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彦红

3月21日至24日，应意大利共和国总统马塔雷拉邀请，习近平主席对意大利进行了国事访问。此访期间，两国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意大利共和国关于加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公报》，共签署了29项政府间文件和企业间合作协议，可谓成果丰硕。而此访最大的亮点，也是最重要的成果之一，当属中意两国签署的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谅解备忘录。意大利是七国集团成员，是欧盟（欧共体）创始国，是欧盟第四大经济体，因此中意两国签署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谅解备忘录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意大利承受了较大外部压力

2018年9月，意大利副总理兼经济发展部部长迪马约在访华期间表示，意大利希望成为七国集团中首个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备忘录的国家，此后意大利即开始承受来自欧盟层面、其他欧洲国家以及美国方面的压力。進入2019年3月，随着习近平主席访意日期临近，意方将此访期间两国打算签署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谅解备忘录的计划公布于众，这直接导致其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就欧盟内部而言，近期要求欧盟层面及欧盟成员国在“一带一路”问题上对中国采取“一致立场”的呼声逐渐高涨。近几年，欧洲一体化进程受阻，欧盟凝聚力明显下降。与此同时，欧盟成员国对与外部国家合作的态度也呈现出了较大的差异性。随着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持续推进，尤其是中国与部分欧盟国家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的合作不断取得重要进展，欧盟层面对于“一带一路”的疑虑增多。在此背景下，欧盟委员会在2019年3月12日公布的《欧盟与中国——战略前瞻》文件中明确将中国定位为欧盟的“经济竞争者”和“体系对手”，对华态度转向强硬。考虑到意大利在欧盟内的重要经济政治分量，欧盟委员会曾在不同场合表示希望意大利在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备忘录上“谨慎行事”，而作为欧洲一体化“火车头”的德国和法国也向意大利表达过类似“关切”。

就美国而言，近几年，“一带一路”倡议越来越被美国视为中国向其主导的全球秩序和国际经济体系发起的“挑战”，因而美不希望看到“一带一路”倡议的影响力不断扩大。随着习近平主席访意日期临近，美国显著加大了对意大利施加影响的力度。2019年3月10日，美国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言人马奎斯在社交网站上公开声称，意大利是全球主要经济体以及重要的投资目的地，意大利政府无需为“一带一路”提供“合法性”。

为了回应来自上述方向的压力，3月13日，意大利政府通过该国发行量最大的《晚邮报》披露了中意“一带一路”备忘录草案全文，其应该也意在向外界表明这一备忘录的“框架”性质，以期缓解欧盟和美国的担忧。

对华合作前景支撑意大利顶住外部压力

意大利是西方大国中的“小国”，强国中的“弱国”，同时又是个出口大国，对外贸易是其经济命脉。因此，在处理对外关系上，意大利以“平和、稳定、友好”为基调，以追求“经济商业利益”和“大国地位”为主导，以“灵活、现实、务实”为特点。可以说，此次意大利最终顶住外部压力，与中国签署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备忘录恰是该国在外交上独立自主和灵活务实性的体现。

过去几年，在全球经济不景气、欧洲经济复苏整体乏力的背景下，意大利越来越将对华经贸合作视为获得经济增长新动力的重要机遇。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意大利经历了二战结束以来持续时间最长也是最为严重的经济衰退。中国作为最具增长潜力的大市场，同时也是流动性相对充足的大型经济体，被意大利视为最重要的经贸伙伴之一。近年来，在一系列高层访问的推动下，中意经贸合作发展迅速。2018年，在全球贸易疲弱的背景下，中意双边贸易额达到542亿美元，再创新高，比2017年增长了9.1%，比2004年两国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时增长了约2.5倍。截至2018年年中，意大利对中国投资累计达到71.5亿美元，中国对意大利投资超过150亿美元，意大利已成为中国在欧盟的第三大投资目的地国。2018年上台的意大利新政府更加重视对华合作，也更加务实，专门成立了“中国特别工作组”以研究与发掘对华合作机会。

过去几年，对于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意大利始终持积极态度，并且越来越将之视为大幅提升中意经贸合作水平的新机遇。意大利政商两界认为，中意两国经贸合作仍有相当大的潜力待挖掘：首先，与中德、中法贸易额相比，中意贸易额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尤其是意大利对中国出口的潜力远未释放出来;其次，意大利国内公共基础设施亟待修缮升级，但是意本国公共财政资源却极为有限，来自中国的投资恰可弥补这一“短板”;最后，意大利位于地中海地区的中心地带，拥有众多优良港口，理应在地中海的海运航线上发挥主导作用。基于此，意大利认为，依托“一带一路”这一新平台，上述合作潜力将得以充分释放，有助于改善意大利长期低迷的国内经济状况。

2019年1月25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同意大利外长莫阿韦罗在罗马举行会谈。

正是出于上述考虑，意大利不顾来自欧盟和美国的压力，最终决定与中国签署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备忘录。对于欧盟的“关切”，意大利经济发展部副部长、同时也是该国“中国特别工作组”负责人的杰拉奇专门在英国《金融时报》撰文表示，欧盟主要国家都已加入亚投行，而中国与希腊的比雷埃夫斯港、西班牙的巴伦西亚港、法国的勒阿弗尔港等都已开展合作。“一带一路”已经在欧洲全面落地，意大利只不过想要在这一过程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对于来自美国的压力，在中意签署备忘录后，意大利副总理迪马约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意大利仍将信守对西方盟友的承诺，但是在贸易问题上会将意大利的利益放在首位。正如一些美国人说的‘美国优先一样，在商业关系上，我们也要‘意大利优先”。

中意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前景广阔

基于“一带一路”这一新平台，中意两国经贸合作有望迎来全方位、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该备忘录明确了两国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的合作目标、指导原则、合作领域及合作方式等。虽然是一个“框架”性质的文件，未述及具体合作项目，但是颇为全面系统，为未来两国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指明了方向，也开辟了新空间。在基础设施建设领域，双方表示将推动“一带一路”与意大利交通运输和基础设施建设的对接，包括公路、铁路、桥梁、民用航空、港口以及全欧交通网路（TEN-T）。值得一提的是，习主席访意期间，中国交通建设集团与意方签署协议，将参与修缮扩建意大利北方的热那亚港和的里雅斯特港。考虑到意大利北部与欧洲腹地距离更短，未来这两个港口很可能成为“一带一路”在地中海地区的新枢纽，并有望大幅提升中意与中欧之间的海运贸易量。届时，意大利参与“一带一路”的区位优势将更充分地发挥出来。在贸易投资领域，中意双方承诺将尽可能消除壁垒，扩大双边贸易与投资额，加强产业合作，加强在第三方市场的合作。在发展理念上，双方承诺将以可持续、环保的方式共建“一带一路”。此外，农业和旅游资源丰富的意大利南方地区将积极参与共建“一带一路”也成为两国共识，而习近平主席此访与意方签署了有关西西里岛产柑橘对中国出口的协议，习主席还专门到访了位于西西里岛的巴勒莫市。可以说，未来中意两国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的合作还将为缩小意大利南北方经济发展差距做出积极贡献。

值得期待的是，此次中意两国签署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谅解备忘录还有望对中欧合作产生积极的示范效应。该备忘录既强调要遵循“中欧合作2020战略规划”和欧盟2018年发布的“欧亚互联互通战略”的指导原则，又强调可持续发展、公平竞争和公开透明等欧盟的基本理念，始终将中意合作置于中欧整体合作的框架下看待。这有助于将“一带一路”倡议与欧盟内外部发展战略相对接，或将引领中欧在“一带一路”框架下的合作迈向更高水平。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欧洲研究所副研究员，中国欧洲学会意大利研究分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