔了气儿。

啥叫水到渠成?

啥叫瓜熟蒂落?

我和丽娜完婚大礼那天,亲朋好友几十桌,酒席钱全是老丈人拿的。我把朋友们随礼的钱给他,他不要,又塞回来,说你们往后用钱的时候多着呢!

酒席上,有人跟我丈母娘嘀咕,说你姑爷哪儿好啊?要长相没长相,要个头儿没个头儿,要钱更是麻线穿豆腐,你和你姑娘相中他哪儿了?我丈母娘说,相中哪儿了,他守铺儿!说话办事嘎嘎的!

丈母娘疼女婿那是有讲的,丈母娘夸女婿也不白夸。婚后,我对老丈人和丈母娘好得皮裤套棉裤。

丈母娘嫌鱼缸小,我说换!给买了大的。没相中,我说再换!买了更大的。相得中不?相中啦!您要是再相不中,我给您买个能养鲸鱼的!又送鱼缸又送鱼,丈母娘乐成了鱼!她问我,二,连鱼带缸多少钱?我也实诚,二兜里就1000块,都给鱼店了。她马上拿2000给我。我哪能要啊?丈母娘死乞白咧给,我没招儿了,转手给了媳妇儿。媳妇儿正怀孕呢,妈给你的,让你买好吃的补补。

這是对丈母娘。对老丈人呢?

那还用说!老丈人口壮,愿意吃啥我就给买啥。愿意吃肘子?行,俩俩地买,吃!逢年过节更不差事,猪肘猪爪,好酒好茶,一定得送!

不光伺候老两口儿,七大姑八大姨都让我哄得嘎嘎的,大事小情只要张口,没我办不到的。我在油站工作,南来北往的人多去了,我混个好人缘儿,有啥忙儿都来帮,不怕七大姑八大姨事多。我事多高兴人来疯!她们在底下跟我说,当初丽娜找你,我们举双手赞成,没看错人!得,我这耳朵听,那耳朵冒,不能计较。你说我好,我就接着。哪能给枣儿吃还嫌核大?老丈人的老姑,我也叫老姑;老丈人的老姨,我也叫老姨。嘴甜错不了。这些老姑老姨,一有啥好吃的准给我打电话,二,你过来吃饭啊,今天炖了排骨。有时候正赶上我当班,去不成,她们就问我啥时候休息,二,红烧肉给你留着,赶休息来吃啊!等我休息了过去一看,一锅肉没动,就等我去吃呢!

你瞅瞅,在丽娜家,个个对我挑大拇哥,要一分不带给二分的。两家楼挨楼,走路两分钟。丈母娘在那个楼做饭,我在这个楼瞅。饭得了,她一招手,我就下去了。

吃香的,喝辣的,美!

我对老人好,也给丽娜当了榜样。

结婚的时候,我跟她说,你对我可以不好,咋都行。可有一样儿,对我妈必须得好!这是头等大事,不能犯!

她说这事还用你教我吗?

我真不用教她。她做得太可以了!出去买个东西,俩人挎胳膊,有说有笑。她为我妈买衣服,试衣服,卖衣服的人说,你们是娘儿俩吧?不是,这是我儿媳妇儿!哎哟喂,你儿子哪辈子修的福,娶这么个好媳妇儿!

得了,房买了,婚结了,两家的老人踏实了。

剩下就是我跟媳妇儿的了。有人说,节过了,年过了,剩下就是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响叮当。

我打心眼儿里感谢媳妇儿。没有她坚持,我掌二就没有今天的乐呵。她对我付出了,我更要把她当宝儿。她跟我不易,油站24小时营业,我24小时上班,很难顾上家。一休息了,就赶忙买菜做饭收拾屋子。结婚了,不能像以前自己一个人,肆无忌惮地玩,肆无忌惮地花。这月工资开3000,不到月底都花完,下月还有。有家就不一样了,责任心就大了,月月工资都交给她。我不是掌门人,她才是掌门人。她能攒钱。给谁攒啊?给孩子!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说话我们就要有孩子了。有了孩子,夹板就给夹上了,责任心更大了。现在能不花就不花,都为孩子攒。现在少花一分,以后孩子就多花一分。养个孩子,要花钱的地方多去了!

嗨,您瞧我这嘴,唠起嗑来没完没了,都是些鸡毛蒜皮。

老百姓嘛,哪儿有那么多高大上!

说白了,就是维持生活。

把家维持好,别把媳妇儿维持没了;把老人伺候好,人生的任务就完成一半儿。还有一半儿就是孩子,把孩子伺候到结婚,人生的任务就彻底完成。一生苦哈哈,不就这点儿事吗?上给老的伺候好,伺候走了;下把小的伺候大了,找个好人家嫁了。这就完事了。

我呢,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光撞不行,还要撞得准时撞得响!啥时候人家提起掌二,都是嘎嘎的。以后退休了,就找点儿乐儿,想干点儿啥就干点儿啥,干不动了就溜达。

中石油给交的养老保险。老了,吃点儿老保就行啦,够美的啦!

话说刘老三

刘老三大名刘国新,哈尔滨公滨路油站加油员。因为在家排行老三,就这么叫开了。老三,老三,从小叫到老。

去年冬天,我见到了刘老三。他头发白了,一脸褶子。

李老师,我今年五十九,长得有点儿急。听说您都七十多了,是吗?

我说,已經吃七十一的饭了。

他咂咂嘴,您看您,少兴的!叫您叔吧,我有点儿不甘心;叫您哥吧,也别扭,不得劲儿。

我笑了,就凭这两句,你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刘老三也笑了,我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虚头巴脑,您说我有故事,我就说说,里头有故事,也有事故,有用没用的,您择着听——

我1979年来中石油,到今年整39年,来年正好40年,我也该退了。30多年里,我经历了几份工作,有荣耀,也有沟坎。刚来的时候,让我烧锅炉。您还别说,没有一套的,这活儿拿不下来。为什么让我干呢?因为我父亲就是烧锅炉的。他解放前打过仗,负过伤,属于伤残军人。虽说他手续丢了,但民政部门认他,就给他分到中石油来了。他没文化,只能干没文化的活儿,推手推车拉油,干得挺麻利。活儿不忙了,就让他烧锅炉,一烧烧了十来年。我书读不下去,就跟他一块儿烧,帮他推煤、推灰,还能在灰里扒拉点儿没烧透的煤核儿,拿家去接着烧。有时候,我看父亲干累了,也学着他往炉子里添煤。添煤有讲究,炉门一扒开,煤添进去必须散花。就是把煤散开,我们叫散花。煤散开了,火苗就扑起来。要是不会整,撮一铲子煤往炉子里一搁,咣当,堆成一堆。旁边儿的煤着没了,你这一堆还石头似的没着起来。我一来报到,领导就跟我说,小刘,看你人挺本分,先去烧锅炉吧。你爸干过这个,你肯定也会点儿!我说,我是会点儿!

可是,一到锅炉房,我就傻眼了。那不是油站的小锅炉,是给公司七层楼供暖的大锅炉;也不是烧水的,是烧气的。水烧热了产生蒸气,储进储存罐,一打开气阀,呼呼呼,热气就钻进暖气里。烧气很危险,跟高压锅一样,看不好压力表就会爆炸,就算有安全阀也不保险。有过爆炸的例子,锅炉房炸了不说,还出了人命。我一看这个大炸弹就傻眼了。可傻眼归傻眼,吓是没吓住,跟老师傅一学就上手了,十天八天个把月,老师傅就撂挑子了,说可有徒弟了,我得歇歇了。

我闷头烧锅炉,一干就是两年多。当然没炸过。要是炸了,跟您唠嗑儿的就不是我刘老三了。我整天俩眼死盯着压力表,大黑眼珠子都对一块儿了,成了斗鸡眼儿,到现在还分不太开。

后来,公司要新建大楼,把锅炉房扒了,我没活儿干了。这时候,6705油库要招经济警察,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打更看门的,现在叫保安。油库是1967年5月盖的,按年月取了这么个名儿。我一听,这活儿好啊,就是按点儿巡逻,还穿制服、戴领章,美!就想托托门子去干。也是太巧,我哥就在队里当队长。我赶紧跑去找他,说招谁不是招,肥水不流外人田。哥说,我同意不算,得问问指导员。我这心里头就七上八下折腾起来。想不到,指导员一看我的照片就瞪起眼,啊,你还有这么个弟弟?我哥说咋的?瞧你长得跟茄子似的,你弟比你俊多啦!让他来吧!得,成了。

古人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后面还有一句呢,一般人都不知道。什么呀?好汉也不提当年美!呵呵!那时候我二十多岁,长得一根葱似的,青是青白是白。现在完了,满脸褶子,跟葡萄干儿似的。李老师,我插个曲儿啊,前两天媳妇儿跟我说,咱家现在有条件了,走,我领你买件像样儿的衣服,别成天叫花子似的。我俩来到街上,她帮我挑了一件,一试还行。女售货员赶紧过来,跟我媳妇儿说,哎呀,你看看,你爸穿得多合身呀,买了吧!我和媳妇儿哭笑不得。我媳妇儿也五十多了,在外人眼里我都老成啥啦?转念一想,又乐了,这说明我媳妇儿还年轻漂亮啊!买买买,给我媳妇儿也来一件!

在油库当保安,责任比烧锅炉一点儿不小,也是守着个大炸弹!白天站岗,晚上巡逻,一人俩小时。尤其是下半夜,谁都不愿意起。队里安了个钟,专门监督用。谁几点上的岗,就用手指头蘸吐沫在钟上点一下,留个手印儿。第二天早上,领导来查岗,一看玻璃罩上有手印儿,就说明按点儿巡逻了。我巡逻完了,回屋一看,老哥们儿还睡着呢,打呼噜流口水。我不忍心叫,就接着巡逻。第二天,老哥们儿吓坏了,让领导逮着要扣钱。我说,别怕,我替你留手印儿了!这样一来可好啦,队里有四个班,个个都拽我到他们班去,都想让我帮着巡逻。这个请我喝酒,那个请我吃饭,从家里带来鸡蛋,一锅一锅地炒。我感到挺自豪。

那时候,进油用火车拉,一大罐一大罐的,一列车七八罐,由车头拉进油库。火车也不是内燃机,烧煤。一天晚上,轮到我值班,下半夜三点多,来送油了。车上的司炉工把烧过的炉灰渣子,一坨一坨地往地下撇。他以为烧过了,撇野地里就完了。他哪儿知道,旁边就是大油罐。我一看,头发根儿都竖起来,这还了得!我烧过锅炉,知道炉灰渣子没火了,可风一吹还能着。一旦着起来,引起油罐爆炸就全毁了!我赶紧跑过去,大声喊着,哎,哎!别撇炉灰渣子,别撇炉灰渣子!一边儿喊,一边儿扑上去,抱起地上的炉灰渣子就往远处扔。您想想,那刚烧过的炉灰渣子有多烫?我当时什么也不顾了,一门儿心思就想把炉灰渣子往远处扔,扔了一坨又一坨,看看地上没了,这才踏实了。这时候,突然感到两手像被锯了一样,伸出来一看,全是鸡蛋大的泡,两三个月都没好。本来这事我不想说,手上的伤瞒不住。指导员问我是咋回事,我索性说出来,让他反映反映,避免类似事故发生。结果,一说不要紧,大会宣传,小会表扬,又是发奖状,又是向我学习。我拿着奖状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半夜笑醒了,还起来看两眼。那时候没奖金,奖状就是金!

我在油库干了两年,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这跟我哥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因为我做到了。

想不到,好花不常开,没过多久,这份工作就黄了。正规消防队接管了油库,把我们顶了。接下来,公司统一分配,我就来到了油站。

我先到的任家桥加油站。领导知道我是干活儿的,不会偷奸耍滑,直接叫我当班长。我以前没干过油站,业务一窍不通。但鼻子底下长着嘴,不懂就问;鼻子上面长着眼,不会就看别人怎么干,给他当徒弟。呵呵,我悟性还行,很快就整明白了。

一天晚上,我正带着班里的弟兄们加油,一辆车的前盖子突然蹿出火苗,呼呼呼,自燃了。司机拉开门就跑了,比兔子还快。我一看,急了,加油机就在旁边儿,见不得火啊!我抄起灭火器就呲,心急手乱,呲了我一头一脸,我连抹都没抹,对着火苗一通呲!一个灭火器呲没了,又抄起一个。弟兄们也赶过来,呲呲呲,一通呲,把火扑灭了。火灭了,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了,个个都成了雪人,只有两个黑眼珠子乱转。因为扑救及时,没害了油站,车也只是烧了小部件。司机非常感动,给我们送锦旗,又请我们吃饭。其实,吃就吃了,可是我没去。我媳妇儿说,你真傻!

还有一次更惊险。那时候,我调到了和兴油站,赶上哈尔滨发大水。我们那儿有一条马家沟河,这条河很长,恨不得一直到吉林。我们的油站处在灌区,马家沟河满了,水就直接灌到站里来。危险到什么程度?眼看一人高的油罐说话就被淹了,水再涨,就淹了罐顶。罐里还有半下子油,一进水就报废了。

我一看,没招儿啊,只能拿脸盆淘,别让水往上涨。罐底下是个大槽子,就是一大坑。这个坑的平面跟马家沟河的平面差不多,河里一满,水就直接流槽里了。我抄起脸盆,噌地一下跳到罐顶上,撅着屁股就往外淘。当时是傻啊,还是责任心,都有!我不是吹,在这种场合,那么高的罐,一般人上不去。我当时年轻,又急眼了,一下子就跳上去了。站在罐顶上,连我自己都吃惊,怎么上来的?弟兄们一看我上去了,也跟着连爬带拽上去了,七八个脸盆一起淘。淘着,淘着,脚底下忽然动起来。好家伙!油罐漂上来了。罐里只有半下子油,水的力量多大呀,把油罐浮起来了。这一浮不要紧,站不住人了,我们几个像鸭子似的,噼里啪啦掉水里,可精彩了!又精彩,又惊险,又害怕。我们掉到水里,往起一站,刚好没脖子。还行,淹不死。要是水再深点儿,淹死淹不死可就难说了。我也不会游泳,就是会游,槽里也没什么可抓的,地方又窄,真是捡了一条命!我们站在水里,接着往外淘,遭老罪了!一口气干了两三个小时,到了也没让水淹了罐顶,国家财产总算保住了。

那天中午,公司招待我们,猪肉炖粉条儿!

这回我得吃了,再不吃,回家媳妇儿又要骂我傻。

我媳妇儿总骂我是天下第一大傻子,没有第二个。

李老师,说到这儿,我再插个曲儿,说说我干的一件傻事——

我家在辽河住的时候,有一天我急着上班,路过一栋楼房,忽听草地里有人喊,救命啊,救命!我过去一看,是个40多岁的男人躺在地上。我说你咋啦?他说他住五楼,擦玻璃掉下来了。我再一看,不得了,他的腿摔断了,骨头茬从肉皮子穿出来,煞白煞白的,吓死人。他说你救救我。我说你等着,说完赶紧跑去找车。正巧来了一辆出租车。我说,赶紧的,拉他上五院!那时候,哈尔滨五院专治骨科,在黑龙江非常有名。司机还不错,就往车上扶他。这一扶,血出来了,弄了一车,司机不干了。我说没事,掏出100块给他,这钱留着洗车,路费另算。司机这才走了。后来,连车钱一共130块。

来到医院,直接送急诊,医院要2000块押金。我跟那人说,赶紧的,招呼你家来人,拿上钱!他说我家没人,我媳妇儿上班了,单位没电话。这可愁死我了,叫我马上拿2000块,我也拿不出来。就是能拿出来,也得通过媳妇儿,家里我不掌盘。跟媳妇儿说吧,肯定就是一个傻!

这咋整?心里一急来了主意,就给我小学同学挂电话,说我着急用俩钱。他问你干啥?我说我一个朋友摔了,在医院等钱用。我没敢说不认识,说不认识他不能借给我。他说我也没有这么多,你别着急,我再给你淘弄去!我说,那谢谢你了!他又跟别人借,凑齐2000块,直接赶到医院交上了。医院得了钱就治上了。我也不上班了,靠在那儿等,直到把他媳妇儿等来。他媳妇儿说,谢谢大哥你帮忙,我们会尽快把2000块凑齐了还你。听她这样说,我连130块车钱都没好意思提,心想人家治病够困难的了,这点儿小钱就别说了。

可是,我是借同学的钱,不能让人家担着,应该先给人家还上。可我上哪儿淘弄去?没招儿了,只好一五一十跟媳妇儿说了。媳妇儿说,你傻啊,这钱咋能让咱们还?你朝那家人要去!我说他家现在也没钱了,你先借我行不行?媳妇儿说,瞧你做的这傻事!只能咱们先拿了,不能让好人受委屈。就这样,我媳妇儿拿出2000块,我赶紧还了同学。

后來,这男人出院了,钱还没给我。我就上门去要,人家挺客气,说住院花老了,只能先还你1000块。没辙,我省吃俭用,攒了点儿小金库,把钱凑齐交给了媳妇儿。还跟她说瞎话,说人家还了。

又过了两个月,我寻思他家该凑齐钱了,又去要。一敲门,出来一个女的,不认识,我还以为走错门了呢。再一看,对呀。不等我把话说明白,这女的就说,他们早搬家了!啊,搬哪儿去了?不知道!

你说花不花花,把我的钱给赖了。

但是,我问心无愧,搬走就搬走吧。

这事我可不敢跟媳妇儿说,想不到她贼呀,竟然去找那家问,结果,一下子穿帮了。好家伙,这下她可得了理。打是不能打我,嘴茬子不饶人!她说话没有逗号,像连电似的,嘴巴跟脑袋一条线,整天拿这事磨叨我,说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磨叨得我觉都睡不着。她再磨叨,我就敲桌子,说你能不能有个逗号?停一下,过会儿再磨叨。她说,我不是埋怨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傻是傻点儿,可你是个好人,要不我怎么找到你了呢?

李老师,您看我这插曲儿,插着插着就说远了。要是咱俩敞开唠,两天两宿也唠不完。我这人没坏心眼儿,不管到了哪儿,谁都愿意跟咱交朋友。领导昨天告诉我,说您从北京来采访我,我一听嘴就笨了,说我跟人家说什么呀?领导说你干了啥就说啥呗,从你参加工作说起。领导的话让我一宿没睡着,我就想,这么多年我都干啥了?一幕幕地在眼前过。就说救人这个事吧,我给他背出老远,才上了车。有啥办法呢,叫咱遇着了,我不救他,血流多了怕活不成。他家搬走了,许是治病拉了饥荒,日子困难了,就把房卖了,不能往坏处想人家。再说,他都摔成那样儿了,咱也不差那一千多元钱。得啦,就唠到这儿吧。我跟您说啊,唠不完!

刘老三的聊天儿,就到这儿了。

临分手,我问他,明年你就退休了,以后想干点儿什么呢?

他说,两件事!一个是带媳妇儿旅旅游,先中国,后世界。这么多年她跟我不易。再一个,时不时去站里转转,看看弟兄们,看看加油机,看看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唉,小40年了,舍不得!

王健找媳妇儿

王健是谁呀?

伊春市育才加油站经理。

他找媳妇儿?媳妇儿丢啦?失联啦?

嗨,他哪儿来的媳妇儿啊,王老五一个!

那你说他找媳妇儿!

这个找,不是找媳妇儿的找,是找媳妇儿!

说啥呢?不是找媳妇儿的找,是找媳妇儿。听着咋这么乱啊?到底是不是找媳妇儿?

得,我也说不清了,还是听王健自个儿说吧——

我们这地方,说找媳妇儿就是搞对象。

我找媳妇儿挺难。

大学的时候处过一个,长得跟七仙女似的,咋看咋好看。一毕业就吹了!上学的时候在梦里,面向大海,春暖花开。一毕业就醒了,还是面向大海,但见浊浪滔天。一下子现实了,上街没钱连一根葱都拿不走。昨天还卿卿我我,今天就劳燕分飞。人家被法拉利装走了,我背个包袱来到嘉荫县的育才小油站,真成董永了。

董永和七仙女鹊桥相会秀恩爱,那是逗你玩儿的。

我这现实版的,父母健在,本人叮当。

啥叮当?钢镚儿!

我到育才的时候是2007年,又小又破,惨不忍睹。虽说当站长,后来又叫经理,其实站里就我一个人,一个月才拿550块。当时,销售与工资没有挂钩,卖不卖,卖多少,都拿这么多。雇谁都不来。

穷成这样,哪有鹊桥?

但搭桥的还真多。小站周围都是村子,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看我里里外外耍光棍儿,都热心搭桥。前后介绍了七八个,都不成。为啥?

人家一打量,说实话,你长得也算可以,文化也还将就!

听这话,我有点儿小激动。

不料,跟着就问,挣多少钱哪?

550!

一天哪?

啊?得,我也别答了。太寒碜,再把人家吓病了。

又来一位,开门见山,有房吗?有车吗?

啊?得,我也别答了。油站的破房,拉油的推车。说了,再把人家吓死。

不能说人家嫌贫爱富。过日子嘛,柴米油盐酱醋茶,没啥都行别没钱。特别是眼下,钱钱钱,命相连!很现实,很老实,也很时尚。别说结婚要房要车,光彩礼就够人一梦!所以,介绍了七八个,没一个成的。

如此悲催了,還有人搞笑,说王经理,你村南头有个丈母娘,村北头也有个丈母娘,你都让丈母娘包围了!

我哈哈哈,丈母娘是不缺了,就缺丈母娘她姑娘!

就这样,学布谷鸟叫,咕咕,咕咕,光棍儿好苦,一晃七年!

2014年收完秋,后山村村长陆哥来找我,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我说,好啊,哥,我正盼这个哪!现在工资跟效益挂钩了,多劳多得,条件比以前好啦!要是成了,我请你喝酒!

没问题,咱俩醉一场!跟你说吧,你不认识姑娘,可你认识她爹。

啊?谁啊?

咱村的,姓苏。

哦,我知道了,我叫他苏叔。三天两头骑个摩托跑这儿来加油,说他的车费油。我还糟践他,说你就差上厕所没骑了,能不费油吗?

对对,就是他。他姑娘叫苏红,比我还小一辈儿。

咋的,万一成了,我还得管你叫点儿啥,你收改口费吗?

哈哈,留着你那点儿钱孝敬媳妇儿吧!

陆哥说给我介绍苏红,当时也没见上面。她在哈尔滨一家旅游公司当韩语翻译,陆哥把她的微信号给我了。

我俩加了微信,开始聊起来。

你是苏红吗?

是。

你的微信号是你们村陆哥给的,说让咱俩处处。我跟他说,我不知道你,但我跟你老爸已经处十年了,不信问你老爸。我俩没的说,不然也不会处那么久。

你发个照片呗!

遵命!

我在手机里翻半天,没一张能骗人的。得,打扮打扮,伸长胳膊现拍一个!

我穿上工装,把脸洗了十二遍,又梳梳头,开拍!左一张不行,右一张不行,不像茄子,就像土豆!挺标准的明星脸咋不上相呢?

她那边儿都急了,你现种麦子呢!

我说来喽!眼一闭,就它了!

发出去,等打分,心跳得失去了自信。

哎呦,你长得够黑的!

嗨,美女,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家不是跟包公沾亲嘛。

哈哈哈!她发了一百个笑脸。

我说,一黑遮百丑!

她说,最怕小白脸!

我俩就这么聊。她晚上没啥事,我晚上也没啥事,就捧着手机在被窝里聊。一聊大半宿,来回发照片。

我说,我是真心实意找媳妇儿。虽然我现在房无一间、地无一垅,但我有个国企好工作,公家私人都离不开油,单位今后指定有发展!我是这个站的经理,今后也错不了。我实话跟你说,我跟你处,就是为结婚,跨过恋爱,没有恋爱期。我也没时间恋爱。如果咱俩能结婚,我会先买房,不能住加油站,不能对不起你。咱俩得有个窝儿!买不了太大的,够住就行。我用住房公积金贷款买,省下钱装修用。

哈哈哈,八字没一撇,你都想全啦!

别说一撇了,我八撇都有了,就看你的了!

就这样,聊了二十多天。

我跟她说了好多,她也跟我说了好多。

她说的,我一高兴全忘了。但是有两句刻在心里了。

一句是,我老爸说你挺好,朴实,守铺儿。

第二句是,元旦我回家,我们见个面。

耶!两句顶两万句!

元旦,她真回来了,领着弟弟妹妹来见我。

一手一个妹妹,一手一个弟弟,俩小孩儿都不大。

她呢,比照片漂亮多了!穿着大方,素颜朝天,给人感觉非常舒服,一看就是个过日子的人。第一眼,我就认定她了。不知她见了包公脸咋想。其实呢,我就是脸黑,风吹日晒的。身上正经不黑,哈哈!

尽管忐忑,但一瞅见她自己带着两个小孩儿来,心说,有谱,已经不需要大人出面了!

她一来,发现油站就我一个人。

哎哟,瞅你这经理当的,真够大的!咋不早跟我说呢?

说了怕你不信啊!

是怕把我吓跑了吧?

小心眼让你逮着了!不过,你等瞧着,从无到有,从小到大!

她笑了。笑得很可爱。

这时候,说别的都没用,哄好两个孩子是真的。我赶紧拿吃的,拿喝的,然后陪他们玩儿。玩儿得比他们还孩子!

玩儿着玩儿着,我问,姐领你们干啥来了?

俩小孩异口同声——

看姐夫!

哈哈哈!幸福来得太快了!

我往苏红面前一站,看吧,让你看个够!

她闹个大红脸。

俩大活人见了面,把在微信里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说,你也来我这儿了,你也看见我了,我干啥工作你也知道了,咱俩的事咋样?

我回家再跟老爸老妈商量商量。

你不用商量了,你老爸老媽已经让你弟弟妹妹管我叫姐夫了!

那咱俩也得再处处。

你真想处就别走了,干脆回来吧!你跑哈尔滨那么远,回头来个第三者一撬,我到哪儿找你这么好的?

哈哈哈!有你这样的吗?我墙都不扶就服你了!

苏红的笑声告诉我,到这儿事成了!

想不到,我实在,她老爸老妈比我还实在。一回家,老两口就问她,他咋样?还行。能处吧?能处。你想跟人家处,就不能再走了。我们跟你说得再好也不行,得你自己处。往后嫁人过日子是你自己的事!行,我再想想。还想啥呀?我不走了也得回去收尾呀!

得,这样的绝密文件,她老爸老妈转身就透给我,给我一个安心牛黄丸。我俩如果能成,她老爸老妈功不可没!

苏红回哈尔滨了。我乘胜追击各种的催,称呼上先下手为强——

媳妇儿,你啥时候回来啊?

媳妇儿,你要回来我给你订票!

媳妇儿,你明天回不回来啊?

媳妇儿,想你想得心不在窝儿,这两天跑了好几个单!

我真没骗她,心里长了草,25只耗子在里头闹,百爪挠心!加完油忘了收钱,一连跑了好几单,赔了几百块,够苏红来回几趟了!

终于,一个半月后,她辞职回来了!

你闹啥?都跟你处了还能跑了啊?

那你也不怕我跑了?

你跑哪儿去?开封府等你办案啊?

哈哈哈!

打这以后,我们就处上了。她暂时没找工作,天天跟通勤一样,一吃完早饭,就从家坐车到站里,帮我收拾屋子,做中午饭,晚上坐最后一趟车回家。第二天一早又来了,还带来好吃的。

过小年时,她说,我老爸老妈叫你到家里去过呢,你想去不?

我说,做梦都想,这是要认姑爷啊!

小笨鸡儿,江鱼,杀猪菜,多解馋的一顿饭!

在饭桌上,我跟她老爸说,爸,咱爷儿俩喝点儿!

她老爸笑成大菊花,咋的,这就叫上啦?

我说我这人就直来直去,您要认可,咱俩就喝!

有啥不认可?喝!

喝上了酒,把啥话都摊开了,买房子,会亲家,结婚,订日子。一顿饭下来,人生大事全解决。

直到这时候,我才敢跟我老爸老妈报喜。这之前狗咬尿泡多次,老爸老妈都惊了。

老爸,您儿子处对象了!

又忽悠?

这回是真的!

不信!

您还不信?我今天去老丈人家喝酒了,所有的事都说妥了,结婚的日子都定了!

你确定?

我确定,您儿子办事守铺儿!

她人性咋样?

您放心,她能从哈尔滨把工作辞了来找我,还能有错吗?

行,你认准就行!

说真的,不是老爸夸我,苏红我真没看走眼。这之后,买房子,装修,订酒店,结婚,都是她自己跑的。她说站里就你一人,你忙你的,我来!

买房先付的首付,用公积金贷款。两家老人拿的装修钱,不够我又跟朋友借了点儿。

我说,媳妇儿,咱俩还没举行仪式,就欠了一屁股饥荒,咋整?

她说,还能咋整?挣钱还!穷日子穷过,不能欠黄了人家!

那彩礼钱也先欠着?

我掐你!谁跟你要来着?

这都不说了,婚后第二天,她就跟我说,你一个人太忙了!你也别雇别人了,雇了还得分一份钱。你就雇我吧,给不给钱都行。我在站里能帮你干活儿,还能照顾你吃喝。

啊,真的?

我啥时候说过假话啦?

我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你真是个好媳妇儿!

啥好媳妇儿啊,谁让我摊上你了!

责任编辑   韦健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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