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丰

父亲被小妹接走已经五天了，我有点不放心，便趁着双休日驱车前去探望。

其实，所谓的不放心，并非担心小妹两口子对父亲不够好，而是因为我深知当了大半辈子企业领导的父亲极爱面子，还喜欢别人能够投其所好。小妹生性大大咧咧，说话从来不拐弯，恐怕她即使想好好孝敬父亲，也会因无法正确领会父亲的心思，而让孝心大打折扣。

果然不出所料，我刚到小妹家，屁股还没坐热，父亲就瞅准了小妹出去买东西的空当对我说：“今天下午我就跟你回去！”“怎么，住得不习惯？可当初你们爷俩定好了要住一个月的。这才五天，你就反悔啦？”我一边安慰着父亲，一边哄小孩似的对他说，“是不是这小丫头片子欺负你了？没事，看我怎么收拾她！”父亲连连摆着手：“没有，没有，你妹哪能欺负我。是我自己老感觉住得不踏实。”其实，父亲所说的“不踏实”也就是“不开心”的意思。

午饭后，趁父亲午睡，我问小妹怎么回事，没想到她竟也有一肚子“苦水”：“爸总是心口不一，我能怎么办？”

原来，父亲刚到那天，小妹和妹夫要给他接风，还特意请公公来作陪。小妹问父亲是去饭店吃，还是在家吃。父亲说：“又不是外人，去饭店花那冤枉钱干啥？”小妹便依了他。可父亲吃得并不怎么开心，整顿饭都没说几句话。第二天做饭时，为了让父亲高兴，小妹特地做了父亲在家常做的猪头肉和咸鲅鱼，可父亲还是不太满意。小妹气呼呼地说：“我就纳闷了，我按他的意见不出去吃，他不高兴;做他喜欢吃的菜，他也不开心。他到底要怎样啊？”

听完小妹的一番唠叨，我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对小妹说：“咱爸嘴上说不去饭店，其实心里未必真的不想去啊。”事實就是这样，自从小妹嫁人后，父亲这是头一回去闺女家。吃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父亲认为去饭店吃显得庄重。这样，他回来后也好跟他那帮老哥们显摆显摆。显然，小妹并没有真正领会父亲的心思。至于猪头肉和咸鱿鱼嘛，那哪是父亲最爱吃的啊，分明是我们俩最爱吃的。小妹难以置信地问：“父母是咱们最亲的人，还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我微笑回答：“最亲的人就可以不考虑对方的感受吗？”小妹听了若有所思。

傍晚，父亲要跟我回去时，小妹拦着说：“爸，吃完晚饭再走吧，咱今天下馆子。”父亲还有点不情愿。我向小妹一使眼色，小妹立马扶着父亲撒娇：“走啦，爸，就一餐饭嘛！”到了酒店，妹夫已经在门口迎接了。看见父亲，他连忙迎上来：“爸，我这几天工作忙，都没时间好好陪您，这次得好好向您赔罪。”“哪有哪有，小文照顾得很周到。”父亲乐呵呵地说。

两杯酒下肚，父亲兴致勃勃地说起一个老哥们的事：“他前段时间庆寿，请了邻居街坊几十桌人吃饭。太得瑟了，这风气可不好！”小妹随声附和：“可不是，浪费钱，还不如去旅游一次呢。”看着笑容越来越僵的父亲，我连忙在桌子下踢了踢小妹。小妹赶紧改口道：“叫街坊邻居也是为了大家高兴，等咱爸过寿的时候，咱们只叫上几个老街坊，再叫上我们一大家子人，那才真叫热闹呢！”

我和妹夫连声赞同，见父亲脸色有所缓和，我们忙举起酒杯向父亲敬酒。妹夫对父亲说：“爸，我们小辈生活经验没您丰富，您要多教导，该说说，该骂骂。您老辛苦一辈子，我们也希望您有个幸福的晚年。要是您有啥不满意的老闷在心里，我和小文会懊恼一辈子的。”父亲有些动容，也举起了酒杯：“没事，没事，爸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终于，一家人又热热闹闹地交杯换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