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月珍

他叫郑潇启，是我的同桌。怎么形容他呢？个子瘦小，脖子长，下巴尖；做事慢悠悠，说话慢吞吞，小小年纪就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看上去很有学问的样子，像个小博士。

虽然我时常看不惯他，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学习确实厉害，每次考试他都稳拿第一。郑潇启是大家眼里的好学生，更是老师们的宠儿。特别是班主任陈老师，天天把郑潇启挂在嘴边。他时常被老师们派去帮助那些成绩落后的学生——比如我。

和郑潇启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我了。我叫华胡蝶，是一个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大大咧咧的急性子女生，喜欢扎两根乌黑的马尾辫，戴五彩缤纷的发夹，穿各式各样的花裙子。郑潇启看不惯我，就给我取了一个外号叫“花蝴蝶”。我自然不甘示弱，也给他取了一個外号叫“真小气”。

他一听，气得半死，摘下眼镜，扯着嗓子喊：“我哪里小气了？”我一本正经地伸出左手，用力地扳着手指头，说：“说起你的小气，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吧，前天我把语文课本落在家了，想跟你合用语文书，你支支吾吾，就是不答应！”郑潇启翻了翻白眼，气呼呼地说：“后来上课时我不是和你合用了吗？”我反驳道：“那是因为当时语文老师看着我们，你才主动把课本摆在了我们两人之间！可是老师一转身，你立马就把课本挪到自己面前了！”郑潇启听了，不再辩解，脸红红的，嘟囔了一句：“那我还有什么地方小气了？”我刚想回答，上课铃声响了，数学老师捧着厚厚一叠试卷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板着脸，神情严肃，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这次肯定又考砸了！

果然不出所料，我数学考了个不及格。我暗暗叫苦，心里慌慌的，知道又要挨老妈的骂了。郑潇启这次又考了个满分，数学老师照例表扬了他。坐在他身边，我浑身不自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最令人讨厌的是他还不识趣，竟然凑过来，想看我的分数。我立即伸出手，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那可怜兮兮的成绩，脸烫烫的，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他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坐直了身子。

回到家，我把数学试卷藏了起来。妈妈问我数学考了没有，我含含糊糊地回答说还没有。妈妈忙着做晚饭，也没再追问。我忐忑不安地做着作业，总是担心事情败露。

晚饭后，妈妈去郑潇启家串门，不一会儿就满脸怒气地回来了。我心里暗暗叫苦，我知道，是祸躲不过，一定是郑潇启这叛徒出卖了我！

妈妈大发脾气，说我不仅成绩不好，现在竟然连品德也不好，学会撒谎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妈妈发这么大的脾气，吓得不敢出声。妈妈还不解气，一把打掉了我手上的巧克力，又一脚把巧克力狠狠踩碎。看着地上的巧克力被碾碎，我心疼极了。我感觉很委屈，大哭起来。妈妈不仅不安慰我，反而说：“你就知道哭！”我忽然激动起来，一边哭，一边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就离家出走了。妈妈在后面生气地扔下一句话：“有本事就别回来！”我心里想：哼！不回来就不回来！

走下楼梯时，遇见了郑潇启，我狠狠地白了他一下，咬牙切齿地说了两个字：“叛徒！”他吓得倒退了一步。我没理他，一个人哭着走出了小区。

我不敢走大路，怕遇见熟人。于是我走入了小区旁边的田埂，一个人茫然地走着。这里的田埂没有农作物，许多茅草和狗尾草肆意地生长着。我和郑潇启曾经一起在这里玩儿过，那时我们多么快乐，一起拔茅针吃，茅针嫩嫩的，软软的，放入嘴里咀嚼，甜丝丝的，很好吃。想不到日子过得真快，陪伴我们一起成长的茅草也悄然无声地就老了。我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

凉凉的秋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茅草随风飘扬，我忽然很想念远方的爸爸。爸爸告诉我茅草的芯可以吃。他说他们小时候没有玩具，没有零食，玩玩泥巴，吃吃茅针，就很快乐。可是现在，我有吃不完的零食，有很多的玩具，为什么不快乐呢？

我嘴角向下，抱紧膝盖，蹲了下来，心里有些难受。我的爸爸和郑潇启的爸爸坐着火车去了远方，为我们的未来而奔波。而我却没有好好学习，还常常惹妈妈生气，我真是太不懂事了。此时我多想爸爸伸出手来把我揽在怀里，可是此时，陪伴我的只有荒草，一个人都没有。我望着黑漆漆的夜，忽然很害怕，埋头大哭起来。

忽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还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看见妈妈在我身后，旁边站着郑潇启。妈妈过来牵起我的手，郑潇启也走近了我。妈妈说：“你别怪郑潇启，他什么也没说，是我看见他放在书桌上的数学试卷，才知道的。你要谢谢他，刚才他不放心，执意要和我一起悄悄跟着你。”我猛然一阵感动。

回到家，郑潇启让我把数学试卷拿出来，他要帮我讲解。当看见我试卷上打满的红叉叉时，他就开始数落起我来：“你怎么搞的，竟然连最基础的数学题也会做错！我看你这样下去，连小学毕业考试都通不过！”我站在他旁边，不厌其烦地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教训声，这次我超乎寻常地有耐心，一直在旁边认真地点着头。讲解题的时候，他表现出十足的耐心，想想我也是真笨，有的题目他讲解了好多遍我才弄懂。

就这样，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做作业，期末考试时，我的成绩竟像坐过山车，呼啦一下子上去了。妈妈乐坏了，给了我一百元作为奖励，要我请郑潇启去吃火锅。

大街上，我手心里紧紧握着那百元大钞，想象着我们吃火锅的情景，心里美滋滋的。正兴冲冲地走着，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仔细一看，发现这么冷的天，地上竟然躺着一个老人。他穿着一件油光光的破棉袄，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像枯草，乱蓬蓬的，浑身散发着一股臭味。他的面前放着一个破碗，里面有一些硬币。

我捂着鼻子绕过老人，郑潇启停了下来，伸手往口袋里掏，可是一分钱也没有。他看着我，然后目光移到了我的手上。我预感到什么，紧紧握住那百元大钞，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想干什么？”我看着郑潇启，今天他没有戴眼镜，眼里竟然闪着泪光，他对我说：“这么冷的天，他要不到钱，会难过的！” 我说：“不行，这钱是妈妈奖励我请你吃火锅的！”郑潇启用商量的口吻说：“火锅我们还是要去吃的，你先把一百元给我，我去给他买几个热馒头和一瓶牛奶，这样总行吧？”我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慢慢摊开了手掌。

郑潇启拿走了那张热乎乎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向旁边的一个小卖部跑去。不一会儿，他拎着一个红色袋子跑过来，弯腰放在老人手里，说：“快点吃吧！还热乎着呢！”老人不停地说着谢谢，然后就狼吞虎咽起来。郑潇启脸涨得通红，不停地摇手，说不用谢。我看着这一切，想想自己，感觉很惭愧。这时，郑潇启伸出手，把零钱放在我手里，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哇，我肚子都饿扁了！”

（责任编辑 赵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