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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掉的村庄

2019-05-09张艳艳

高中生·青春励志 2019年4期
关键词:阴翳河堤村落

张艳艳

梦中还是那个小小的村落,百来户人家。站在护河堤上眺望:树林阴翳,屋舍俨然,阡陌缦回,乡亲们往来其间。偶闻鸡鸣犬吠一两声,于草垛、竹林、小池边;常相见,话桑麻七八场,于屋檐、家后、田地头。

麦田弥望,一碧万顷,尽收眼底。一条条小路纵横交错,将土地分成整齐的方格。这里是祖祖辈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地方。大地之于村庄,不仅仅是供养,也是归宿,村庄之于她的村人也同样如此。或许,这便是远离故乡的疼痛所在。成长和死亡,我们都渴望能回到最初的故地。

我们害怕孤单,也害怕被时光遗忘,却总是在追逐少年梦想的道路上,看矮了故乡的屋檐,厌烦了那条久等不来的,唯一与外界相连的渡船。年少的我曾指着家乡的河——安河,对妈妈说:“有一天我过了河,就不再回来。”可是,如今我倒愿意相信安河和那条久候不来的斑驳的老船是对离开故乡的人无声的挽留。慢些走啊!再回头看看那佇立在对岸从黑发等到白首的母亲吧!

如今,河还是那条河,渡船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横跨南北的宏伟大桥。那个我匆忙逃离的村庄呢?等父亲告知老家被开发的消息时,我来不及收拾行囊便匆忙赶回。没了,熟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我漫无目的,用脚步丈量曾经以为很小的村落,任那种抓心挠肺般的不舍漫上心头。固守着河堤不愿离开的爷爷奶奶看见我说,才回来吗?以前的一切都几乎没有了。唯一剩下的那一片翠绿,是我小时候和弟妹随手在北坡插下的几杆竹子,若不是山被劈掉大半,已长得漫山遍野。这成为我在此生活过的唯一见证。

陪着爷爷守了一辈子护河堤而不愿搬离的奶奶,在2015年到来后的第二天,永远离开了我们,长眠在她曾坚守的土地上。她永不孤单,因为那些先她而去的亲人,生前和死后都不会与她分开。

很多宗教信仰的终极价值,在于为死亡找到一种归宿和意义。中国人没有孕育自本土的宗教,所以我们安土重迁。故乡之于我们便是一种从出生起便烙在心头的印记,生死相随,代代相传。我们为之奋斗的一切理由和荣耀皆源于故乡,那里是梦的起点,也必将成为我们人生的见证:为我们的努力做证明,为我们的成就做证明,也为我们的存在做证明。

古人说,衣锦还乡,可是迢迢路途的某处、那被遗忘的家乡已在机器的喧嚣声中坍塌,成为我们余生珍贵又沉重的记忆。记忆不是永恒的。关于村庄,关于故乡,终究会在某一天随着一代人的离去而消失,再也没人知晓,甚至连文字和图片的记载都散佚。它们既非古迹也非名胜,只是被拆迁的千千万万村落中的一些,一旦消失便是永远。

在这,仅此证明:我的故乡江苏泗洪县朱湖镇庄塘村新河头在这世界上存在过,我永远是它的子民。

点评

历史在流淌之中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陶渊明的梦留在了桃花源,“我”的梦永远定格在“朱湖镇庄塘村新河头”。村庄人家百户,树林阴翳,屋舍俨然,阡陌缦回,偶闻鸡鸣犬吠……你看,这不就是穿越版的桃花源吗?沈从文的乡愁遗留在遥远的边城,“我”的乡愁萦绕在推土机碾过的新河头。“我”和他们一样,对出生地有着精神上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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