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杨

一筹莫展

一位珠宝商人万里迢迢赶到鸟巢空间站，急切地要求见方博士。

方博士原本也经常接受一些科学问题的咨询，但这回却不是时候。空间科学院为了一个呼唤外星人的庞大计划，委托他设计一种既简单又不容易误解的星际用语。方博士苦苦绞了一个月的脑汁，仍然拿不出满意的答案。

眼看限期只剩下一周了，到时候要是无法交卷，大名鼎鼎的方博士可是要在举世瞩目之下出一个大洋相的。所以，目前方博士正心烦意乱，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

千雪知道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捅马蜂窝，就拦下了珠宝商人，让他等着，自己溜进了方博士的办公室。

一进门，她便知道老头要发火了，地上扔满了撕碎的文稿和书页，方博士气冲冲地踩在上面跺脚。果然，他敲敲桌上的茶杯：

“今早你沏的茶是舍不得放茶叶呢，还是把你喝剩的茶脚给我送来了？”

“看您说的，博士，我这就给您重新泡一杯。”

“重泡？说得轻巧，空间站长茶树啊？买茶叶要跑十万公里才有店铺呢，小姐！”

千雪笑了，这是个机会。

“不用买，昨天杭州有个珠宝商带了箱龙井送给您。”

“他为什么送我茶叶？”方博士狐疑地问。

“他想请教您一个问题，似乎迫切得很。”

方博士更生气了：“可是我哪有时间？‘星语设计真交白卷不成？我丢脸你有什么光荣的？”

千雪笑道：“您的脑子早就搅满了糨糊了。反正现在是没法交卷的，倒不如让他进来吧。你和他谈谈别的事，脑子也许反而清醒些。”

珍宝骗局

珠宝商西装革履、衣冠整齐地来赴约了，但腰里却不知为何系着一根颇为结实的麻绳。他先对方博士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随后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我开了家珠宝店，一天有个印度人拿了一颗上好的珍珠来找我出售，索价要一百万元。那颗珠子很大，明亮光艳，放在暗处会熠熠生辉，的确是绝世的珍宝。

“若不是有两点小小的黑斑，那真是举世无双的宝物！但这毕竟是有瑕疵的珠子，而且太大了一点，倒令人怀疑是假的。所以我不敢买下它，只肯让他留下来代卖，卖掉了再付钱给他，我提一成佣金。

“他爽快地同意了，说‘这样也很好，我过十五天来取钱。如果卖不掉，就还我珠子，价钱是一分也不能让的。我想这没有任何风险，于是就和他签订了协议。

“珠子放在橱窗里展出之后，各地的珠宝行家都闻风纷纷跑来看货。但由于上述的两个原因，没人敢买下它。直到第十天，一位来旅游的阿拉伯王公看中了它。他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很久，决定把珠子买下。

“‘这是真货，伪造品是不会留下瑕疵黑点的。他说完这句话，当即付了三十万元定金。‘还差七十万我三天内送来，钱付清后再拿珠子。但你不能再卖给别人，否则得赔我一百万元。

“我欣喜若狂，这笔生意我能挣上十万！于是立即写了一张字据交给他，把事情敲定下来。”

说到这里，珠宝商开始摆出了哭丧脸。

“不料一连等了五天那阔王公都没有来，印度人却如约按时来收钱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付钱给他吧，我只收到三十万，拿什么给他？不付吧，就得还他珠子。”

“那当然，珠子是他的嘛。”方博士说。

“不行啊！没了珠子，阿拉伯王公来了岂肯善罢甘休？我得赔一百万！”

“说的是，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走投无路

“我算来算去，觉得那王公既然押下三十万在这里，岂能真的不来？想必是有事耽误了。于是我临时借了几十万，加上定金付清了印度人的账。”

“你总共付给他九十万？”

“是的，我应该拿百分之十的佣金。”

“这不就完了吗？你挣到钱了，恭喜啊！”方博士打個哈欠，伸了伸懒腰。

“没完啊，现在一个月了，王公还没见踪影！”珠宝商跺起脚来，“难道王公贵人就这个样子，连三十万押金都不要了？真的有事拖住了，也该叫个人来说一声啊！”

方博士哈哈大笑：“千雪，你看出来了吗？两只狐狸算计一头驴子！”

“您真这样看？尊敬的方博士，警察局里的人可是这么对我说的——‘这不是圈套，珠子不是在你手里吗？”

千雪插嘴道：“这话也对。不过珠子是真的还是假的，要请专家鉴定一下才好。真的你就不用慌了。”

“那可不行，一鉴定就坏事了。我现在越看越像是假的，鉴定出来我连卖都没法卖了。”

“那么你再等等看，也许那位王公还会来的。”

珠宝商叹了口气：“还能等多久呢？我给印度人的钱是从高利贷借来的，现在我那百分之十的佣金完全拿来付了利息还不够，还倒欠着几万呢！”

“你可以找律师或什么人问问该怎么办，这样的事找方博士是没有用的。”

“早找过啦。我翻开《世界名人录》，恰好翻到一位名律师。他一听就说‘这事你打不了官司，你告谁呢？”

“不错。”

“我又重新翻了一页，是位大哲学家。他说‘世事本无真假，珍珠也是这样，信则是真，不信就是假。”

千雪也叹了口气：“那么你……”

“我想，再翻一次吧，若再没救我就买包老鼠药吃算了。于是我又翻了一页，这回翻到的是方博士。”

方博士道：“找我有什么用呢？我是搞物理的，没学过法律。”

“至少您看看那珠子，替我出个主意。”

方博士站起身：“你找错门了，我不懂珍珠，也不卖老鼠药。千雪，送客！”

内藏玄机

珠宝商一听，扯下腰间的麻绳就往门头上挂。

方博士吃了一惊：“不行！这里不方便！”

“别这样，”千雪夺过绳子，向方博士投去恳求的一瞥，“你把珠子拿出来，让方博士看一下再说。”

“正是，正是，”方博士抓抓头皮，无奈地叹口气，“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珍珠确实很大，像只小核桃。浑圆洁白，柔光清亮悦目，但两个小黑斑颇为刺眼。

方博士不情愿地拨弄着珠子：“你们看，这两个黑点这么显眼。如果是人造的假珠，为什么要留这点瑕疵呢？从这点来说不像是伪造的珍珠。”

珠宝商人如释重负：“那么是真的了？可值一百万块？”

方博士把珠子端详了半响，又对着光照了好半天，自言自语说：“对，一定是的。”

珠宝商喜上眉梢：“那么一定是真货了，方博士？”

“你说珍珠吗？”方博士回过神来，记起了珠宝商人，“人造的。”

珠宝商一跤跌倒在地。

方博士忙说：“你别急。这颗珠子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造产品，也不是大自然的物品。它是外星世界的智慧生物造的，这在地球上还是第一次发现哩！”

他把珠子对着亮光，用放大镜端详着。

“你们仔细看看，珠子里面有团云雾般密密麻麻的小尘点，我已认出表层的一些尘点是按照星座的组合排列的。这一团小尘点实际上是个三维银河的缩影——只是视角和我们的不一样，说明制造它的主人居住的星球离我们太阳系十分遥远。这个我可以来证实一下。”

方博士把珠子放进射线层析机里，开启了电源，把珍珠的影像投射到墙上。影子有张圆桌那么大，密布着点点星光。星空缓慢地旋转，群星交错移动，突然组成了一个我们熟悉的云雾螺旋。

“银河！现在转到符合我们视角的位置了。看呐，银心的这个黑洞是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所以这不可能是地球人的杰作！”

数学语言

“它是从银河深处一个星球来到这里的，我不知道它经历了多少年，但最终还是像飘游的陨石那样落到地球上了。也许，它在地球上已经湮没了许多年了，直到现在才被那个骗子无意之中发现。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想到可以用来冒充珍珠换钱。可怜而又可耻的人啊！”

千雪问道：“外星人造这个有什么用呢？”

方博士沉思着……

“我想这是外星人派出的信使。外星人为了寻求太空文明的伙伴，曾把大批这样的信珠投向太空，以期最终有几颗能落到远方的文明世界手里。这比用无线电呼叫要好——无线电波传得越远信号就越弱，最后就无法接收到了：珠子则不同，不管经历多长时间和多远的距离，它携带的信息是不会消失的。

“现在，果然有一颗完成了它的使命。你看这珠子的体积是有很深的含意的——大小恰在星球和微粒之间，再大不便于大量投掷，太小了又不易被人发现。可谓用心良苦啊！”

千雪把玩着珠子：“既然是信使，信里总应该有些语言或图像信息吧？他们要说的话莫非就是这两个黑点子？”

方博士笑道：“当然啦，难不成你以为珠子上会写着一封英文信件，或者一首唐诗？不，在星际交谈中只能使用数学语言。数学法则是宇宙中唯一不随时空的改变而失效的，是任凭天涯海角都能理解的自然律。只要具备一定高度文明的生物，不会不懂得数学的语言。

“我正在设计的星语也是采用数学语言，只不过还没找到一种最简捷的表达方式。现在外星人已经把它解决，而且送到我面前来了！”

“那么这两个黑点告诉我们些什么？仅仅是两个黑点，这么简单的符号我看包含不了什么有意义的内容。”

“它的含义不难猜出来。我先问你，如果让你向一颗文明星球讲几句话，你说什么？”

“向他们致意嘛女士们，先生……”

“不对不对，他们未必一定是两性生物。”

“那么，哈喽！我们是具有高度文明的智慧生物。我们星球的位置在……”

“好极了。这两个黑点代表的就是這个意思。”

文明之钥

“我一点也不明白。”

“两个黑点表示‘2。‘2这个数字具有独一无二的特征——‘2×2=4、‘2+2=4、‘2”还是等于‘4。只有懂得数学的人才会在众多数字中，注意到‘2的奇妙之处。”

“我明白了，外星人选择用‘2来呼唤，是表示有种精通数学的高级生物在呼叫我们。”

“正是，他们通过投珠在向我们说‘宇宙空间里的远方朋友，我们正在寻找伙伴，请与我们联系一群掌握高度文明的高级生物。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方博士指着窗外的太空：“那个星球一定也在银河之中。我想，那个三维银河的缩影里必定有一颗标出了记号的行星，我们可以找到它的。”

珠宝商已经急不可耐：“方博士，既然这颗珠子是开启星际文明的钥匙，那一定很值钱吧？你估计值多少呢？”

方博士把思维从银河空间拉回了现实：“这把钥匙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更不能用钱来衡量。它没有价格，也是不能出卖的。”

“那么我付出了……”

“不错，你为此负担了一笔债务。我给你出个主意，把它献给国家吧。我为你写一份鉴定的证明。我想国家会代你偿还债务的，而且还会让你占点便宜，不会吃亏的。千雪，你替我起草一份发现‘外星信使的报告，我来仔细看看它是从哪个星球来的。”

珠宝商走后，千雪说：“方博士，人家信使都上门来了，您就不必再绞脑汁去设计如何召唤外星人了吧？这一个月您头发都熬白了不少，现在该好好轻松一阵了。”

“瞎说，我头发早就是白的了。”方博士摸了摸头发，“人要多用脑才会长寿——现在我该开始研究如何答复那些外星人了。对了，你替我写封信给《世界名人录》出版社，请他们删掉我的名字。”

“为什么？”千雪惊愕地说，“凭您这次的发现，还可以上《星际名人录》了呢！”

“还名人呢，我连个‘2字都没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