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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写土楼人物命运

2019-05-05

闽南风 2019年2期
关键词:豆粒土楼咸菜

2008年7月7日凌晨6点左右,马铺县在土楼多个旅游景区和县城地区组织群众,等待正在加拿大魁北克市召开的第32届世界遗产大会传来投票结果,一宣布土楼列入世界文化遗产项目,各个点便开始鸣炮庆祝。在欢乐等待的喜庆队伍里,有一个人一直阴沉着脸,他突然生出一个坏念头:盼望土楼落选。这个人就是我父亲,华胜明。这个自小在土楼出生、成长的人,他一生的目标就是离开土楼。他确实也有一次离开土楼的机会,参军,却因为父亲“被推举担任十天左右的保长”而政审不通过,被红铅笔划掉。在当了多年民办教师转正未果的情况下揍了学区校长和乡文教助理,低价卖了土楼的房子,来到马铺县买了一套简易平房,以卖卤料为生,幻想续弦城里50岁寡妇而不得,最悲惨的是,简易平房又遭拆迁,父亲终于成了一个城里无落脚地、土楼无一片瓦的悲剧主人公,最后木然死在自己卖出去如今已被改装成旅店的土楼房里。土楼名“永生”。这就是《父亲的永生楼》的故事梗概。也就是读这篇文章我才猛然醒悟,有多少“父亲”一样的土楼人成为土楼申遗成功的不幸者,但这不幸,归根结底是他們不安于贫穷闭塞的乡村环境,这“不安于”有错吗?没错。城乡差异、城乡不平等在今日依旧是农家子弟的心头之痛,这一切都拜“户口制”所赐。父亲不想认这个命,想靠自己的努力自己的辛勤打拼成为城里人,但最终城里并不接纳他,他两头落空。当我们在为那些安于土楼生活的人在土楼申遗成功后发家致富而祝福时,何葆国用一篇小说让我们注意到了欢乐背后这一群努力挣扎想改变自己命运而不得最后却以无奈的死来终结自己一生的可怜的人,他们无处诉说的苦楚,看起来像是自找的,其实却是种种不公一步步把他们推向绝境。

本书由10篇中短篇小说构成,主人公均为土楼中人。10篇读下来,内心弥漫着的是一种凄凉感,何葆国的主人公大抵是底层挣命的小人物,生存之不易,多多少少改变了他们的心性,言行举止间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怪诞气息。像制造不死汤的刘家用、因为自己的老婆跑了而担心儿媳妇也跑了的公公洪毛坤、渎职被免导致脑子偏执最终自作自受的罗洪建……每一个人物都有他的现实针对性。土楼村民实质就是中国广大乡村的村民,我们因此很容易在何葆国的小说里找到共鸣感。

作为一个漳州人,时至今日才阅读何葆国还是因为2018年6月土楼国际诗会,在那个诗会上每个与会者的纸袋里都装着一本《父亲的永生楼》,我把它带回了北京。与何葆国同为漳州人,但因为我住在芗城区,他住在南靖县(亦即何葆国小说里永远的马铺镇),平时见面并不多。何葆国是漳州的传奇,1985年因为小说《十八岁没有烦恼》(刊登于《中学生文学》,语文报社主办)而被特招进入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就读,文学才华毕露,成为学校有影响力的人物。1989年分配回南靖三中担任中学语文老师,南靖三中位于土楼密集的书洋乡,书写土楼人物命运成为何葆国的写作主题。其时,土楼籍籍无名,尚属于穷乡僻壤之地。何葆国对土楼长期锲而不舍的书写也是土楼日后申遗得以成功的文化元素之一。

除了用作书名的《父亲的永生楼》,本书唯一一篇中篇小说《儿子去哪儿》也值得推荐,这是一篇会读得让你毛骨悚然的小说。方大头是以踩咸菜为生的年轻人,和方世界住在同一座土楼,土楼中人个个沾亲带故,方大头称方世界“界叔”。界叔家贫,几个姐姐凑钱给他买了个媳妇,媳妇脑子有点问题但也给他生了一女一男,女儿早夭,儿子体弱瘦小,人称“豆粒”,方世界视如珍宝。有一天,8岁的豆粒突然失踪,从此杳无踪影。方大头娶妻生子后一直侍奉着方世界夫妻直至方世界过世。故事在发展中谁都看得出方大头与豆粒的失踪有关,我也边读边想,豆粒眼看着是死了,怎么死,死在哪里?万万没想到,调皮的豆粒偷偷踩方大头的咸菜并且往咸菜缸里撒尿,咸菜缸入水是忌讳,方大头一脚踢去,豆粒趴在了缸里,等方大头抽了烟再回到缸上,豆粒已死。方大头想到自己很快要结婚了,不敢自首,把豆粒踩在了咸菜缸里。故事是这么结束的,方大头的儿子凭借土楼申遗成功之商机,成立文化旅游公司,以老爸的咸菜为品牌效应,要招游客来踩咸菜但老爸死活不同意。儿子发现老爸有一缸咸菜长期没有开封……

这篇小说完全可以拍成电影。它体现了作者高超的编故事的能力,故事性强是这10篇的共同特点,每一篇都能抓住你读下去,读完。如同大部分中国作家欠缺心理塑造的能力(古典作家亦是),倘何葆国能在这方面多多琢磨,当能加增人物的复杂度。

《父亲的永生楼》,何葆国著,中国华侨出版社,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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