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丁丁

九、蓝叶草

我渐渐适应了新生活。

我不仅吃惯了生食，穿惯了藤裙，也爱上了打赤足。赤足行走，你会发觉大地有着不同的脾气和个性。裸土喜怒无常，太阳天结成硌足的硬块，蛮不讲理，雨天一片泥泞，十分烦人。草地温柔浪漫，以密草为垫轻轻托着你的足底，偶尔会用尖石和木棍扎你一下，算是开个玩笑。

我的视力比以前好了许多，晚上和月牙儿逛森林再不用带手电。我若回到爱莲小学，看黑板肯定不用戴小眼镜了。妈妈知道这个好消息，不知有多高兴呢。

一有空闲我就会想念妈妈，所以我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不管男生猪女生猪玩游戏，我都去凑热闹。野猪同学们也乐于接纳我这个双腿怪，同我有说有笑，甚至勾肩搭背。他们瞅我的眼神不再夹杂着排斥和怀疑，尽管我无法像真正的小野猪那样用四条腿奔跑。

总之一句话，我在野猪林玩得够欢的！唯一让我感到内疚的是妖妖，因为我答应过歪歪要对妖妖好，却没有办法做到——从讲故事比赛那天起，妖妖就对我不理不睬。

那天下午，我在猪头门外溜达，妖妖从对面走过来，偏过头不看我。

“为什么不理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拦住了妖妖。

“去找月牙儿呀。”我跟月牙儿成了好朋友，妖妖生气呢。

“难道我只能跟你一个交朋友？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妖妖拉下了脸，“过去的事你到底忘了多少？”

“我也不知道，已经忘掉的事我怎么知道有多少？”

妖妖噎了一下，又问：“你记得哎哟哎哟树吗？”

“哎哟哎哟树？”我很好奇，“有这样的树吗？”妖妖拉着我就跑。

我问妖妖干什么，她一声不吭。

穿过一片橡树林，一条小溪出现在眼前。妖妖松开我的手，往下游一口半月形的山潭跑去。我跟在妖妖后面。

山潭边上有一棵老樟树。妖妖从树洞里取出一块心形石，举到我鼻子前方，用发红的眼睛盯着我，“这块石头你还记得吗？”心形石中心画着一张微笑的猪脸。这块石头一定有故事，很重要的故事，可我一无所知，只能摇头。

妖妖用力一掷，心形石高高地飞上天空，然后下坠，“啵”的一声落入山潭。妖妖一屁股坐在地上，啜泣起来。

“我忘记了的事，你可以跟我说啊。”我蹲在她身边，想要安慰她，她却一把将我推到山潭中，用泥土投向我，发疯一样吼叫：“走开，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我转身向下游游去。水流很急，我顺流而下，很快就绕过那片绿云似的洲子，看不到山潭和老樟树了。

我仰面浮着，眼中是蓝天白云，耳边是潺潺水声，自由自在，像一条无拘无束的小鱼儿。天地多宽广啊，在三（3）班的教室度日如年之时，我怎会想到世上还有如此逍遥快活的活法？

一缕青烟无声地爬上天空，我朝冒烟的地方望去，左岸芦苇丛中隐约传来对话的声音。会是谁呢？我悄悄游到芦苇丛中，竟然在泥滩上发现了W校长和呼哧老师。

W校长把一堆燃着的蓝叶草踩熄，对呼哧老师说：“回去吧。”

呼哧老师说：“不知道那些小野猪又闯了祸没有？尤其是歪歪。”

两头大野猪一前一后离去，留下乱七八糟的蹄印。我爬上泥滩，发现蓝叶草中还有火星，就把火星吹燃。

蓝叶草开始冒烟，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这是熏香用的草吗？我吸了吸香气，顿时头昏眼花，不省人事。等到我醒来，大地笼罩在暮色之中。看着地上的灰烬和烧剩的蓝叶草，我的心里飘入一朵阴云。自从来到猪学校，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蓝叶草是做什么用的？W校长和呼哧老师为什么要到这样隐秘的地方来烧蓝叶草？两张苍老的猪脸交替在我脑海中闪现。他们撒谎，小野猪们不可能是从土中拱出来的，这里面有一个大秘密……

回到猪学校，天完全黑了，学校里到处亮着灯。W校长训斥我说：“你到哪儿去了？你再不回来，全校又要倾巢出动去找人。明天降你们队的旗！”

我吃过饭，回到寝室摸黑上床。友情洞那边传来月牙儿的声音：“歪歪？”“怎么是你？”我从友情洞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只嗅到月牙儿身上熟悉的味道。

“妖妖跟我换了床位。”月牙儿的声音带着难以觉察的喜悦，只有我才能体味得到。过去那头睡着妖妖，我与她无法成为好朋友，隔着友情洞躺着又无话可说，多尴尬啊。

现在那头睡着月牙儿，我对月牙儿说：“明天我们找一个竹筒，做一个传声筒用来说悄悄话。”小枫叶埋怨我说：“你又回来迟了，W校长说，彩虹旗要降三格，因为你屡教不改。”月牙儿在那头说：“降旗就降旗呗，降旗也要快乐，在野猪林，最重要的就是快乐，我们发过誓的。”

我问月牙儿：“我们发过什么誓？” “誓言就是我们的校歌啊。”月牙儿唱了起来：“我们是快乐的小野猪，快乐的小野猪……”

墙壁两边，女生猪男生猪自动加入合唱：“我们是快乐的小野猪，快乐的小野猪。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肚，什么都不在乎！我们是快乐的小野猪，快乐的小野猪，短短的尾巴长长的嘴，每天都笑呵呵！”

大家唱了一遍又从头唱。我也跟着唱起来。我唱得那么开心，好像这首歌原本就藏在我心里，现在终于记起来。我到底是小野猪还是人？这个念头令我震惊。难道我原本就是一头小野猪，被爸爸妈妈带到城里收养一场，现在终于重返野猪林了？

我闭上眼睛，放開嗓门高唱，等到我觉察的时候，所有人都已住嘴，只剩我一个在嚎叫，月牙儿在用蹄子捅我的头顶。

他们怎么不唱了？我睁开眼，看到呼哧老师站在寝室门口，说：“唱呀，捣蛋鬼，就你唱得欢，明天要降彩虹旗！”我悻悻地闭上嘴。

接着呼哧老师去女生寝室查寝。我从友情洞观察呼哧老师，她见月牙儿和妖妖换了床位，并没有说什么。呼哧老师离去之后，我从友情洞伸过手去，推了推月牙儿，月牙儿立即起身下床。

摸到尖顶小屋窗下，我们蹲在那儿。月亮升起来，将洁白的光华洒在我们身上，让我们无处遁形。月牙儿用长嘴贴着我的耳朵，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问：“你要做什么？”我对着她的耳朵眼，用更轻更轻的声音回答：“偷听。”

屋里传来喝酒吃菜的声音。呼哧老师说：“少喝点吧，睡了。”W校长说：“少喝点？不知道还能喝几天蜂蜜酒呢。”呼哧老师说：“那你多喝点，我陪你喝。”取碗筷的声音响起，随后是倒酒的声音，挪动凳子的声音。

W校长说：“干杯，庆祝找到迷迷草。”呼哧老师说：“刚才我去查寝，在歪歪脚上发现了灰烬，脚趾缝里还有半片迷迷草的叶子。你说，他会不会跟踪我们？”

原来他们真有秘密！

（未完待续。节选自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快乐猪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