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对话练习

2019-06-11杜意扬

鸭绿江·下半月 2019年4期
关键词:超现实吐司游乐园

“好的游乐园总是擅长塑造节日气氛,就算其实什么节日都没有。它们永远闹哄哄的,但不会让游人产生耳膜炸裂的错觉。小孩子很多,但不会让只身前来的成人感到厌烦。总而言之,氛围感很重。就算什么都不做,就只是买一根冰糕吃,也会感到很开心。”她总结。

“这很好,”他小心地说,“这很好。有时什么都不做是好的。”

“好的游乐场之所以这么完美,是因为它是完整的。你知道吗?是因为它是完整的。是墨比乌斯环,是圣杯,是厚涂手法,是大圆满者的微笑。”

他尝试着说:“其实没有那么糟糕。你没有必要这样想。”

“而我的写作是片段式的,你懂吗?”她哑着嗓子说,“不是纳博科夫式的片段,也不是乔伊斯式的片段。我说片段,本意。你知道吗?我无法构造完整的写作链条。我只能想到重要片段,再向两端破碎地拓展。这种思维方法实在是太超现实了。”

“或许塔从中间建造会成为奇迹,你知道的,空中花园。”他说。

“但結果很糟糕,我后来审视我的文章,发现开头很无聊,结尾很无聊,中间那些重要片段的存在显得很超现实,换句话讲,突兀。他们说那样子很突兀。我说那样子很突兀。”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可是,你永远无法评判从窗户中伸出来的红色马头是突兀的还是超现实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它们或许是超现实的。”

他觉得她似乎有了些信心。

“为什么不写下去呢,”他说,“写下去吧。”

“梵高看世界的方式是旋涡状的,是沉沦。弗朗西斯·培根则是痉挛的,是大屠杀。他们的内在和外在是高度统一的,就像吸血鬼和血液是同时存在的。而我不是。我想问题就出在我太爱吃奶油吐司脆了。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吃奶油吐司脆上,直到我对它过敏。”

“为什么不写下去呢,”他说,“写下去吧。”

“我至今也没想明白,人为什么会对一种这么复杂的食物过敏呢?要发酵要烤还要加奶酪,做起来很麻烦的,人怎么会对这样复杂的东西过敏呢?”她说,“我不能吃奶油吐司脆了,可是我还能分别吃奶油和吐司。可这一切都不一样了呀?在互联网刚刚形成的时候,奶油吐司脆,奶油和吐司是完全不同的搜索方法啊。那时还要用and和or这些西文连接两个词语。我感觉香港人说话的习惯就是从这里来的。”

“我从来不是统一的,”她突然说,“就像我刚刚讨论奶油吐司脆,其实我并不想讨论奶油吐司脆,我或许想说大海,或者其他一些东西,反正不是奶油吐司脆。不要把这看作一个很厉害的密码或是一个隐喻,因为它并不是。我每次和别人玩类似你说我猜、你画我猜的游戏,他们都觉得我大概是被诅咒了,永远都说着一些和描述内容无关的东西。这不是天赋。”

“先锋的写法从来是需要魄力的,我很软弱,也很矛盾,总是会退缩。我写不下去。我需要写很刚强的先锋,可我控制不了地总是把乖谬写出一股冲淡的气息,就像面对一幅锋利的铅笔勾勒图永远都会拿起水粉笔涂上几笔一样。涂到不可挽救的程度又反过来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像我刚刚坐在这里为什么会突然谈起一个毫无道理的游乐场呢?这一切真是莫名其妙呀。我讨厌我自己和这个愚蠢的游乐场。”

他说:“别哭了。”

他说:“一个画家不画行画是需要勇气的。记得伦勃朗的《夜巡》吗?那时没有人愿意买它。”

他说:“就像对奶油吐司过敏,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它说不定就会塑造出一个新的琳呢。”

他说:“想想好的事情吧,就像所有的游乐园不都是差劲的啊,我们总能找到一家好的游乐园。然后买张年票,每天都无所事事地在里面走上一圈,就像在公园散步一样。在所有工作人员都快认识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突然消失,去城市的另一边喝用一次性纸杯装着的劣质红酒。”

他突然想到这样一首诗。是怎么样的一首诗呢?它有炼金术的黄色外衣,又有上海滩繁华之地的迷惘。山谷中风的回响,他想,无意义的美丽。她曾经在一个咖啡馆活动中读过这首诗。她那时是那么理想主义,眼睛里流淌着小店里温暖的黄色灯光。他总觉得那天晚上X城出现了罕见的星星,它们闪耀着,在没有人的街上照亮一条条道路。街上没有人但是它们照亮一条条道路,它们照亮一条条道路但是街上没有人。

可他又觉得会有一天,总会有一天,会有人从屋子中走出来,发现天上出现了自大气污染就没再出现的星星,但前提是,星星不能在第一个人出现之前消失。

他现在正目睹一盏点起的灯熄灭,一颗星星的自我灭亡。他想,他还得再想想办法。

“你说话真是没有逻辑。”她突然说,“但你说得对,这样看起来没有奶油吐司脆我也能继续生活下去呢。”

她又说了一遍:“但你说得对,这样看来,没有奶油吐司脆我也能生活下去呢。”

杜意扬:郑州外国语新枫杨学校学生。

猜你喜欢

超现实吐司游乐园
芋泥吐司
超现实游戏
百搭吐司,你值得一试
游乐园
在不幸的反面寻找幸福
脑洞大开的超现实创意照
令人震惊的超现实画作
《纽约时报》盘点各国地铁的超现实之美
复制人
吐司方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