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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妮

2019-06-11赵文明

参花(下) 2019年4期
关键词:英俊潇洒

春妮出生时正值万物复苏的春天,文化程度不高的妈妈爸爸绞尽脑汁也没为漂亮女儿琢磨出满意的名字。上户口的时候,爸爸一拍脑门儿:“费那脑筋有啥用,干脆就叫春妮吧。”管户籍的女民警笑了,说趴在户籍窗口还在想给孩子取什么名的,真是少见,不过小女孩叫春妮,也挺好听的。“那就叫这个名了。”爸爸揣好户口簿乐呵呵地回家了。

渐渐长大的春妮,出落得如花似玉。她特别喜欢自己出生的季节,树木走出寒冷的冬天,悄悄地变得绿意葱郁,山野上五颜六色的花竞相绽放,映衬得白桦树像亭亭玉立的少女,在绿色的大舞台上演出,远处的背景是湛蓝的天空和起伏的山峦。当她头戴花环,手捧鲜花蹦蹦跳跳地回到家里时,母亲逗她:“你这么喜欢花,改名叫春花吧!”“不,我就叫春妮,一百岁也叫春妮!”

春妮聪明伶俐,自小就能歌善舞,走到哪儿人们都众星捧月一样春妮、春妮地叫个不停。春妮家住的地方,是东北的一座山城,规模不大却是山环水绕,风景如画,山上地下矿藏丰富,因盛产黄金而久负盛名。

姿色出众的春妮逐渐成为山城的一道亮丽风景。从小到大,她走在大街上回头率都高得出奇。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上门求亲的媒人早就踏平了门槛儿,可是貌美如花的春妮压根儿不想这回事,到了二十好几岁仍不肯找婆家。爹妈嘴上不说,心里真是有些犯愁。妈妈跟女儿说悄悄话:“你在过去的同学中选个好小伙子,领回家让妈瞄上一眼。”“我那时光唱歌跳舞了,学习不好,没人能看上我。”她说完,留下一串笑声逃走了。

春妮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耀眼的光环中,却一向不好意思提起上学时的成绩。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的口号喊得特响亮的年代,她最大的优势是把作文写得文采飞扬。后来她又迷上写诗,厚厚一本朦胧诗集,被四下傳抄,总算赢得一些颜面。同学钦佩她,班主任却批评她种了没用的地,荒了有用的田。老师的话说得重些,道理却没错,那时考上大学就是捧上了金饭碗。

春妮没考上大学,这在父母的料想当中。然而,这些事情都不影响她成为山城里众人瞩目的焦点人物。她的性格是高傲中透着倔强,这或许是美女的通病。父母、亲友走马灯似的给她介绍对象,有权有势的,有房有车的,或者是长得一表人才又有财富的,小伙子的条件一个比一个优越。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父母伤心得要命,春妮心疼爸妈勉强同意见个面,可无论见哪个,她都是头晃成拨浪鼓。春妮妈急得嘴上起泡,说:“差不多检阅一个连了,姑娘你挑花眼了吧。”春妮爸说:“闺女呀,就是选驸马也该有个准谱儿了!你看这一溜儿小伙子,条件好的咱以前想都不敢想,闭上眼睛随便抓一个都不赖。”“爸,我嫁的是人,不是权和钱。你们总没完没了提这事,烦,真烦!”春妮捂着耳朵开始撒娇。

春妮妈觉得女儿说得多少有些道理,那就按照春妮这以人为本的观念挑选吧。她转弯抹角不知道通过哪位神仙请来一位小伙子,名叫牛强,竟然是春妮小学时的同学,一米七八的个头,浓眉大眼,皮肤略黑,身体强壮,干活不惜力气,他是金矿操作机械的岗位工。

春妮说没啥印象,想不起来有这么个同学,千万别提处对象这茬儿。

牛强倒是个好脾气,对象成与不成暂且不论,他先将春妮家的一切重体力活承包了。

“爸,你给人家开工资!”春妮跟老爸赌气。

“开啥工资?”春妮爸一头雾水。“你雇来的力工,不给人家辛苦钱啊?”

“傻闺女,爸就想不明白了,你这是心疼他这个人呢,还是看你爸钱太多呢?”春妮爸歪着脑袋奇怪地盯着女儿。

“反正谁欠人情债谁去还,这事与我无关!”春妮看着爸爸那模样就感到好笑,捂着嘴要走。母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给我站住,听妈啰嗦一句,那个牛强脾气秉性好,为人也忠厚老实……”春妮妈拉着女儿说了牛强一大堆优点,却发现她在偷偷用脚尖逗着趴在地上的小黄狗。她假装生气地将女儿的手一甩:“上一边去吧,都说女儿是妈的小棉袄,知道心疼妈,可你净惹我生气!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

女儿见妈变了脸色,说得伤心,搂住妈妈的脖子便开始撒娇:“妈妈你还真生气啊,气病了就是女儿不孝了,那是多大的罪过呀!我呀,不光是你的小棉袄,还是大棉袍、厚棉裤呢!”妈妈被她哄乐了,婚姻大事却仍旧定不下来。

牛强的优点显露得越来越多,然而春妮并不喜欢这个很平凡的老同学。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模样呢?曾经有几位女同学在她的诗集里挑选出几个关键词,就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多才多艺”,牛强几乎与此不挨边儿。

春妮与牛强有一次比较正式的谈心。春妮说,你对我爹妈那样好,给他们当亲儿子呗,那咱俩就是亲兄妹。牛强说,俺家里有妹妹,俺要娶你当媳妇。春妮说,你想得美。一扭身再不搭理他。

第二天,看见牛强走进院子,春妮便急急忙忙跳出后窗逃走了。牛强看见并不生气,犹如回到自己的家,忙完屋里屋外的杂活儿,向春妮父母打个招呼便离开了。

牛强觉得俊俏女孩就应该个性鲜明,没有脾气的面瓜就缺少了灵性和魅力,这样想着,心里爱慕之情又增加了几分。

同学、兄长、朋友,牛强以多重身份接近春妮,逢年过节他把春妮家吃的穿的用的,都想在前头,以最佳的表现让竞争对手望而却步。他积极主动地融入这个家庭,甚至把自己当成其中一员。春妮有时在想,实在没办法,就把他当亲哥吧。

一晃两年过去了。牛强的朴实、勤劳以及对春妮的包容、呵护就像撒在这东北肥沃黑土地里的种子,慢慢发芽、成长了。当遍地绿茵、生机盎然的时候,春妮那颗喜爱春天、盼望春天的心陶醉了。她感受到了一颗真诚的心所带来的温馨和快乐,更能理解父母兴奋和期盼的眼神。父母已经渐渐走向衰老,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儿,把所有的爱都给予她,怕她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遇到一个善良踏实而又知冷知热的女婿,高兴得梦里都能笑出声。春妮对牛强渐渐产生了好感,江畔林边留下了他们逐渐热烈起来的话语和越走距离越近的足迹。

春妮想,他虽然长相一般,但心地善良,人又挺聪明,关键是真心实意对一家人好,这比那些土财主和牛哄哄的官员都强。能与这样的人共度一生,也是福分。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用手指按着牛强的鼻子尖:“算你小子有本事,我投降。”

俩人终于组建了一个小家庭。他们的收入不高,但维持正常的生活没有问题。但一年后情况有了变化,活泼可爱的儿子出生了,春妮不能外出工作,只得在家照顾儿子,靠牛强一个人的收入养活一家三口,钱明显不够用,生活变得有些拮据。

平凡的日子,再没有那么多浪漫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脑袋里更多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吃喝拉撒睡等琐碎事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过日子嘛,春妮想通了,也接受了,但是她潜意识里有个不服气的念头蠢蠢欲动,人一辈子就应该活得风风光光。

生活在盛产黄金的小城,春妮不戴金戒指,没有金项链。这在好多人眼里是不正常的事情,凭春妮这个美人胚子,日子过得这般寒酸老天都会觉着不公。可春妮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要跟牛强一起努力,改变生活状况。

儿子稍大一些,春妮妈接过去照看。春妮在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一份工作,在金矿下属公司的一个商店当售货员。她的工资微薄,家中的生活仍然没有多大变化。

那个时候个体生意红火起來,她索性辞职去摆地摊,卖一些衣裤和小孩玩具。她选择进货眼光独到,衣裤款式非常受欢迎,生意兴隆,收入可观。数钞票的感觉让春妮和牛强欣喜若狂。

可没高兴几天,有几个小混混前来捣乱了。他们盯上了春妮,围前绕后,满嘴污言秽语,甚至动手动脚。春妮换个地方,他们又追随而来。

一个短粗胖青年,牙叼黑杆烟,笑嘻嘻凑过来,突然在春妮胳膊上扭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就、就凭你这腰条,这小脸、脸蛋,干这个太可惜了。跟哥儿们走,钱你随便花……”“滚开!”春妮气得两眼冒火,拎起小椅子便砸过去。那几个人嗷的一声跑开了,可转眼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

一天傍晚,牛强骑自行车来接春妮回家,正碰上几个无赖在纠缠她。他怒吼着冲过来,将春妮护在身后。那个短粗胖青年阴阳怪气地吼道:“哟,哟,一脚没踩住,从哪个石缝儿蹦出个护花使者!给他开开皮!”四个小混混蜂拥而上,一通拳脚打倒了牛强。他口鼻流血,眼眶青紫,眼睛肿成一条缝。春妮从地摊上抓起两把剪刀,哭喊道:“你们这帮不是人的东西,老娘跟你们拼了!”她挥舞剪刀追赶他们,小混混四散逃窜,很快无影无踪了。春妮回身去搀扶牛强,扶了几次他才勉强坐起身。牛强苦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抹去嘴角的血迹,鼻孔又流出血来。春妮两行眼泪如山涧里的小溪倾泻而下。她掏出雪白的手绢,给牛强擦拭血迹,手绢瞬间就变得鲜红。她扔掉手绢,一把抱住牛强的脖子号啕大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义愤填膺,让他们去派出所报案;有人帮助他们收拾起地摊,劝他们赶紧去医院。牛强扶起自行车,将货物装好绑在后座上,一手推车,一手挽过春妮,在阴沉的暮色中缓缓向家中走去。

锅灶冰冷,春妮和牛强都没心思做饭吃饭。灯下,春妮给牛强脸上和手臂敷药,劝慰他:“好虎难敌群狼,咱不与他们一般见识。惹不起躲得起,我明天再换个地方。”牛强愧疚地凝视着妻子,轻声说:“是我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牛强心里清楚,春妮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无助,如果春妮不是嫁给他,还用得着抛头露面摆地摊吗?他叹着气不敢再想下去。

几天之后,春妮换的新地方河边广场出现了更令人烦恼的事。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坐一辆黑色轿车,带着两个彪形大汉,每天到春妮的小摊来买东西。中年男子并不问价,戴着两个大金戒指的手一比划:“这些,还有这些,全要了。”

“你用不了这么多的。”春妮有些茫然。

“这事你不用操心。”不等春妮算账,中年男子留下厚厚一沓钱,转身乘车离去。连续几天如此,即使春妮拒绝卖东西给他们,来人也不由分说,两个彪形大汉将货物装入轿车后备箱,丢下钱便走。

过了一会儿,一名男子带着一位中年女人开车来找春妮。男子叫那女人主任。主任对春妮说:“上车吧。我们公司的吕总要跟你谈谈。”

“不上车,有什么话,就在这说。”

“你这孩子,还挺倔。实话跟你说吧,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吕总想请你到我们公司上班,你也不用这样辛苦了。”

“这是遇到贵人了,可是我也不会做啥呀!”

中年女人俯身嘴贴到春妮耳边,低声说:“他媳妇去世两年多了,身边缺个生活秘书……”

春妮打开斜挎在腰间的小包,拿出厚厚的一沓钱,交给主任:“这是他们买东西的钱,都在这。你们老板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他。我不会当秘书,也不想去你们那儿工作。”

“别人还盼着有这样的机会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谁盼着就让谁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此后,街市上再没有人见到春妮摆地摊的身影。她悄悄托人给自己找了一个最隐蔽但是收入较高的工作,到采金矿井下背矿石,这一切牛强并不知情。那年代还没有实行机械化开采,主要靠人力搬运矿石。这个工作又脏又累,还非常危险,很多男人宁可不挣钱,少挣钱,也不愿意下井。在井下几十米甚至是一二百米的深处,低头弯腰长时间爬行在狭窄的巷道里,一筐一筐背着沉重的矿石艰难运至井口。工装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特别难受,呼吸总是感觉不顺畅,即使拼命喘气也总有窒息的感觉。巷道里险象环生,身体的某个部位,随时可能被石头砸伤或者剐伤。

同在金矿工作的牛强,在地面上负责矿石的粉碎加工。他也曾下过矿井,背过矿石,对这个工作很了解。有人问他,是不是你媳妇下井背矿石了?他大吃一惊,赶紧跑到井口去核实。前几天他感到妻子有些反常,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还以为她摆摊风吹雨淋身体不舒服了,没想到她竟然下井了,这是为挣钱不要命了。

换班时春妮从井下上来,脸上黝黑,一说话露一口白牙,一见牛强惊讶地问:你咋来了?

牛强一把抱住春妮,心疼得落泪:“我的小祖宗啊,你可是咱家的金枝玉叶,绝不能让你去干这种活儿。你要是有点闪失,我和儿子可咋办?”

“你就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春妮的倔脾气又犯了,牛强百般劝阻也没效果,他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

春妮下矿井背矿石,避开了很多让她烦恼的骚扰,又能按计件工资多劳多得,辛苦但心情舒畅了许多。夜里躺在床上,她与牛强掰着手指计算着,需要多久能住进宽敞明亮的楼房。装修的样式一定要时髦,家具最好全部换成新的。春妮自言自语着,紧紧依偎着牛强入睡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春妮的身体逐渐消瘦。她常常感到胸闷,还不停地咳嗽。这天,当工友把装满矿石的筐放到她背上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比往常沉重了许多。她仍然咬紧牙关朝前走,突然,感到心口一热,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来。她头晕目眩栽倒在地。

她的身体几乎累垮了,不能再背矿石了,这本来就不是女人应该干的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后,她被安排到更衣室当物品发放员,这是个相对轻闲的岗位,当然收入也比较低。她仍旧是勤勤恳恳地工作,以女性特有的细心和温柔,提醒工友在服装、鞋帽、灯具安全备品等方面别疏漏。

连春妮自己也不会想到,正是在更衣室这个比较轻闲的岗位上,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位不速之客竟然搅乱了她的心,更搅乱了她的家庭生活。

在更衣室时间一长,她发现总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位很英俊的青年,与其他那些面色晦暗、性格粗犷的工友相比,他显得白净、挺拔。他淡淡的微笑和一身洗得发白的干干净净的工作服留给她极好的印象。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偶尔会忘情地凝视她,微笑中透着欣赏与陶醉。

“多纯真的大男孩啊!”她在心里感慨着,与他对视的时候,她立刻感到面颊发烫。他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她与他交谈,感到轻松、舒畅,他年纪不大,竟然完全能够理解她生活的难处和心底的苦衷。他还善于制造点出人意料的浪漫情调,一束鲜艳的野花,一个心形的小蛋糕,都在她心里激起波澜,同时也带来不安。在更衣室里,仅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一个意外的拥抱和亲吻,让她顿觉惊慌和羞涩。她想逃离,可这是她的岗位,只要在这工作,每天都得与他见面。她不想失去眼前的工作,更何况那种初恋般的牵挂和惊喜,已经使她沉寂的心躁动不已了。

春妮面对牛强时,觉得心里有些发虚,她暗暗骂自己,儿子都那么大了,还萌动年轻人一样的情感,是不是有些没正事?

面前的大男孩,并非她心中最理想的白马王子,但那青春焕发的魅力,却让她难以割舍。在魔法一般的诱惑中,春妮最初的惶恐和愧疚逐渐退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人的感情进一步升温。在一个风清月明之夜,他们发生了超越朋友的关系。这特殊的情感似洪水泛滥,一发便不可收。

时间久了,在工友的风言风语中,两个人感到芒刺在背,但又像陷入了巨大的漩涡中难以自拔。

一天,春妮下班回到家,见牛强一个人在喝闷酒,不像往日那么热情。她问:“你怎么了?”

他呼呼地喘着粗气,将一杯酒一饮而尽:“我怎么了?我想问问你怎么了?”

空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哗的一声破碎了,牛强的手被划破,鲜血流下来。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春妮一边说着一边翻出纱布给他包伤口。牛强一下将纱布甩到旁边:“你做的好事,我都说不出口!”

他指着妻子,手在颤抖:“你为什么要对不起我,你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他像发怒的雄狮,瞪着眼睛向她怒吼。

她明白了,自己的事他全知道了。

她能夠理解,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容忍妻子在外面做这种事。

她说:“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你说怎么办?”

他说:“离婚!”他态度坚决,看来他已经在心里反复衡量过这个决定。

她还是感到震惊了,那个曾对她充满柔情、言听计从的牛强不见了。

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你还真是一个男子汉。我承认是我错了,对不住你。说心里话,我舍不得咱这个家。可是,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离吧……”

她脸红红的,低下头,泪水悄悄地滑落。牛强却扭脸看着一旁,不理睬她。

第二天下午,两个人各拿一本离婚证,从婚姻登记处出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便失魂落魄一般,沿着人行道默默地向前走。牛强在前边,春妮在后,俩人步履蹒跚。

她喃喃自语着:“挺好的家,就这么散了……我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在一棵大柳树下,牛强站住脚,转回身,通红的眼睛里泪花晶莹。他凝视着春妮说:“不做夫妻了,我们还是朋友。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我还会帮你。”

春妮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泪流不止。

半个月后,牛强调走了,到四百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地方的金矿工作,离开了伤心之地。

他把家中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春妮和孩子。

春妮情绪低落,她常常想起牛强,想起以前那个温馨的家,自己背叛的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一个人,失去的是那么纯真的一颗心,她想着想着便泪眼婆娑。曾经拥有的幸福,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了。

春妮离婚后的生活充满坎坷,那个英俊的大男孩,压根儿没有娶她为妻的想法,不过是用甜言蜜语哄她一时开心而已。

真正的坎坷是从两年后的一天开始的。当时春妮的工作是在一号矿井负责往井下送风,下午两点多钟,她到三十多米深的井下检查风带,返回时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便失去知觉。原来,是其他巷道放炮,导致一号井壁矿石坠落,她被砸在井底。

从昏迷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埋在矿石堆里,腰部以下没有一点知觉。这天成为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她只有一个想法:为了儿子,我得活着出井。

工友七手八脚地将她抢救出来,送到省城医院。医生迅速诊断,立即给她做手术。

手术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五点了。在病房里,刚刚脱离麻醉状态的春妮,蒙眬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的个子,宽阔的肩膀。那个英俊的大男孩来了,春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喃喃自语:“别害怕,没事,没事的……”

“春妮,春妮,你终于醒了!”她对面的男人急切呼唤着她。这声音是这么熟悉,她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是你啊,牛强。”她有气无力地说,仿佛是在梦中,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当牛强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时,她知道,牛强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来帮助她了,他是言而有信的人。

她不停地流泪,牛强就不停地给她擦拭:“有我在,别怕。好好休息,我请八天假呢,专门照顾你。过几天,我爸妈、妹妹都过来护理你。”

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呜呜地哭个不停:“是我不好,让你伤心、难过,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

春妮腰部和腿上都缠着绷带,打着石膏。牛强给他喂饭喂水,擦身体,倒大小便。夜里他披一件衣服坐在木椅上,守在她的床前,连续照顾她七昼夜,人整整瘦了一圈儿。她拉着他的手哽咽着:“你对我这么好不值得,我是一个坏女人……”

牛强说:“别想太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在,儿子就有妈。”

牛强要离开医院回金矿了,母亲和妹妹接替他照顾春妮。他为春妮的伤情担心,一步三回头。

春妮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身体状况没有任何好轉。她一再追问,大家不得不告诉她实情:她腰椎、胸椎各有一节粉碎性骨折,而且中枢神经坏死,胸部以下将终身瘫痪。

春妮沉默了,没有了忧伤,也没有了泪水,脸色白得瘆人。她想起了对她百般疼爱、让她无颜面对的牛强,也想起了送来一束鲜花便匆匆告别,不久又辞职离开金矿的大男孩,心里五味杂陈。

深夜,她趁别人不注意,用一把水果刀狠狠地割向左胳膊,瞬间被罩床单一片殷红。她痛苦的呻吟惊起了牛强的妹妹,她拉过一条毛巾缠住春妮的伤口,声嘶力竭地喊着:“大夫,大夫!”

春妮挣扎着:“别管我!家散了,我又瘫痪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春妮再一次被送上手术台,她的伤口缝了一百多针。

她从昏睡中醒来时,又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牛强风尘仆仆地来看望春妮,还特意给她带来一枚精美的纯金戒指。

牛强将戒指戴在春妮的右手无名指上,说:“春妮,不许做傻事了。我回来陪着你,再也不走了。”

春妮流着泪笑了,惨白的脸上泛起两朵羞涩的红云。她将戒指贴到唇边轻轻地吻着……

作者简介:赵文明,在职研究生学历,高级记者,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林市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江城晚报社副总编辑;兼任吉林省名人研究会理事、副秘书长,吉林市新闻工作者协会副秘书长。有多篇新闻报道、散文、诗歌、小说、文艺评论、文学纪实作品刊载于国家及省、市级报刊。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十几部优秀新闻作品集、文学作品集或年度文学作品选。出版诗集《这世界依然爱你》,主编系列散文集《松花江上月亮船》。

(责任编辑 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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