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方

据河南省水文局的数据显示，整个河南境内有天然湖泊八个，开封市就占了四个。自古开封就是一个水系丰富的地方，河鲜充足，生态多样，运河四通八达，这也是开封成为历朝古都的重要因素之一。然而在我小时候，从没觉得开封湖泊众多，那时候市区其他水系不是叫坑和池，就是叫河，“湖”这个风景味浓郁的称号，只有龙亭湖担当得起。

龙亭湖风景区的概念从四十年前就存在，约定俗成的入口是从午朝门广场开始，也就是现在的龙亭景区售票处。四十年前那里只有一对石狮子镇守街口。石狮子虽然暴眼巨头、脚爪粗壮，却并不威严，肥胖的脚爪被摸得溜光水滑，大圆脑袋顶也被顽皮的孩子攀上去摸过无数遍，泛着青光。

据考证，这对石狮子是宋代留下的文物。它们是一公一母，除了镇守龙亭湖，石狮子夫妇俩还是很多开封孩子的干爹和干娘。开封老辈人认为，如果想要孩子强壮、有护佑，就要认午朝门的石狮子为干亲。

过了石狮子就是通往龙亭的土路，土路长满青草，路的中间有一条石子铺成的甬道，土路的两边就是著名的潘杨二湖。沿岸两侧是两排垂柳，一直延伸到龙亭下。春天的周末，父亲会骑着他昂贵的二八加重自行车，带我来龙亭湖兜风。“兜风”这种不带烟火痕迹的互动，是那个年代绝无仅有的爱与美的教育，稀缺而美好。每次父亲把我的小车座安放在高高的前梁，我在其他孩子艳羡的目光里昂然而去，内心是骄傲和郑重的，仿佛是一群选手里脱颖而出的冠军。

它们是一公一母，除了镇守龙亭湖，石狮子夫妇俩还是很多开封孩子的干爹和干娘。

潘家湖和杨家湖总称龙亭湖，中间被甬道隔开，这条甬道尽头则是大名远扬、高高在上的龙亭。开封人习惯称这两个湖为潘杨湖而不是龙亭湖，因为这两个湖无论从功能上还是视觉上，都有明显的不同。我从小就被告知，这两个湖分别是杨家将的府邸和潘仁美的府邸，而高高在上的龙亭，则是天子的金銮宝殿，被左右二位大臣拱卫。这个听上去逻辑严密的说法，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就不攻自破了，因为龙亭并不是宋代建筑，所以潘杨二湖是大臣府邸的说法也是子虚乌有。不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一次清淤工程里，发现潘家湖的湖底有大量屋脊，经考证，确定这是一个官宦的家宅。开封又一次显示了它“城摞城”的神秘莫测，开封地下到底有多少未知的、足以颠覆考古界的遗迹，无人知晓。

还有一个难以解释的事情是，无论是泛舟还是游泳，开封人都选择西湖，也就是杨家湖。这里水更清澈，風景更好，有自古遗留有湖心亭和玉带桥。而潘家东湖不但风景不如杨家西湖，水质也确实不那么清澈。常见杨家湖风光旖旎，游人趋之若鹜;潘家湖冷清暗淡，少人光顾。“杨湖清，潘湖混，奸贼谋害忠良臣”，这首开封一直流传的歌谣，似乎给这个现象做出了一个超现实的解释。

最近十几年，经过政府大力改造和治理，两湖都漂亮而繁华起来，不过细究起来，西湖边是占地六百亩的5A景区清明上河园、繁华商业街七胜角，还有一条亭台楼阁环绕的御河直通包公湖。东湖沿岸只有茶社和图书馆，以及一些特色小餐馆。但我却开始偏爱东湖，在西湖人满为患、水泄不通的时候，这里的茶社依然幽静、舒适;沿湖漫步，依然能够不受干扰地远眺龙亭、近赏芦苇。湖边还有味道不错的小餐馆，价格也不贵，跟塞满游客的西湖不同，来这里就餐的都是老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