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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的肉身

2019-06-11徐累

中国艺术时空 2019年1期
关键词:工笔直觉印度

徐累

【内容提要】艺术家祝铮鸣,其作品以绢本设色的人物画为主,曾多次参加国内外的艺术展览,并于2018年10月13日在北京蜂巢当代艺术中心举办了“‘空行祝铮鸣个展”,从展出作品中,不难看出祝铮鸣所偏爱的秦汉、魏晋的高古气息,隋唐的开台风姿,以及超越时空壁垒将往昔人文经验内化的决心。

【关键词】工笔 直觉 印度

祝铮鸣的人物画不同凡响。当其他年轻工笔画家孜孜不倦地纠缠于头发的编织时,她弃绝了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生机,给形象做了近乎严酷的删减。除了五官,其他从简,笔下的人物看上去与尘世情绪渐行渐远,直逼清心寡欲。当然,我们或许会猜想,祝铮鸣因为宗教信仰,比如受佛教或道教的影响,但是对于一个三矾九染的工笔画家来说,画中“色相”仍偏向绚烂,离遁入空门还远着呢。

人物画比较直接反映“人世”和“出世”的态度,或者平视现实,题材上日常百态,或者佛道造像,岂敢个性上妄加僭越。除此之外,还存在第三种状态吗?有,即个别画家立足尘世,仰天长问,自证一些终极问题。这类画家西方居多。画家靠直觉在这样的临界点出没,迹近玄思,但并不等于说,她好像真是一本正经似的,已经完全进入形而上的命题。哲学家杜威认为,“归根结底,存在着两种哲学。其中的一种接受生活与经验的全部不确定、神秘、疑问,以及半知识,并转而将这种经验运用于自身,以深化和强化自身的性质,转向想象和艺术”(《艺术即经验》),祝铮鸣的欲走还留,也许就是这种直觉信仰。

祝铮鸣的人物工笔绘画有某种共性,那便是“离相”。“离相境都寂,忘言理更精”(唐代:崔元翰),所描绘的对象,最低限度地消解了人物的社会属性,尤其是性别特征:她或他,要么净发,要么裸身,表情木讷,沉静无碍,一副灭了人欲的样子。于佛家和道家来说,这都是“负”的方法。“负的方法,试图消灭区别,告诉我们它的对象不是什么。……如果不终于负的方法,就不能达到哲学的最后顶点(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剥离了欲望,减化了姿态,像永恒一样,引我们超越俗虑与尘想,这结论,便是形象的瘦身。而真理的原型一定是瘦身的,即便还没有到“空”的地步,也有了接近生命本质的意思。

当然,生命本身和绘画一样,不会是了无生趣的。作为感知的外化性面膜,祝铮鸣在形象表面上节制地施以“肌理”,例如突兀地在脸上烙下窑变的“开片”,身体上刺上文字和植物图样——这些都是“正”的加法,足以弥补“负”的寡淡,用“十玄门”的说法,就是“同时具足相应门”、“秘密隐显俱成门”,皮相骨体,相辅相成。具体而精微的外饰,描绘出画家古老而新颖的欲望症兆,暴露出念想上的秘密,以《文心雕龙》“外文绮交,内义脉注”的赞语,似乎也恰如其分。

这些靠直觉引导的符号皈依,表达了世界作用在祝铮鸣心印方面的痕迹,它们不过是一些碎屑的符号,一些片断的警句,同样不是什么哲学系统的叙述。不过,当我们将祝铮鸣的多幅作品串连在一起的时候,她选择的所有意象,便形成了颇有同义关系的证据链,这是祝铮鸣的艺术最有意思的部分。也许她天生具有一种悟性,靠自己的直觉,排演出一个个心念的结痂,反复印证下来,看起来是准确的,也是相对可信的。如果没有更多现实经历和经验作为旁证,只能臆测这都是她的前世遗产了,比如祝铮鸣总说她“中了印度的魔”,其实压根儿她就没有去过那个国度,但热情一直在燃烧,仿佛是某种潜意识的乡愁。

若以印度的传统思想来验证,祝铮鸣的作品确实有一些神奇的暗合。与人物相伴的那些动物,大象、猴子、豹、鹿、蛇,充满着靈性,均与印度有关,也与我们熟悉的佛教故事有关。某种意义上,她、他、牠,并没有角色的主次之分,也没有自然界的伦理之分,所有生灵是平等的。平等的原因,在于“轮回”,无论变成什么,都是超度的过程,你就是牠,牠就是我。与佛教同理,中国本土的道教也有仿佛,在祝铮鸣的画面中,停留在面孔上的蝴蝶,衣冠中的仙鹤,身体下的神龟,用道家的说法,同样具有“蜕”和“渡”的能力:或者一期一会,或者由此地引往彼方——在《百年孤独之四十二》中,祝铮鸣在人物脖子上真真切切纹上一个“彼”字,颇说明她的托事显法。

“蜕变”和“轮回”,基本框架其实就是“时间”。印度的传统时间观,与道教“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的时间观,均指认时间的循环和进出,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也无法区分神话和历史。虽然祝铮鸣的作品是单幅绘画,但如果将她的所有作品作为一个系统来考察,显然有一个隐形的“时间”线索。“时间”是无限而虚幻的,就像祝铮鸣的画面,几乎每张作品都用空白作为底色;而证明“时间”运动的,是转瞬即变的人、动物、植物,以及“成住坏空”的隐喻——最典型的做法就是面孔上的“开片”,它既是传统汝窑的特征,同时也是“蜕变”“转形”的先兆,在印度式的时间观中,可以视为“劫”。一部佛教文献这样度量“劫”的:“每隔一百年手执丝巾拂一座山,丝巾拂过时,山的棱角会有磨蚀,直到此山被磨蚀殆尽所需的时间,就是一‘劫”。脆弱不堪的裂纹,乃正在进行时的毁灭,期待着重生。

祝铮鸣的件件作品,意味着复合、叠韵、轮回,归结为世代时间的继替,就是“前后接笋,秉承转换,开合正变”(翁方纲)。形象的驻留是暂时的,绘画的魅惑却是永远的。她画中人物的行为、服装、道具和依恃物,混合着诗、神话、瑜伽、炼金术和记忆。这些均是带有原型记号的象征元素,她将这些做得简洁朴素,看起来却又离奇诡异,似乎证明了祝铮鸣的绘画,自带生生不息的经学流量,最终化境为一种文本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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