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红一

第一幕 乡亲全都去哪儿了

[光启。

[晨曦如瀑，杂草丛生的院子，窗纸泛白。

[院中伫立丑石，背面是个鸡窝。人偶装扮的小母鸡，变戏法般屙下一枚金蛋，抱在怀中，充满怜爱。

[木楼门窗紧闭，小母鸡跳上丑石，戴上公鸡雄冠开始打鸣。

[歌曲之一：《乡亲全都去哪儿啦》

伴唱：

母鸡竟然学打鸣，

杂草疯长吃庄稼。

昔日欢乐无踪影，

乡亲全都去哪啦？

[一楼门窗打开，三位老人默契地扯起喉嚨，冲楼上喊。

众老人 喂，起床喽，太阳晒到屁股啦！

[歌曲之二：《快点洗脸把牙刷》

老木偶 （唱）楼上十岁李想娃，

老邮差 （唱）太阳晒到屁股啦。

老裁缝 （唱）赶紧起床吃早餐，

老木偶、老邮差 （唱）快点洗脸把牙刷。

众老人 起床喽！

[李想无精打采地走上阳台，伸个懒腰。

[歌曲之三：《差点见到我妈妈》

李 想 （唱）学打鸣的小母鸡，

爱唠叨的老人家。

好梦刚刚做到一半，

差点梦见我妈妈。

众老人 （唱）乡亲打工都走了，

赵钱孙李凑一家。

不是亲人胜亲人，

老头老太哄小娃。

老裁缝 （唱）李想呀——

老邮差 （唱）李想呀——

老木偶 （唱）李想呀——

众老人 （唱）吃饭喽！

[丰盛早餐端上，老人们冲李想频频招手。

李 想 我吃不下。

老邮差 李想呀，你怎么啦？

李 想 没怎么……

老木偶 李想啊，我给你煮个鸡蛋？

小母鸡 （单手举蛋）咯咯哒。

李 想 不想吃……

老裁缝 那……煎个鸡蛋？

小母鸡 （双手捧蛋）咯咯哒。

李 想 不爱吃……

老木偶 给你炒个鸡蛋？

李 想 天天吃鸡蛋……（打个呵欠）满嘴的鸡屎味儿。

老木偶 莫非……（瞄一眼小母鸡）你是……

众老人 想吃鸡肉啦？

小母鸡 咯咯哒……（晕倒）

李 想 什么都不想吃，我就是想赶紧再去睡一会儿。

老裁缝 再睡也做不到刚才的梦啦，不如赶紧吃早餐。

李 想 （被说中心事）唉——

[小母鸡醒来，赶紧藏进鸡窝。

老邮差 李想，我有个好消息，你想不想听啊？

老裁缝 自从乡亲们走了之后，再没有听过好消息喽。

老木偶 老邮差你少卖关子，有话快点说。

老邮差 昨天呐，我骑着自行车去镇上办事，遇见从城里来乡下扶贫的吴书记，他亲口对我说呀……（端水牛饮）

李 想 邮差爷爷，他到底说什么啦？

老邮差 他说呀，咱们村也要通电话通网络啦，到时候你就可以用手机，跟城里打工的妈妈视频聊天喽。

李 想 真的，什么时候可以视频聊天呀？

老邮差 也许……大概……可能……在年底之前吧。

李 想 啊……还要那么久。

老裁缝 通电话我知道，通网络是什么呀？

老木偶 反正都是新生事物……（有些说不清楚，转身去拍那辆老式邮递自行车）就跟当年，头一回见到这家伙一样。

李 想 爷爷奶奶你们聊……（又打呵欠，转身要走）我去睡觉了。

老裁缝 李想，先吃饭……

老木偶 李想，哪怕喝口汤也行啊……

老邮差 李想你看——（突然掏出信封）这是什么？

李 想 妈妈来信啦？（飞奔下楼）快给我！

[歌曲之四：《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众老人 （唱）城里汇款到乡下，

每月分毫都不差。

妈妈打工为儿子，

李想真是幸福娃。

[李想抢过信封，那是一张汇款单。

李 想 （唱）不懂幸福是什么，

反正每天都在想妈妈。

汇款单上的钱再多，

不如妈妈半句话。

妈妈妈妈你在哪儿？

[李想感到失望，汇款单落地。

老裁缝 哎呦喂，这汇款单可不敢丢啊！（赶紧捡起）这都是你妈妈在城里打工挣来的血汗钱呐。

老木偶 每月都按时汇款，咱们李想的生活标准比村长还高呢。

老邮差 村长算什么，都赶上乡长啦。

老裁缝 对呀……（把汇款单塞给李想）快拿着。

李 想 我不要钱。

老木偶 钱都不要，你想要什么？

众老人 是啊。

李 想 我想拿所有汇款单，去换妈妈一封信，哪怕只写一句话都行。

老木偶 信……（一愣）这信件嘛，归老邮差管。

老裁缝 信呢？（冲老邮差使眼色）

[老裁缝和老木偶逃避一般，去张罗早餐。

老邮差 有信有信……（拍脑门，想借口）信在路上走着呢。

李 想 邮差爷爷这句话，天天挂在嘴上，我才不信。

老邮差 这一次……是真的。

李 想 那我问你，妈妈寄的钱，每个月都能准时收到……（伸手讨要）可妈妈写给我的信呢？

老邮差 也是啊……（见老裁缝和老木偶装聋作哑，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钱嘛，它没有感情比鸿毛还轻，所以跑得特别快。这信嘛，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的，比泰山还重，就像是小脚老太太……（斜眼瞄着老裁缝）在路上慢慢走着呢。

老裁缝 哎……（忍气配合）这好饭不怕晚，好信呐，不怕慢。

李 想 那好吧，我就再信你们一回。

老裁缝 这就对了……（如释重负）快吃饭。

李 想 你们吃吧，我真的不饿。

老木偶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你正长身体呢，不吃东西怎么行？

二老人 是啊。

李 想 可我不想吃。

众老人 那你到底想什么呢？

李 想 我……（欲言又止）说了你们也不懂。

老裁缝 那可不一定……

二老人 說说看。

李 想 后天就要开学了，可是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众老人 作文？

老邮差 嗨，不就是写个作文嘛，吃完早餐，我来辅导你。

李 想 你确定？

[老裁缝和老木偶笑得喘不过气。

二老人 就——凭——你？

老邮差 嗯……（底气不足）

二老人 辅导他？

老邮差 啊……（咬牙硬撑）

老木偶 老邮差啊老邮差，你可真是癞蛤蟆打呵欠——

老裁缝 好鬼大的口气哦。

老邮差 你们俩不服，是吧？

二老人 服！

老裁缝 我走路……扶（服）树。

老木偶 我上厕所……扶（服）墙。

老邮差 实话告诉你们……（恼羞成怒）我邮差干了大半辈子乡村邮递员，读过的报纸看过的书啊，能摞成一座山呢。

老木偶 吹，你使劲儿吹。

老裁缝 我来说句公道话，老邮差要是改一个字，那还真不算吹牛。

老邮差 改……什么字？

老裁缝 你把这“读”和“看”，都改成“送”字，试试？

老邮差 好！我老邮差送过的报纸送过的书能摞成一座……

二老人 哎，谦虚多了。

老邮差 哼……（发觉上当，翻报纸生闷气）

老木偶 照他那么吹，我老木偶这辈子唱过的戏，那岂不是——（模仿女歌星）多过了刘三姐，门前那条河……（剧烈咳嗽）

李 想 爷爷……（跑上前搀扶）您没事儿吧？

老木偶 没事儿，调儿起高了。

老裁缝 吹牛谁不会呀，反正不交税。我来问问你们，谁没有穿过我老裁缝做的衣裳？

所有人 都穿过。

老裁缝 我呀，要是把这几十年来，给全村祖祖辈辈、家家户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做的衣服都连在一起呀……（大喘气）

老木偶 老毛病又犯了……（伸手抓药瓶，被李想抢过）

李 想 奶奶……（小心喂药）您慢点喝药。

老裁缝 （缓过气，问李想）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李 想 您要是把这几十年来，给全村祖祖辈辈、家家户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做的衣服都连在一起呀——

老裁缝 哎，准能给整个地球做一条大裤衩。

老邮差 我说老裁缝……（撇嘴抖报纸）这地球块头可大啦，光穿裤衩多不文明啊，有能耐你再给它做条大背心呗。

老裁缝 你老邮差敢辅导李想写作文，我就敢给地球做裤衩背心。

老邮差 嘁，现在谁还穿土布衣服啊？就你那把老剪刀呀，剪剪那些破纸片子也就行了。

老裁缝 破纸片子？（顿时急眼，拿出剪纸）怎么说你也是送过几十年报纸的人呐，我这叫中国剪纸艺术，它还入选了联合国那啥啥……（一时想不起来）

李 想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老裁缝 你看看，人家有文化不在年高，你这没文化空活百岁。

老木偶 耶，说的真好，完美地KO了老邮差。

[老木偶搀扶老裁缝坐下，如同迎接英雄凯旋。

老邮差 好好好……（自找台阶）我收回刚才的话还不行？要不这样，咱们三个共同辅导李想写作文，OK不OK？

二老人 OK。

老木偶 李想啊，快把作业拿下来，这里太阳晒不到……（搬凳子到阴凉处，却被老邮差抢先坐下）李想你快告诉我……（一屁股坐老邮差身上）你你你……

老邮差 作文要紧，你快问嘛。

老木偶 噢，这作文题目是什么呀？

李 想 月亮的故事。

老邮差 月亮上能有啥故事？

李 想 哼！（起身欲走）我就知道……

老木偶 有故事！（拉住李想，推开老邮差）怪不得老裁缝说你没文化，月亮的故事可多啦。李想呀，在我老木偶肚子里，有一间小卖部……

李 想 小卖部……（咽口水）

老木偶 可不是你们学校门口那种，净卖些辣条、薯片什么的垃圾食品，在我这间小卖部里……（拍肚皮）装的都是月亮故事。

李 想 真的？爷爷，你快讲给我听听呗。

老木偶 真想听？

李 想 嗯。

老木偶 那好……（冲老裁缝眨眼）先吃饭。

李 想 可我想听完再吃饭。

老木偶 李想小朋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众老人 是啊。

李 想 热豆腐不赶紧吃，就变成臭豆腐啦。

老木偶 我说不过你，大家伙都来评评理……（老邮差赶紧凑上来）不吃饭能听月亮故事吗？

众老人 门儿都没有。

李 想 那……好吧。

[老人们露出笑容，给乖乖吃饭的李想，扇风喂水。

[天渐暗，口琴声起。

[歌曲之五：《我想和你交朋友》

伴唱：

太阳走，星星留，

黑夜像谜猜不透。

月亮请你快出来，

我想和你交朋友。

第二幕 天上人牵动天下心

[一弯月牙儿，悬挂天边。

[老木偶像个不可一世的将军，将二位老人指挥得团团转。

老木偶 我说你们俩，能快点儿吗？

二老人 （肩扛巨大衣架，笨拙上场）来了来了。

老木偶 往前往前，往后往后，停停停，哎呦喂，我见过笨的，可从来没见过你俩这么笨的。

老裁缝 你这个老东西！（喘气撂下衣架）把我当成你手里的小木偶了，是吧？

老郵差 老伙计，这又不是过大年唱大戏，差不多就行了。

老木偶 错！在艺术面前只有讲究，绝不能将就……（态度严厉地）OK？

二老人 OK。

[床单像块银幕，挂在院子里。

[李想搬着小板凳下楼，跟小母鸡依偎相伴。

老木偶 （格外兴奋）我说伙计们——

二老人 在。

老木偶 抄家伙！

二老人 是。

[老木偶口念锣鼓经，一个亮相将鞋子甩出老远。

老裁缝 在这儿呢……（帮捡鞋子）你的破鞋。

老木偶 各位父老，列位乡亲，没有君子，不养艺人……（在身上拍打出一连串响动）我老木偶行走江湖初到贵地，大家有钱捧出钱囊，没钱拍个巴掌——

老邮差 停停停……（摁车铃打断）怎么还是几十年前跑江湖的老一套呢？

老裁缝 说好的与时俱进呢，不是要从高原走向高峰的吗？换频道。

老木偶 亲爱滴李想小盆友……（模仿港台腔主持人）在那浩瀚银河月亮之上，藏着好多好多千古难解之谜，你有木有兴趣想知道吔？

李 想 有。

老木偶 OK，夕阳红留守老人演出队，经过一整天的紧张排练，现将一出非遗剧目《嫦娥奔月》奉献给广大的……（急忙改口）一位小观众。

老邮差 还有一只小母鸡。

小母鸡 咯咯哒……（兴奋地扇动翅膀）

老木偶 先鼓掌后欣赏喽，请问掌声在哪里？

李 想 （拍手）掌声在这里。

老木偶 老裁缝——

老裁缝 在。

老木偶 老邮差——

老邮差 有。

老木偶 你们都OK了吗？

二老人 OK。

老木偶 那我们就——

众老人 唱起来呀！

[老裁缝开合剪刀，老邮差敲打座簧，老木偶操偶吼高腔。

[李想依偎着小母鸡，看得津津有味。

[歌曲之六：《月亮故事唱不完》

老木偶 （白）胸中聚成竹，

舌底翻莲花。

悲欢离合人间事，

喜怒哀乐世上情。

把古往今来从头说起，

将悲欢离合再叙从头啊——

[手电筒骤亮，后羿、王母、嫦娥、吴刚、玉兔、桂花树等鲜活的木偶形象，投映在床单上。

老木偶 （唱）从前从前的从前，

十个太阳闹翻了天。

后羿射日救苍生，

王母娘娘赏他一颗神药丸。

众老人 （唱）这颗神药是真稀罕，

吃下肚就能飞上天。

后羿把药丸带回家，

交给那嫦娥来保管。

[李想好奇地追到床单后头，被老木偶推了出来。

李 想 那后来呢？

老木偶 莫急莫急，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三位老人踩着戏曲丑角矮桩，夸张地载歌载舞。

老木偶 （唱）嫦娥手拿神药丸，

感到好奇放嘴边。

一不小心吞下肚，

像片羽毛飞上天。

众老人 （唱）月亮太高不胜寒，

蟾宫寂寞不好玩。

嫦娥越想越后悔，

从此有家难回还。

老木偶 （唱）会飞才能回人间，

嫦娥发誓造药丸。

吴刚帮忙砍桂树，

玉兔捣药熬红眼。

众老人 （唱）一天天呐，

一年年吔。

造药丸哎，

实在难啊。

天上人牵动天下心，

月亮的故事唱不完。

[老人使出看家本领，李想渐渐眉头紧皱。

老木偶 李想啊，这样的月亮故事，你从来没见过吧？

李 想 嗯。

老木偶 那你一定很喜欢吧？

李 想 我——

老木偶 必须要说实话。

众老人 大声说。

李 想 我不喜欢！

众老人 为什么？

李 想 太假啦。

老木偶 假？这月亮上有个天天想家的嫦娥，嫦娥跟前有个天天砍树的吴刚，吴刚身边有个天天捣药的小白兔……很真实嘛。

李 想 我们请台下的小朋友们来评评理，你们说这个故事假不假？

小观众 （七嘴八舌）假……不假……

李 想 亲爱的小朋友们，你们知道神舟飞船吗？

小观众 知道。

李 想 听老师说呀，从1999年11月20日6点30分发射的神舟一号无人飞船，到2016年10月17日7点30分发射的神舟十一号载人飞船，咱们勇敢智慧的宇航员叔叔阿姨们，已经遨游太空好多次了，大家说神舟飞船牛不牛？

小观众 牛。

李 想 棒不棒？

小观众 棒。

李 想 既然有那么牛那么棒的飞船，嫦娥姐姐为什么会困在月亮上下不来呢？

众老人 是啊。

李 想 她只要冲宇航员叔叔阿姨招招手，不就能搭上顺风飞船回家团聚了吗，小朋友们你们说对不对？

小观众 对。

老木偶 不对！（急得乱转圈圈）这是演戏，不能当真。要是当真呐，就入不了戏啦。唉，真不明白……（手指台下）你们这些小脑袋瓜子，整天都想什么呢？

众老人 想什么呢？

[一束追光，笼罩着迷茫的李想。

[歌曲之七：《我在想》

李 想 （唱）我在想——

书声朗朗的课堂，

一眨眼变得空空荡荡，

小伙伴们去哪里上课听讲？

众老人 （唱）我们也想——

娃仔们的功课怎么样了，

你们在城里过得好吗？

李 想 （唱）我常想——

田间不再播种食粮，

杂草到处蔓延生长，

大人们有没有难过心伤？

众老人 （唱）我们也想——

盼望亲人回到小村庄，

喝着米酒唱着山歌聊聊家常。

李 想 （唱）我不敢想——

妈妈打工那么繁忙，

累了一天也许连饭都吃不上，

会不会把我彻底遗忘？

众老人 （唱）我们更不敢想——

这世界太匆忙，

老人家有点儿跟不上……

[老人们缄默不语。

李 想 妈妈她……（忽然感伤）肯定不爱我了。

众老人 唉……（猛觉不对）哦不……爱。

李 想 你们又在哄我，从你们大人嘴里，我们小孩子，永远听不到真话。

老邮差 李想，你想想，妈妈要是不爱你，她会从城里给你寄书，寄生活费？

二老人 是啊。

老木偶 李想，你再想想，你妈妈要是不爱你，她会给你买衣服，还买口琴？

二老人 是啊是啊。

老裁缝 李想，你使劲想想，妈妈要是不爱你，她会跑到城里打工挣钱，供你上学念书？

二老人 是啊是啊是啊。

李 想 你们说的，我都懂……（愈发委屈）可妈妈要是真的爱我，她就不会把我像小狗小猫一样，丢给你们啦。

老木偶 不是丢，是——

众老人 临时寄存。

李 想 寄存？我又不是东西。

众老人 你是东西。

李 想 我是什么东西？

众老人 你不是东西。

李 想 哼，我到底是不是东西？

老木偶 你既是东西又不是東西……

老邮差 你既不是东西又是东西……

老裁缝 瞎说什么呢？你们这两个词不达意的老东西。

李 想 不要再骗我啦！我就是被妈妈丢弃不要的——累赘。

众老人 你不是累赘……（急得抓耳挠腮）你是……你是……

小母鸡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是——宝贝。

众老人 对，宝贝！

[众人吃惊地望着小母鸡。

李 想 小母鸡……（难以置信）你居然会说人话？

小母鸡 我我我……

李 想 天呐，往后我还怎么好意思吃你下的蛋呀。

众老人 是啊。

小母鸡 吃吃吃……

[小母鸡试图说些什么，吓得老人东躲西藏。

老木偶 小母鸡成精啦！

众老人 这世界变化大……

李 想 小母鸡，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憋在心里讲不出来呀？

小母鸡 嗯嗯嗯……（使劲点头）

李 想 爷爷奶奶，你们快帮帮小母鸡吧。

老木偶 有了。

李 想 怎么帮？

众老人 三句半。

小母鸡 咯咯哒……（高兴地跳起来）

[老人转身，各抄特色乐器。

老木偶 母鸡要把人话讲——

老裁缝 词不达意口难张——

老邮差 说不出话怎么办——

小母鸡 我唱！

[歌曲之八：《小母鸡我在这里把歌唱》

小母鸡 （唱）打起那个渔鼓是咚咚地响，

小母鸡我在这里把歌唱。

唱得不好就请原谅，

唱得好来请鼓掌。

有一天我在鸡窝练唱歌，

你妈妈拿着行李门前过。

她一步三回头眼泪一直往下流，

把儿子留在村里为娘舍不得。

揣一张你的照片紧紧贴在心窝，

在城里她想儿子是整夜睡不着。

不管脏活累活妈妈努力工作，

只为早点挣够钱接你进城——

接你进城去上学！

[老人用自行车驮起李想，模拟城里上学的情形。

老木偶 （唱）感谢小母鸡，

说出大实话。

老裁缝 （唱）妈妈进城打工真是不容易，

把你留在乡下是不得已啊。

众老人 （唱）不得已不得已，

是真的不得已。

老邮差 （唱）等到有一天，

妈妈肯定会回到村里。

老裁缝 （唱）把李想接到城里去，

从此以后永远都不分离。

众老人 （唱）团聚，

在一起。

团聚，

不分离。

李 想 （唱）妈妈，

对不起，

我错怪你了。

[收光。

[口琴和木吉他，在相互倾诉着。

[光复明，李想呆坐阳台上，抬头望天。

[老人躲在丑石后，望着阳台上孤单的身影，叹息。

老木偶 唉，他就像被丢下的小狗小猫，真可怜。

老裁缝 他每天晚上，都捧着妈妈的照片哭，还在梦里喊妈妈。

老邮差 报纸上说，我国留守儿童和流动儿童好几千万，自杀率——

众老人 自杀？（不敢想象）嘘！

[老裁缝拎着大剪刀，突然站起。

老木偶 你要干什么？

老裁缝 心里憋闷，我剪杂草去。

老邮差 剪了也白剪，省点力气吧。

老木偶 乡亲都走啦，村里缺人气，这杂草只会越来越多。

[老裁缝手中的剪刀，掉在地上。

[丑石收光。

[阳台上，李想仰望夜空。

[歌曲之九：《儿子想妈泪花流》

童声唱：

月亮走，我不走，

我和月亮拉勾勾。

请你捎句心里话，

儿子想妈泪花流。

第三幕 谁会相信小李想

[院子里的杂草，缠上了楼梯。

[李想小狗小猫一般，蜷缩石头上睡着了。

[天上月牙儿变成一轮圆月，继而幻化成慈爱的美丽脸庞。

李 想 （呢喃惊坐）妈妈——

妈 妈 儿子。

李 想 （不敢相信）妈妈……（走下丑石）我好想你。

妈 妈 妈妈更想你啊，儿子。

李 想 妈妈……（有些不解）你不是在城里打工吗，怎么跑到月亮上去了？

妈 妈 我的工作，本来就在月亮上呀。

李 想 啊？妈妈，那你见到嫦娥姐姐了吗？

妈 妈 嫦娥姐姐？没有。

李 想 可是爷爷奶奶说，嫦娥姐姐飞到月亮上下不来了，每天都在研制一颗能飞回人间的神药丸呢。

妈 妈 那只是一个传说故事，在月亮上只有妈妈一个人。

李 想 月亮上只有妈妈一个人？那该多辛苦、多寂寞啊。

妈 妈 只要能为天下的母亲和孩子传递思念之情，妈妈就算再辛苦再寂寞也是值得的。

李 想 妈妈，那你在月亮上做什么工作，好玩儿吗？

妈 妈 我的工作看起来很简单，就是用一张神奇的魔毯，每天晚上去遮挡月亮。

李 想 为什么要遮挡月亮呀？

妈 妈 这可是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哦。

李 想 妈妈，你能告诉我吗？

妈 妈 好，你先把眼睛闭上，从五数到一再睁开。

李 想 （乖乖閉眼）五、四、三、二、一……

[一块魔毯从天而降，飞到妈妈手中。

[妈妈变魔术般舞动魔毯，李想惊讶地捂住嘴巴。

[歌曲之十：《我的工作很平凡》

妈 妈 （唱）我的工作很平凡，

手中工具是魔毯。

付出所有也无悔无怨，

默默地为月亮代言。

上弦月表示所有孩子，

将自己的妈妈思念。

下弦月证明天下的妈妈，

把儿女都爱在心间。

一轮明月当空，

是祝福好人平安。

几番阴晴圆缺，

在提醒人生苦短。

如果有那么一天，

你抬头什么都看不见，

肯定是妈妈太累太累了，

没有力气舞动魔毯。

[妈妈收毯，千变万化的月亮，还原成月牙儿。

李 想 妈妈，原来是你在替月亮说话。妈妈真了不起，妈妈好伟大！

妈 妈 儿子，这是每一个人都应尽的义务。

李 想 应尽的义务……（百思不解）为什么呀？

妈 妈 因为，在一切美好事物的背后，都有人在默默无闻地奉献着。

李 想 在一切美好事物的背后，都有人在默默无闻地奉献……（点头笑了）妈妈，我明白了。

妈 妈 儿子，你明白什么了？

[歌曲之十一：《奉献》

李 想 （唱）没有勤劳的农民伯伯，

就没有香甜的大米白面。

妈 妈 （唱）没有辛苦的清洁工阿姨，

就没有干净的街道公园。

李 想 （唱）没有慈爱的老师培养，

就没有美丽的书香校园。

妈 妈 （唱）没有平凡的科学研究，

就没有伟大的潜海飞天。

李 想 （唱）在每一种美好的背后，

都有人在默默无闻地奉献。

我也要努力学习呀，

为创造新的美好出力流汗。

李 想 妈妈，我也要努力学习，为创作新的美好出力流汗。

妈 妈 孩子，你真的长大懂事了。

李 想 妈妈，你快教我使用魔毯吧，当你实在太累的时候，我去替你遮挡月亮。

妈 妈 好孩子，现在恐怕不行，妈妈该去工作了。

李 想 妈妈……（依依不舍）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呀？

妈 妈 孩子，只要你每天都是快乐的，只要你吹起口琴，唱起妈妈教你的那首《月亮谣》，无论相隔多久多远，你都会感觉到妈妈就在你的身边。

李 想 嗯，我记住了……（努力忍住眼泪）妈妈再见。

妈 妈 儿子再见！

[母子挥手，妈妈隐去。

[丑石上的李想，睡得格外香甜。

[曙光乍现，小母鸡几经努力屙不出蛋，向小观众求助。

小母鸡 亲爱的小朋友们，小母鸡遇到困难下不了蛋啦，大家能为我加油鼓劲吗？

小观众 好！

小母鸡 咕咕咕咕……撸起袖子。

小观众 咕咕咕咕……撸起袖子。

小母鸡 咕咕咕咕……加油下蛋。

小观众 咕咕咕咕……加油下蛋。

小母鸡 （干劲倍增，屙下硕大鸡蛋）谢谢你们啦，小朋友们。

[小母鸡转身看到熟睡的李想，惊慌无措。

小母鸡 不好啦，快看呀……

众老人 （纷纷跑出）到底怎么啦？

[看到石头上的李想，老人大吃一惊。

老木偶 留守儿童可怜人……

老邮差 有床不睡睡石墩。

老裁缝 受凉感冒怎么办？

小母鸡 打针！

李 想 （翻身坐起，满脸带笑）Good morning！

老木偶 狗捣……

老裁缝 猫拧？

小母鸡 他说“早上好”。

老邮差 快瞧瞧，连小母鸡都能当英文翻译啦。

小母鸡 我是一只学习鸡嘛……（跟李想击掌）耶。

李 想 爷爷奶奶小母鸡，你们猜……（跳下丑石，兴高采烈）我昨天晚上见到谁啦？

众老人 该吃早餐啦。

李 想 我有一个天大地大的秘密，要告诉你们听。

老裁缝 有什么秘密，能比吃饭还重要啊？

众老人 是啊。

李 想 这可比吃饭重要一千倍一万倍！

[李想骑上一旁的自行车，在院子里飞奔。

[老人们一路追赶，气喘吁吁。

[歌曲之十二：《有一个天大地大的秘密》

李 想 （唱）有一个天大地大的秘密，

我不想永远憋在心里。

昨天晚上梦见打工的妈妈，

她说她根本不在城里。

[李想骑在车上，老人们抓住车把后座，拔河般僵持着。

老木偶 （唱）自古童言无忌，

听了笑笑不必在意。

老裁缝 （唱）打工挣钱不在城里——

众老人 （唱）莫非到乡下去？

李 想 （唱）挣钱并不是最终的目的，

月亮上打工才有意义。

妈妈每晚舞动神奇的魔毯，

让月光播撒出爱的真谛。

老木偶 （唱）昨夜露宿染疾，

老邮差 （唱）感冒发烧胡言乱语。

老裁缝 （唱）赶紧去赶紧去……

赶紧去熬姜糖蜂蜜。

众老人 （唱）为他赶走寒气。

李 想 （唱）我有一个天大地大的秘密，

我媽妈根本就不在城里。

[李想难以摆脱，索性站到自行车座上。

老裁缝 哎呀，我的小祖宗——

众老人 快下来。

李 想 爷爷奶奶小母鸡……（余兴未消）妈妈一个人打工好辛苦，我真想去帮她一把。

众老人 怎么帮？

李 想 去月亮上。

众老人 去……（面面相觑）月亮上？

李 想 月亮上只有妈妈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你们说的……什么嫦娥吴刚小白兔。

[老裁缝试探李想体温，再摸自己额头。

老木偶 月亮上头妈打工……

老邮差 满口疯话听不懂。

老裁缝 谁能帮忙救李想——

小母鸡 医生！

众老人 对，快去看医生。

[老木偶背起李想，一晃三摇。

李 想 喂喂喂，快放我下来。

老木偶 去医院打一针，烧就退啦。

李 想 我没发烧，我没病……

老邮差 都胡言乱语要上月亮啦，还说没病？

众老人 是啊。

李 想 妈妈亲口告诉我的，此时此刻，她就在月亮上。

老裁缝 小祖宗啊，这天底下所有月亮的故事，都是大人们拿来哄小孩子的。

李 想 （挣扎着跳下）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小母鸡 他们要是相信你呀——

众老人 除非我们也病啦。

李 想 爷爷奶奶，我真的见到妈妈了。

众老人 不——可——能。

李 想 台下的小朋友们，可以为我作证……（手指台下）

[老人半信半疑，台前问询。

老木偶 小朋友们，你们相信李想说的话吗？

小观众 （异口同声）相信。

老裁缝 小朋友们，李想他真的见到妈妈了吗？

小观众 见到了。

老邮差 小朋友们，李想究竟有没有撒谎呀？

小观众 没有。

老木偶 小朋友们，李想需要去看医生打针吗？

小观众 不需要。

老木偶 他不需要，难道是——

众老人 我们需要？

小观众 对。

老裁缝 哎呦，完了完了！我们三个过时的老东西呀，实在是哄不住现在的小孩子啦。

老邮差 都进入新时代了，要与时俱进嘛，光靠哄是不行的。

老木偶 哄不住也得哄，出了事情怎么办？快上医院。

众老人 走。

[老人们捉住李想，抬起就跑。

李 想 我没病，快放我下来……

[小母鸡跟跑几步，突然停下。

小母鸡 小的说没病，老的说有病。医生最清楚，到底谁生病？

[收光。

第四幕 哪里有妈哪是家

[整个院子，几乎已被杂草占领。

[李想背对老人，不知在丑石上坐了多久。

[老木偶捧饭碗、老邮差抱西瓜、老裁缝举剪纸站成雕塑。

老裁缝 李想呀，喝点水吧。

老木偶 李想呀，吃点东西。

老邮差 李想呀，来口西瓜。

[李想无动于衷，老人们重重叹气。

老木偶 自打医院把家回……

老邮差 不吃不喝也不睡。

老裁缝 想办好事成坏事——

小母鸡 怪谁？

老裁缝 都怪老木偶，本来一切好好的，这老东西非要演什么“嫦娥奔月”，现在好了吧，变成“李想奔月”了，不怪你怪谁？

老邮差 就是，形势完全失控啦。

老木偶 哎哎哎，你怪我我怪谁？那嫦娥带着吴刚和小白兔，天天砍树夜夜捣药，死活都造不出飞回人间的神药丸，我们三个老东西加在一起，连二十颗牙齿都凑不齐……（老裁缝和老邮差赶紧捂嘴）哪有本事让他飞到月亮上？

小母鸡 都是月亮惹的祸。

李 想 （突然说话）也不一定非要去月亮上。

众老人 （赶紧附和）哎，对呀对呀。

李 想 也可以将月亮摘下来嘛。

老裁缝 老天爷——

众老人 谁能把月亮摘下来？

李 想 为什么不可以？现在科学那么发达。

老木偶 我可以为你，把山上的野菜摘下来。

老邮差 我可以为你，把树上的花朵摘下来。

老裁缝 我可以为你，把地上的瓜果摘下来。

小母鸡 那天上的月亮呢？

众老人 （使劲摇头）我们摘不下来。

小母鸡 求你们了，赶快想想办法吧。

老木偶 （反问对方）你说说这月亮到底怎么摘？

李 想 （随手一指）要我说呀，爬到房顶上去摘，那里离天上最近。

小母鸡 赶紧爬房顶吧。

众老人 那可使不得啊！

老木偶 房顶太高挨着天……

老邮差 上头风大不安全。

老裁缝 爬的高来摔的疼——

小母鸡 危险。

[李想继续背坐石头，老人们愈发垂头丧气。

老裁缝 本来呀，一切都是好好的。

老木偶 后来嘛，也搞不懂到底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了。

老邮差 反正是有点不对劲儿，就说给李想看病的那位女医生吧，长得像个观音娘娘，可怎么能开出如此不靠谱的药方呢？她竟然说孩子没病——

众老人 想妈啦！

老裁缝 这算什么，她给我们三个开的药方，更加奇葩。

老邮差 她说我们是：太平洋上的警察——

众老人 管得太宽啦。

老木偶 这个观音娘娘女医生可真给面子，你们看看（扳手指头算数）给小孩子才写七个字，给我们三个老东西，居然写了九个字。

小母鸡 不对，十个字。

老木偶 去……（瞪小母鸡）

[李想在石头上强忍住，不笑。

老邮差 到底几个字？

老木偶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老木偶的智商，还不如一只小母鸡？

老裁缝 那可说不好。

老邮差 哎，群众的眼光是贼亮滴。

老木偶 哼！太伤自尊了，我这就数给你们看看。

小母鸡 （鼓动观众）小朋友们，大家一起数好不好？

小观众 好！

老木偶 一起数肯定一起输，都看好了听好了：太平洋的警察管得……（突然不数了）

小母鸡 小朋友们，到底几个字呀？

老木偶 我看小朋友们谁敢说实话？

小观众 十个字。

老木偶 你们……（收敛凶相，倍感惭愧）算是说对喽。

二老人 孩子们呐……（感到丢人，划清界限）我们不认识他。

李 想 （忍俊不住）哈哈哈哈！

老木偶 笑了笑了，李想他居然笑了。

众老人 （赶紧围上）李想啊你想吃什么？

李 想 爷爷奶奶，我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众老人 问几个都行。

李 想 当我说妈妈在月亮上的时候，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

众老人 对对对……（赶紧摇头）不不不。

李 想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因为在一只螃蟹眼里呀，那个大步朝前走的人，要多傻有多傻。

众老人 对，我们就是挡道的螃蟹。

李 想 爷爷奶奶，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们就是不相信小孩子说的话。

众老人 我们相信。

李 想 真的？

众老人 嗯！

李 想 我才不相信你们的相信呢，我平時想什么你们一点都不懂。

众老人 懂！（连说带比划唱起来）你问我懂你有多深，我懂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问一问，月亮代表我的心……

李 想 求你们别再唱啦！原来，你们不光觉得我傻，还以为我脑子有病，对吧？

老裁缝 你没病。

老木偶 你真的没病。

老邮差 你确实病啦……

老木偶 老邮差，你可要站稳立场。

老裁缝 保持队形，快说李想他没病。

老邮差 （掏出报纸，小声念叨）这报纸上说呀，留守儿童往往会留下心灵创伤，然而这些创伤，并不是因为贫穷饥饿，而是因为孤独绝望，那种深深的、被抛弃的、没有爱的绝望感。

老木偶 为什么会绝望？我们可是打心底里，疼他爱他呀。

老裁缝 是啊！我们把他捧在手上怕摔了，揣在心头怕捂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他怎么会绝望？

老木偶 老邮差，你这张乌鸦嘴，就不能蹦出点好消息？

老邮差 好消息嘛，有有有……（赶紧换一张报纸）中央领导提出号召，要让所有留守儿童都感受到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很多热心的公益机构啊，还免费购买飞机票护送留守儿童，去城里跟打工的父母探亲团聚咧。

老裁缝 真好！（一拍大腿，两手比划）我裁缝这辈子，只在纸上剪过飞机，还从来没坐过真飞机呢。

[老木偶和老邮差对望一眼，将胸口拍得咚咚响。

二老人 我们请你——

老裁缝 坐飞机？

二老人 （手指天上）看飞机。

老裁缝 呸！怪不得人家小李想生气，你们这两个老东西，就会哄人穷开心。

二老人 唉！从老的到小的……（自嘲叹息）都哄不住喽。

李 想 爷爷奶奶，我心里知道，你们平时对我都很好，就是有一样不好，从来不相信我说的话，就知道变着法的哄我骗我。

[响起“三句半”小打伴奏。

老裁缝 为了你好才哄你，

老木偶 哄你不是为骗你，

老邮差 哄得多了变成骗——

小母鸡 不懂教育。

李 想 爷爷奶奶，从现在起我要你们说实话，别再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哄了，好不好？

众老人 好！

李 想 我们拉钩上吊。

老裁缝 啊！（瘫在老木偶身上）一定要上吊？

李 想 （转身走开）不同意就拉倒。

老木偶 （拦住李想）上吊就上吊，我去找绳子。

老邮差 （一把拉回老木偶）回来，这拉钩上吊呀，是孩子们许愿起誓的一种方式，用大人的话说，就叫一诺千金。

二老人 哎呀，这没文化可真要命。

小母鸡 赶快拉钩上吊吧。

[李想弯曲手指站到中间，三个老人比葫芦画瓢。

所有人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耶！

李 想 既然拉过钩上过吊了，就不能哄骗人啦。

众老人 嗯，一定说实话。

李 想 爷爷奶奶，妈妈爸爸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为什么要去城里打工？全村人怎么一眨眼都走光了？

老木偶 （表情凝重）老伙计们——

二老人 在。

老木偶 抄家伙。

二老人 是。

[歌曲之十三：《那年你妈才十八》

老木偶 （唱）那年你妈才十八，

打工遇上你爸爸。

王八和绿豆看对了眼，

结婚后又把你生下。

乡村欠发展呐，

城市最繁华。

扶老携幼去打工，

都将那高枝爬。

众老人 （唱）只剩下走不动的老人家，

外加一只小母鸡和十岁娃，

老老小小凑一家。

[李想看罢老裁缝和老邮差客串的“爸妈”，低头不语。

老邮差 孩子，虽说现在外来务工人员子女，能跟城里孩子一样同等入学，可现在你妈妈工作太辛苦，收入呢也不高，暂时还没有能力把你接到城里，好好地照顾你。

二老人 是啊，你还太小。

李 想 可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们跟妈妈一样……

众老人 一样？

李 想 跟妈妈一样，不相信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愈发激动）我上课不交头接耳，作业不拖延敷衍，睡觉不磨牙蹬被子，吃饭不挑肥拣瘦……（声音哽咽）自从妈妈打工走了之后，我把身上的毛病都改了，就是为了让妈妈再见到我的时候，能满意高兴……（哭出声来）妈妈，我所做的这一切，你都知道吗？

[李想飞奔上楼，重重地关门。

众老人 （为之一震）唉！

老裁缝 这孩子……（转身抹泪）太可怜啦。

老木偶 他不缺吃不缺穿，缺的就是母爱。

老邮差 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很多，留守儿童的心灵阴影，与贫困其实关系不大，跟被抛弃于家庭和母爱之外的绝望，有着很大的关系。只要孩子能够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里，无论贫富，都是幸福的。

老木偶 在我们像他那么小的时候，也都经历过吃糠喝粥的艰苦日子，现在长大了回想起来，并不觉得童年有多么的苦。那是因为，我们都有一个——

众老人 完整的家。

[一束暖光，营造出忽明忽暗的老式火塘。

[老人们回到童年，依偎着烤火取暖。

[追光下，那位穿针引线的母亲，酷似李想的妈妈。

[歌曲之十四：《哪里有妈哪儿是家》

童声唱：

火塘边围着小娃娃，

童谣里唱着老神话。

有爱再苦不觉得苦，

哪里有妈哪里是家。

老木偶 （唱）抓小魚儿呀钓青蛙，

采完草莓去摘西瓜。

老邮差 （唱）脚上的鞋子露趾头，

身上的破袄飘棉花。

老裁缝 （唱）泥土里玩了一整天，

妈妈她站在炊烟下。

众老人 （唱）亲亲热热地唤一声，

肚饿的孩子快回家……

母 亲 （深情呼唤）孩子们，回家吃饭啦！

众老人 （眼含热泪）哎！回家吃饭喽……

[母亲消逝了，老人们倍觉心痛。

老裁缝 （唱）孤独可怜的留守娃，

孤雁离群它难长大。

老木偶 （唱）有心送他去见妈妈，

月亮在天上难抵达。

老裁缝 （唱）天上再远也不可怕，

怕就怕孩子绝望了。

众老人 （唱）信任就是那登天梯，

托起梦想赶快出发。

童 声 （唱）火塘边围着小娃娃，

童谣里唱着老神话。

小母鸡 （唱）有爱再苦不觉得苦，

哪里有妈哪里是家。

[虽然没了火塘，老人仍做抱团取暖状。

众老人 对，哪里有爱，哪里才是家啊。

老木偶 我们这些大人，为什么总是搞不懂孩子在想什么呢？

小母鸡 丢了童心呗。

众老人 嗯。

老邮差 我们这些大人，为什么总是怀疑孩子们在撒谎呢？

小母鸡 想象力匮乏喽。

众老人 是呀。

老裁缝 我们这些大人，为什么总是居高临下地唠唠叨叨，就不能将心比心地，去跟孩子们做个好朋友呢？

小母鸡 教育无方嘛。

众老人 （齐拍大腿）对。

老木偶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老木偶的智商，真是不如小母鸡啊。

老邮差 话也不能这么讲，爱因斯坦曾经说过……

老木偶 什么毯？

老邮差 爱因斯坦，是著名的物理学家、思想家和哲学家。

老裁缝 老木偶，大人物说话呢，你不要总打岔。

老木偶 哎……（赶紧捂嘴又放开）他说什么啦？

老邮差 爱因斯坦说，这想象力呀，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是无限的，不仅概括世界上的一切，还能够带来事实。

老裁缝 这想象力……（懵懵懂懂）

老木偶 能带来事实？

老邮差 干脆这么说吧，只要你敢想，想要什么它就会有什么。

二老人 哦——（若有所悟，望向阳台）

[李想凝望妈妈照片，暗自抹泪。

[老人们转过身来，跟先前判若两人。

老裁缝 从今天起，我要毫无条件地相信李想。

老木偶 从现在起，我要毫不隐瞒地善待李想。

老邮差 从此刻起，我要毫发无损地保护李想。

小母鸡 画风突变，这是为什么？

老木偶 为了给留守的童年铺满鲜花……

老裁缝 为了让缺失的母爱心中发芽。

老邮差 为了陪伴我们的李想快快长大——

小母鸡 好感动啊！（面向小观众）大人不会又在哄小孩儿吧？

众老人 光说没有用，关键看行动。

[收光。

第五幕 我来为你摘月亮

[星光闪烁，天上没有月亮。

[李想坐在台上吹口琴，小母鸡温驯倾听。

李 想 （画外音）月亮上只有妈妈一个人？那该多辛苦、多寂寞啊。

妈 妈 （画外音）只要能为天下的母亲和孩子传递思念之情，妈妈就算再辛苦、再寂寞也是值得的。

李 想 妈妈，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再也看不见月亮，就是再没力气挥动魔毯了。你一定累坏了吧？快让我去帮帮你吧。

[歌曲之十五：《谁来为我摘月亮》

李 想 （唱）好想为妈妈捶捶背，

闻一闻她身上的桂花香。

好想给妈妈倒杯水，

听一听她把山歌唱。

好想把月亮摘下来，

面对面拉着手儿把话讲。

今晚我想帮妈妈，

谁来为我摘月亮？

李 想 （急切地）今晚我要去帮妈妈，谁来为我摘月亮？

[一片寂静。

李 想 （期待地）今晚我要去帮妈妈，谁来为我摘月亮？

[无人回应。

李 想 （绝望无奈）今晚我要去帮妈妈，谁来为我摘月亮——

画外音（悲壮坚决）我来为你摘月亮！

[房顶上，逆光伫立三个背影，宛若神兵天降。

[背影缓缓转身，竟是身着民族盛装的老木偶、老裁缝和老邮差。

[歌曲之十六：《我来为你摘月亮》

老木偶 （唱）打起那个锣鼓咚咚地响，

我们在这里喊月亮。

老邮差 （唱）喊一声月亮你快发光啊，

带上妈妈来见李想。

老裁缝 （唱）喊完了月亮就摘月亮啊，

留守的孩子在想亲娘。

老木偶 （唱）听说妈妈打工月亮上，

小朋友日夜思念把妈想。

为帮妈妈他发誓摘月亮，

跟妈妈面对着面把话讲。

众老人 （唱）打起锣鼓咚咚地响，

齐心协力摘月亮。

摘下月亮送李想，

把妈妈永远留在他身旁。

[李想非常吃惊，继而热泪盈眶。他在小母鸡的帮助下爬上屋顶，给无惧无畏的三位老人，深鞠一躬。

李 想 谢谢爷爷奶奶！

[山歌终于牵出一轮圆月，屋顶上一片沸腾。

[妈妈的身影，叠印在月亮里。

老裁缝 快看呐，月亮出来了。

李 想 妈妈——

妈 妈 儿子——

[璀璨的星河，将房顶和月亮连接一起。

[李想张开双臂跑向妈妈，母子紧紧拥抱。

李 想 妈妈！

妈 妈 好儿子，是妈妈不好，让你受委屈啦。

李 想 不！（抱紧妈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老人们遥望母子团聚，高兴地笑了。

画外音 孩子们，回家吃饭啦！

众老人 哎！（喜极而泣）回家吃饭喽。

[杂草像被施了魔法，瞬间消失。

[老人们抬头望着远方，吃惊地瞪大眼睛。

老木偶 （以手揉眼）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

老邮差 （手搭凉棚）看起来一个个那么面熟……

老裁缝 （双手拍腿）是进城打工的乡亲们回来啦！

老木偶 阿勇，你家的果树，今年又是大丰收喔。

老邮差 阿全，你家塘里的鱼，都长两尺多长喽。

老裁缝 乡亲们……（掏出一大串钥匙）你们所有人家的院子，我们每天都去打扫得干干净净啊，这就给你们开门去。

众老人 开门喽！回家喽——

[音乐声中，老人们像过大年一样开心。

[收光。

[金色晨曦，唤醒了美丽乡村。

[歌曲之十七：《月亮上有个好妈妈》

童声唱：

天上星星眼眨眨，

地上娃娃笑哈哈。

星星问娃娃笑什么？

月亮上有個好妈妈。

[楼前丑石伫立，大红剪纸贴满窗户。

[李想手端香喷喷的煮玉米，兴高采烈地跑上。

[小母鸡带一大群木偶小鸡仔，冲着李想点头打招呼。

[李想朝地上撒一把米，小鸡仔欢乐地嘴啄嬉戏。

李 想 喂，起床喽，太阳晒到屁股啦！

[老人们呵欠连天地走出来，像没睡醒的孩子。

众老人 我们什么都不想吃……（模仿李想当初腔调）就是想再睡一会儿。

李 想 好吧，那我就全部拿去喂小鸡喽。

[老人们见状，争先恐后抢熟玉米。

李 想 先去洗脸……（模仿老人腔调）把牙刷。

众老人 （拿出夸张的巨大牙刷）早就刷过啦。李想，你妈妈呢？

李 想 在月亮上打工呢。

众老人 想妈妈吗？

李 想 当然想了。

老木偶 那我们就一起帮他，把月亮摘下来？

众老人 我来为你摘月亮喽！

[妈妈应声出现在阳台上，招手致意。

[李想手拉妈妈，冲三位老人深深鞠躬。

母 子 谢谢你们——

[剧终。

（该剧为2019年度国家艺术基金资助项目，荣获第十届广西戏剧展演大型剧目桂花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