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中央医院医护人员眼中的毛泽东
2019-05-26金星
延安中央医院是中央卫生处于1939年11月7日成立的一所分科制的综合医院,地处延安城北的西川李家洼村山峁峁上。医院集中了一批延安学历最高的医学专家和教会护校四年制学历的高级护士。医护工作人员有幸和毛泽东主席有过密切、频繁的交往。毛主席及其家人曾经是他们的病人,在医院得到应有的治疗和关照。毛泽东待人的魅力使他们成为朋友,可以对主席无话不谈。
1941年,我出生在延安中央医院。
从2006年起,我用了八年多的时间,共征集了近2000名在延安出生的娃娃,先后拜访了300多名亲历过延安的老同志,经过访问,我才真正了解了那一代的革命人眼中的毛泽东。
毛主席给我父亲金茂岳鞠过一躬
父亲出生在一个回民世家,是一个伊斯兰教徒。考取山东齐鲁大学医学院后,由于齐鲁大学是外国传教士在中国办的第一所教会学校,为了能减免学费、得到生活上的补贴,父亲参加了学校基督教会的活动,认为基督教不但能深刻地理解伊斯兰教义,还有助于提高英文水平,他逐渐成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1935年,父亲毕业,获齐鲁大学学士学位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医学博士学位,并被齐鲁医院妇产科聘任为临床医生和医学院带实习的老师。他崇敬的妇产科王主任(英国人,音译高尔德肯)赠送他一本《圣经》,被父亲视为挚爱。就这样父亲带着《圣经》来到延安。他认为延安就是《圣经》中说的天堂。父亲的那本《圣经》后来不但借给毛泽东看过,他还给主席讲过《圣经》的故事。
父亲是1938年1月13日跟随中国红十字会23医疗队来到延安的。当天晚上,十八集团军卫生部在中央大礼堂召开欢迎大会,抗大、女大、陕公的学员互相拉歌子,你们唱完他们唱,抗战的歌声此起彼伏,抗战热情极其高涨,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热烈场面。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也来到会场欢迎大家。父亲回忆道:“他们身穿和战士一样的粗布军装,身披棉大衣,身材魁梧而潇洒,走到我们身边,和我们亲切握手,同我们一一自我介绍。我们看到的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国民党宣传的朱、毛完全不一样!他们还情真意切地给我们讲,‘边区需要卫生工作人员,欢迎你们到延安来参加抗战。让我感到和蔼、亲切又温暖,当时就决心要在这里参加抗战,好好干下去。”
1940年1月3日,毛主席和朱总司令设宴招待我父亲和魏一斋两位科主任。宴后他们又应两位医生的请求,题词相赠。毛主席为魏一斋主任的题词是“为革命服务”,给父亲的题词是“努力救人事业”。
朱德总司令给魏一斋主任的题词是“救人 救国救世”,给父亲题词勉励“不但医人 还要医国”。
题词后毛主席亲切地对父亲说:“医生的工作是治病救人的事业,我们的共产主义事业是解放全人类的救人事业,总之,共产主义事业和医务工作都是救人的革命事业。”
边区学习风气浓厚,经常听时事报告,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的著作。毛主席曾经说:“改造世界观非常重要!有了坚定的政治立场,才能安心工作。有了明确的方向,才不致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为了提高中央医院医生的政治理论水平,毛泽东让大哲学家艾思奇当组长,开始学习《大众哲学》,给他们宣讲辩证唯物主义,从世界观的改造入手。父亲还曾亲听毛主席教诲,在1940年《新民主主义论》发表前的报告会上听主席解读文章,他分章逐节讲了许多细节,包括对中国革命的任务、性质和目的的精辟论述,详细生动,引人入胜。这让父亲感到被尊重和重视。
在延安这个大环境中,父亲的世界观、人生观开始发生了改变。1942年3月28日,父亲经陈云同志亲自谈话,在中央组织部加入中國共产党,成为一名不公开的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
我在征集延安娃的过程中,有一天,我接到一个叫陈志平的阿姨的电话,她说:“金星啊,你是金茂岳主任的孩子,你到我这里来一趟,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立即到丰台总后干休所见到已是满头白发的陈阿姨,她说:
那年(1942年)我在中央医院住院,江青也在住院,毛主席来医院探视。大家听说毛主席来了,都从病房里出来站在窑洞前看主席。我亲眼看见毛主席给你爸爸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谢谢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毛主席这一辈子给几个人鞠过躬啊,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护士郭素琴:做客杨家岭
父亲曾回忆说,1940年7月份,江青住进妇产科。8月3日,毛主席的小女儿李讷在中央医院平安出生,主席听说后特别欣喜,连夜骑马赶到医院来看望她们母女,真是搂着看不够,抱住亲不够,享尽天伦之乐。主席还对我们说,江青参加革命时间不长,对她不要有特殊的照顾。
护士郭素琴对我讲述了她的故事:
那天我休息,金主任来找我,说江青同志要生孩子,你去照顾她吧。我就当了江青的特护。江青生第一胎,生孩子时,情绪紧张又激动。我在产房里,和丁岚两个人,一人拉着产妇的一只手,安慰她,让她不要紧张。金主任亲自为她助产,孩子顺利出生后,我赶快到病房把床铺好,和别人不同的是在病房里放了一个小床给婴儿睡觉。我的床就放在产妇床旁边,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照顾她们母女,给婴儿换尿布、洗澡、称体重,给产妇做产后护理。……毛主席隔几天就来探望,医院吃晚饭时,还叫我和警卫员必须一起吃,否则就不动筷子。江青出院时,主席希望我一起到杨家岭继续照顾母女,但是妇产科工作人员太少,不能抽调出去,就安排我每个星期到杨家岭去一次,还带上磅秤,给孩子检查一下身体,再称个体重。看到李讷体重增加了,一天一天长大,爸爸妈妈都特别高兴。
李讷满月后不久,9月16日恰是八月中秋佳节,传来毛主席准备邀请中央医院的医务人员到家里做客的消息,大家都特别兴奋。开始我还不愿意去,因为我衣服上五个扣子掉了三个,怎么去做客啊。
最后出席的有傅连暲院长、石昌杰副院长、医务处主任兼外科主任魏一斋、内科主任毕道文、主治医生刘允中与邵达、小儿科主任侯健存以及妇产科主任金茂岳,都是男士。女宾有正副总护士长郁彬、何奇,护士长龙静先、刘正绘,助产士黎平、丁岚,我和护士丑子冈,指导员陈然。并邀请了康克清、叶子龙、蒋英夫妇作陪。
我还记得,不但厨师做了许多菜,还从美军观察组要来了月饼、西餐吃的“土司”。这顿饭给每个客人都留下幸福的回忆。席间主席还对大家说,医务人员,首先要有坚定的政治立场,知道为谁服务,才能安心工作,做好工作;有了坚定的立场,也就有了明确的方向。金茂岳主任还特地穿了一件西装上衣参加宴会。饭后,江青用从电影团借来的照相机,在杨家岭主席住地的院墙外给大家拍下了那张留存至今依然珍贵的照片。主席和医生们合影,居然让金主任站到中间,自己夹着香烟随意地站在最边上,表达了对金主任和中央医院全体医务人员的尊敬和感谢。
护训学员郝芝兰:我在枣园做特护
2009年,笔者拜访了郝芝兰,她告诉笔者:“李讷住院时我护理她,她也喜欢我。”1943年7月,郝芝兰在中央医院小儿科实习。那时郝芝兰最小,但是特别喜欢小孩。
李讷出院时,指导员和郝芝兰谈话,说是“李讷病还不好,回家养病,决定派你到毛主席家中去做特护”。郝芝兰有顾虑,指导员说:“不要怕,毛主席很和气的。” 郝芝兰问:“去多长时间?”指导员说:“大概要两三个月吧!”
郝芝兰到毛主席家中一了解,情况确实困难。毛主席工作繁忙,根本顾不了家里的事。江青又有病,也不能管孩子。李讷就由警卫员带着。每天,主席厨房的炊事员给做饭,用一个缸子装着,端过来,喂点米糊糊,一天三顿吃糊糊。一个3岁的孩子,不吃菜、不吃盐,郝芝兰看着怪着急的,就对主席说:“这样下去不行!得给孩子吃菜。”主席说:“你试试做吧!”郝芝兰便下手到厨房,试着给孩子做饭。把菜剁碎,用盐把味道调好,有时把肉切碎做成肉汤,做菜饭、做面条,天天换着花样,李讷吃得很香,脸色也慢慢好起来,很少生病上医院了。郝芝兰又学着给孩子包馄饨,李讷高兴地对爸爸说:“郝阿姨做的馄饨真好吃!”毛主席笑着对郝芝兰说:“下次再做时多做点,也让我们尝尝!”有一次郝芝兰就多做了一些,毛主席和江青吃了都说好!
在枣园,警卫森严,郝芝兰感觉不习惯。过了3个月,郝芝兰便要求回中央医院,毛主席说:“小鬼,不要走了!孩子顶喜欢你的!” 郝芝兰也想着自己文化不高,学医有困难,便留下来,继续带李讷,这一带就是四年。为了不让主席分心,郝芝兰就把李讷生活的事全都包下来,做饭、洗衣服。夏天,把大人的单衣改了,缝成小孩的衣服给李讷穿,都是灰布的。
谈及那段经历,郝芝兰很自豪:“我在枣园没有挨过批评,经常受到表扬,奖励一条毛巾、漱口缸这样的纪念品。”
1945年8月,郝芝兰到中央医院去生孩子时,主席很关心,让炊事员把给他炖的鸡给郝芝兰送去。郝芝兰住在医院里看着鸡汤也舍不得吃,那时候也没有冰箱,结果鸡汤都放坏了!只好倒了,也没有吃到嘴里。
何奇:主席送我一罐救命的美国奶粉
何奇毕业于上海沪东医院护士班,几经周折,1939年9月终于到达向往已久的延安。在训练班经过审查,分配到陕北公学。1940年4月10日奉调到中央医院担任总护士长。正值毛泽东主席肩周炎需要治疗,何奇有幸派去给主席做理疗。何奇回忆说:
主要是手法按摩,理气通络,散步晒太阳,持续数月。遇上吃饭,主席就让我和他一同进餐,我盛情难却,只好坐下来吃饭。主席的饭菜十分简单,由警卫员提着一个四层的饭盒送来。二米饭,一个菜里有一点猪肉,一个菜里放辣椒,一碗汤。每次主席都抢先给我盛一碗饭,第二碗自己吃,也不因为我加菜,主席一个人的饭菜我们两个人吃,每次都把饭菜吃得精光。主席还经常叫警卫员牵着他的马送我回医院。
何奇與主席建立了融洽、亲切、友好的关系。
1946年8月2日,延安受到8架国民党的飞机的轰炸,11月份实行坚壁清野,延安的机关单位、学校、医院、托儿所开始疏散。要撤离延安了,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延安。当时何奇已经怀孕8个月,临出发前特意到杨家岭去看望毛主席,道个别。见面后毛主席关切地问何奇有什么困难没有。何奇便直爽地说出心中的担忧,她说:“延安要打仗了,要转移,生下孩子没有奶吃是个大困难。”毛主席看着就要临产的何奇,马上问江青有没有奶粉。江青说:“军调处三人小组刚送来一罐奶粉。”毛主席对她说:“把奶粉送给何奇,她就要生孩子了。”就这样,毛主席毫不犹豫地把一罐奶粉交到何奇的手里。这是一罐美制军用奶粉,金黄色的奶粉桶十分漂亮,在延安也是很少能见到的稀罕品。一行一行的英文字写明了产地在美国,重量2.26千克,足有5斤重。捧着这罐奶粉何奇心情非常激动,疏散的行军路上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艰险,主席、江青和他们的小女儿李讷也需要这罐奶粉,可是现在就这么给了更需要的她,让她感受到毛主席慈父一般的亲切关怀。
何奇躺在担架上离开延安,1946年12月3日在保安县孙叉生下一个男孩,因为是从延安疏散出来的路上,所以给他起名“刘疏散”,小名小疏。
到了绥德县,准备从碛口渡过黄河时,一直营养不良的小疏又腹泻不止,一天拉了20多次,危在旦夕。又是用毛主席给的这罐奶粉调制后喂给小疏,又一次挽救了孩子的生命。这罐救命的奶粉,虽然只有5斤,却在小疏最危急的时刻一次一次地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渡过黄河,家属大队撤到碛口的尧昌里,环境安定了,组织上给几个没有奶的孩子们买了一头有奶的老黄牛,每个孩子能喝上一点黄牛奶,慢慢调理,孩子们的身体才好起来了。
此后何奇再次见到毛主席,指着小疏对毛主席说:“小疏出生在转战路上,所以叫刘疏散,一路艰辛,孩子又多病。多亏了那罐奶粉救了孩子的命。”毛主席高兴地拍拍小疏的头,谁知小疏却蹲在地上拉了一泡屎。警卫员马上用铁锹把屎铲走,主席哈哈大笑,何奇为这样的见面感到非常难为情。
延安中央医院的医护工作人员都把和毛泽东主席亲密接触的故事深深地埋藏在心中,那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
(作者为北京世纪坛医院退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