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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里的世事

2019-05-28李新立

鹿鸣 2019年5期
关键词:理发店巷子店主

李新立

理发店

按理,一处地方名字,应该与环境或事件有关,现在看去,却找不到任何与此相关的信息。巷子南端的出口处,左右各挺立着一栋大楼,把门的将军一般,显赫而且高贵。这差不多是巷子的标志。朝里走,是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住宅楼。这些楼房高不过五层,盒子一样排列,呆板、卑微,看得久了,难免让人对一座城市的发达程度产生怀疑。时光如果回溯,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一定还能够记得,这装修一新的大楼,正是原来的辉煌显赫的五金大楼——“金属巷”的名称便有了来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改革改制进入全盛时期,繁华多年的五金大楼就此消失,当然,一起消失的还有“地方国营”等字眼。

我虽入住这里时间不算很长,但与巷子的熟稔不一定比老住户差。

巷子里的小店,都没有按照规划修建,一些占用了走道的空间,一些利用一楼临街的条件。奇怪的是,因此带来的麻烦和危险却很少有人提及,更没有谁去过问。大约巷子里的居民,一部分贪图了购物的便利,一部分贪婪于门店便宜的租金罢。上下水管道的井盖、坑坑洼洼的路面,加上放学的学生,使巷子更加凌乱、逼仄。一处小小的十字,小得没有命名,几乎每天,这里总会有行人、车辆、自行车相撞。可是,没有谁去抱怨,人们都是一副满足的、抑或事不关己的神情。时间一长,大家的面孔都熟悉了起来,甚至知道对方的身份、年龄、居所。

我光顾过许多小店。比如,摸摸稀薄而散乱的头发,就去了理发店。

大凡理发店,都有一个洋气的名称,甚至有一个让人妄想的名字。但这里的四个理发店都没有。其中一个,门楣上方的招牌上,以女性名字开头,显得大众、普通,有时候,会觉得亲如姐妹。不知道为什么,打从挂上招牌,常见这家店门一直关着。过了些日子,门上贴了转让的纸条,不几日,连理发店的店主都没见着,本店改做蔬菜鲜果店了。另有一个,是一家临街的住户打通了一间住房开张的,没有招牌,双推的铝合金大门的玻璃上粘了“理发、烫染”的绿字,偶尔见一穿上专用护襟的女子,腰里佩枪一样挂了剪刀、梳子,隔门站着朝外张望,她微胖,大脸,头发的睫毛好像都是假的,只有热盼顾客光顾的眼神是真的。可惜,再次经过该店时,它已经易帜为做豆浆、包子的早餐店了。

这家理发馆,里面宽不到两步,占用了一楼的住房阳台改成。我推门进去时,店主不在,只有一个人背对着我,靠在椅子上熟睡,一面大镜子正面对着他,能看清他略带沧桑的脸庞。我能闻得见他呼出的酒气,还能看见沾在衣服上的尘土。估计他喝了不少酒,也摔过几次跤。正要出去时,从里门闪出一位妇人,绑着围裙,估计正在做饭。“理头?”“嗯”。她复又进去,出来时,已取下了围裙,穿上理发的护裙。她在水龙头上试水的温度时,我就顺从地走了过去,仰躺在洗发椅上。她洗头的动作很快,挤洗發膏、揉几下,再刷刷冲几下,大约一分钟不到,就关掉了水喷头,顺手将一条晒干了的毛巾搭在我头上,我明白这是要我把头发擦干。剪发的动作也很快,电动推子在梳子的配合下,双手灵动,丝毫没有伤及我的皮肤,头发就顺着额头枯草般落下。我并没有问她,她却告诉我,那人一进门就醉了,说是理发,可坐那儿就睡着了,也就只好让他睡着。她的吹风机挂在墙上,早就插好了电源,吹发的动作也很快,随着吹风机的鸣叫,她在我头上拨弄了几下,问:“喷不喷发胶?”我说:“算了”。付钱,出门,回头,她大概又去做饭。有一天经过这个理发馆时,看见她正和人说话,面上有一点悲伤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另有一个理发店,在一办公楼下,面积大,理发员坐在椅子上正在织小孩儿穿的毛衣,细看,她已经有孕在身。相对于前者,她洗、理的时间较长,这让我觉得很不错。电动剃刀刷刷地响着,头发脱离了我的身体,在眼前飘零。这时,有人把头从门里探了进来,她顺口对那人说:“你先坐,马上就好。”我以为那人和她熟识,是老顾客,却听那人问:“你这里只理发?”她说:“只理发。”语气十分平静,想必她是兄过世面的女子。那人走后,她突然问:“秃顶这么严重。你有六十岁了吧?”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了一下,表示回问。她重复说:“你有六十岁了吧。”我以为她要向我推销生发护发一类的乳膏,却没有。

岁月催老,压力如刀。面前的镜子一如我的忧伤。

小餐馆

所有的餐馆,都洋溢着现代没落的气息。便渴望有这样的小店:布制的幌子,迎风飘荡。肩搭拭巾的小二,报菜的声音悠长、绵软,穿透整个大堂。客官起身,随身一摸,碎银或几枚铜板放在古朴的木桌上,没有金属的声音。

但没有。如果有,模式与外观可以复制,但气质与内涵却无法重建。

如果停电或者懒惰,就去小面馆解决。包子店,牛肉拉面馆,麻辣烫馆,砂锅店,大约八九家。一个做煎饼的,可能生意不错,要顾客排队等着。有次轮到我时,她将煎饼包给了我身后的人。她做熟客的生意,我不熟,只好走了。心想她会挽留一声,但没有。小店的生意优劣,除了本身做的好坏,巷子里的居民也参与了竞争方面的宣传。时常会听到:哪家业主患有肝炎,哪家小店用了地沟油,哪家业主在牛肉汤里煮罂粟壳。即便对店主多好,也没有见谁用上了免费的午餐。

巷子里的小餐馆,一些细节,与大餐馆相似。

小餐馆的客户零散,逮住一个算一个,不赊欠,收现金。南来北往的行人,饥饿难耐,站在门口打量一番,感觉这样的小馆子适合自己的身份和口袋,就撩起门帘,钻了进去,然后打量饭菜价目表。这个空隙,店主谦恭地立在一旁:“吃些啥?”上饭上菜的速度也算快。客户吃完了,店主的后脑门长着眼睛,赶紧过来收钱,忘不了问上一句经常重复的话:“吃好了?”话是废话,客人满意不满意的,或应答或不应答,出门就走,顺便用门帘擦一下手。门帘便永远不是本色的。

小餐馆的服务可以忽略许多细节。通常,没有服务员,厨师和服务员一肩挑,喊上几声,店主也无暇顾及。餐巾纸,没有高档的,装在塑料盒子里,随便取用,可以顺手扔在地上;筷子一类的餐具,都得顾客自己拿取。顾客走了,几只大碗,或者几只盘子,以及星星点点的汤水,象征着生意繁荣,好长时间摆放在桌上。这种情况,见惯不怪。我进去,推过别人留下的东西,撕一把餐巾纸,擦拭擦拭面前的桌子,心安理得地就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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