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利芳

一枚小小的梭子在网眼里穿行，一下一下，犹如舞蹈。梭子是木制的，半只手掌那么长，一根手指头那么粗，精巧得像一件艺术品。而握着这件艺术品的手却黝黑粗糙，骨节粗大，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

晴天蹲在地上，双手托着下巴，怔怔地看着。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地上拉出一道瘦小的阴影。清风抚过她的脸颊，吹动了她柔软的头发。晴天的头发不太黑，微微偏黄。此时此刻，阳光照在晴天的头发上，让她看起来像一位可爱的天使。而这一切，晴天并不知道。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那张被织成一个个小格的网，以及站在网旁边，捏着木梭子的那个男人身上。

那是晴天的爸爸，人称“老猫”。老猫其实并不老，因为长得黝黑精瘦，并且是村子里第一位捕鱼人，才被人们这么称呼。老猫结婚晚，年近三十才有了晴天这个女儿。对于女儿，老猫是极其疼爱的，然而他总为生活奔忙，陪伴晴天的时间少之又少。为此，老猫时常感叹命运，但他也暗暗发誓，一定要多赚钱，让妻子和女儿过上好日子。

老猫知道女儿在看他，这样平静的相处让老猫心生温暖。然而，他没有时间拥抱晴天，因为昨天夜里，撒在水中的渔网坏了，漏了一个大口子和三个小口子。小口子好补，三两下就搞定了，可是这个大口子补起来有些麻烦。老猫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补网的时间非常有限。他告诉自己必须得加快速度，今天一定要补好这张网。

随着网眼缩小，穿在梭子上的线也越来越短了。老猫握着梭子来回几下，对女儿说：“晴天，帮我递一下线。”

于是晴天站起来，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搜索着地面。地上零散地摊着一些工具，有剪刀、线团等。几秒钟之后，晴天发现了目标，捡起一团半透明的鱼线问道：“爸爸，是这个线吗？”

老猫朝她手里的线团看一眼，点头：“是的。”

晴天把渔线递给了爸爸，又歪着脑袋打量爸爸补网的动作。在她看来，爸爸的手虽然粗糙不好看，但他织网的技艺却是最好的。梭子一会儿穿到这边，一会儿又穿到那边，时不时还要打个结。这样的工作在晴天看来，与变戏法无异。

“爸爸，您好厉害呀！”晴天崇拜地说，水灵灵的眼睛更加明亮，脸颊上的酒窝浅浅，展开了好看的弧度。

听到女儿的夸奖，老猫的心里像抹了蜜糖一样甜。他弯起嘴角笑了，看向女儿的目光里便溢出更浓的暖意。

又费了一些工夫终于把破网补好了。老猫把网收起来，放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妈妈煮好了饭菜，香喷喷的。今天又是红烧鱼，对于爱吃鱼的晴天来说，这是绝顶的美味。更何况，妈妈做的鱼不咸不淡，香味浓郁，味道好极了！晴天食欲大开，吃了满满一碗米饭。

“晴天，慢点吃。”怕晴天噎着，妈妈微笑着提醒她。

“没人跟你抢。”爸爸也说，“晴天，这样看，你就是一只小馋猫啊！”

晴天吞下嘴里的饭，回答说：“爸爸是大猫，我是小猫，这没错啊！”

听晴天这么说，爸爸和妈妈都笑了起来。

下午，爸爸出去了两个多小时，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他搬了个木头小凳坐在屋檐下，闷闷不乐地抽烟。烟雾袅袅升腾，空气中多了一股呛鼻的味道。

晴天不喜欢烟味，每当爸爸抽烟时，她都躲得远远的，这次也是一样。爸爸看起来不太高兴，为什么呢？晴天站在门槛里面，好奇地打量了爸爸很久，直到爸爸跟前的地面上多了几个烟蒂，她仍然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晴天问妈妈：“爸爸怎么了？”

妈妈“唉”地叹息一声，告诉晴天：“你大伯生病了，情况不太好。”

大伯生病的事情，晴天是知道的。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大人们就经常谈论起大伯，说他年纪轻轻就得了重病，真的很不幸。而现在，看着爸爸难受的模样和妈妈忧伤的表情，晴天明白大伯的病很严重，她有可能要永远地失去大伯了。

想起大伯曾用温暖的大手掌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夸赞她：“晴天长得真好看，比电视机里的漂亮小姑娘还要漂亮好几倍。”这话当然是夸张的。但是，大伯对她的喜爱，晴天绝对能够感受到。大伯还说，等晴天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要送给她一份大大的礼物呢！现在，她还没有长大，大伯怎么能说病倒就病倒了呢？晴天这么想着，越来越难受。她感觉自己的胸膛胀胀的，鼻子酸酸的，眼眶也蓄满了泪水，使得视线模模糊糊了。

“媽妈，大伯他……”丧气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被晴天压了下去。

妈妈拉住晴天的手臂，把她拉进自己的怀抱里，妈妈紧紧地拥抱晴天。晴天的泪水默默地涌了出来，润湿了妈妈的衣裳。好一会儿，妈妈拍拍晴天的后背，对她说：“乐观一点，事情会好起来的。”

“嗯。”晴天低低地应声。她期待大伯能尽快好起来，能陪着她长大。

时间是一条单向线，一点一滴地过去，谁也没办法阻止，谁也没办法抓住。无论是快乐的事，还是悲伤的事，都将在时间的流逝中冲淡。太阳落山了，天空暗沉下来，牧归的老牛“哞哞”地叫着，踏着夕阳而归。鸡的叫声、鸭的叫声，“咯咯咯、嘎嘎嘎”响起一片。

爸爸调整好情绪，下定了决心对妈妈说：“我打算再买几张网，多下几个地方。现在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我想多放一些精力在这上面。”

妈妈没有意见，只说：“你决定就好，累了要注意休息。”

“嗯，我知道。”

从那天起，晴天就很少看见爸爸了。她知道家里多了几张渔网，网被收上岸之后，就堆在屋子旁边的小过道里，把那条仅够两人通行的小过道挤得满满当当。爸爸像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变得非常忙碌，几乎没有停歇的时间。

晚上，晴天哈欠连连准备睡觉了，爸爸还没有回来。早晨，晴天睁开眼睛翻身起床，爸爸已经出门去了。没有爸爸的陪伴，晴天有些遗憾。但是，她理解爸爸，明白爸爸为了这个家，为了大伯，而付出的辛苦和努力。

一天上午，晴天躺在一堆晒干的渔网上，感受它的柔软，嗅着它散发出来的鱼腥味，感觉回到了爸爸的怀抱里。她张开嘴巴，轻轻地哼唱那首经常听爸爸唱起的歌：“细线长长结成网，网住大鱼和小鱼。大鱼蹦蹦蹦，小鱼跳跳跳，欢蹦乱跳收获好！小船儿弯弯两头翘，一双船桨悠悠地摇，哼着歌儿归家去，满仓的鱼儿哟，真呀真美妙！”

爸爸的渔网捕到过什么呢？晴天回忆着。

有一天，妈妈对晴天说，爸爸捕到了一条很大很大的鱼，跟晴天差不多大。晴天才不相信呢！一条鱼就算再大，也不可能比她还大呀！晴天当时正在二楼看图画书，为了验证妈妈的话，她急急忙忙地跑到楼下，看见一红一白两个放鱼的大盆里堆满了鱼，它们大大小小，品种多样。不过晴天只认识鲤鱼，别的鱼都叫不出名字。她蹲在大盆旁边看了又看，根本找不到比她还大的鱼呀！

“妈妈，您骗我！”晴天嘟着嘴巴，有些不高兴。

“没骗你！”妈妈说，“不在这儿，在那儿呢！”

顺着妈妈手指的方向看去，晴天看见了一个很大的缸。去年冬天，邻居家杀猪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样的缸。晴天心想：难道真的有大鱼啊？晴天小跑几步，就看见鱼缸里装着大半缸水，由于摆缸的地方光线不太好，所以刚开始晴天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等眼睛适应过来，晴天看到一条特别大的鱼在缸里摇头摆尾，像一个威猛的将军。很显然，空间有限，这条大鱼没办法将它的泳技完美地施展出来。

“看到了吧，妈妈没骗你。”妈妈伸手搭在晴天的肩膀上。

“好大的鱼呀！”晴天说，“妈妈，今天烧鱼吃吧！”

“好啊，不过这条鱼不能烧。”

“为什么？”晴天不理解。

“因为，这条大鱼得拿出去卖，肯定能卖出好价钱！”

妈妈的理论让晴天听不懂了。不过，晴天知道，吃大鱼的希望落空了。可是不要紧，大红盆和大白盆里还有好多好多鱼，都是活蹦乱跳的，很新鲜，肯定也很美味。

还有一天，爸爸捕到了一条大蛇，装在一个网眼极密的袋子里。晴天怕蛇，但是不怕装在袋子里的蛇。在晴天看来，被束缚起来的蛇一点也不可怕。于是，她蹲在袋子旁边，看那条长着花纹的蛇慢慢地调整身体，换着姿势。蛇的头小小的，身体却很大，尾巴又逐渐缩小，形成一种流线形。那时，晴天还不懂形状，她只知道那是一条漂亮的大蛇。

“晴天，不要总是去看它。”爸爸对晴天说，“蹲久了腿不麻吗？”

“不会。”晴天回答，固执地蹲在原地，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紧盯着蛇身。

“小心袋子破了，蛇跑出来。”妈妈实在看不得晴天把心思花在一条蛇的身上，对她说，“你不是很喜欢画画吗？之前才给你买了水彩颜料，快去画吧！”

“好！”晴天答应着，站起来跑了。

“这孩子，我以为她不愿意去画画呢！”在晴天离开之后，妈妈对爸爸说，“明天早上赶紧把蛇卖了，留着太危险。”

“嗯，我也是这样打算的。”爸爸回答。

让爸爸妈妈想不到的是，晴天风风火火地又来了。她一手拿着图画本，一手拿着颜料盒，又一次回到了蛇的旁边。

“晴天，你怎么又来了呀？”妈妈无奈地问。

“我要画蛇！”晴天回答。

晴天不顾妈妈的反对，搬了一条小凳子，打开颜料盒，铺开图画纸，兴致勃勃地画起了大花蛇。

不管是大鱼还是大蛇，都是这些渔网捕到的。曾经有一些只有晴天大拇指般大小的小鱼，身上的鳞片红红绿绿，长得特别好看。也有一些小鱼，全身黑黑的，长得一点也不起眼。

关于渔网的回忆太多太多了，晴天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浓重的鱼腥味。身下的渔网虽然清理干净了水草、淤泥等杂物，也已经被太阳晒得不留一点水分，然而鱼腥味还是扑鼻而来。不过，晴天一点儿也不介意。

再次见到爸爸，大概是十天之后。晴天放学回家，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看见爸爸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盈盈地看着晴天，说：“晴天，放学啦？”

“嗯，放学了。”晴天回答。多日的思念化成了难言的委屈，晴天扑进爸爸的怀里，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高兴地喊道：“爸爸！”

“最近学习怎么样？”爸爸问。

“数学太难了！”晴天如实相告，“不过，我会努力的，爸爸不用担心。”

“好，加油！”爸爸鼓励晴天。

相聚的时间太短暂了。接下来的日子里，爸爸仍然早出晚歸，在小船上、在马路上、在市集中辛苦奔波。

过了一段时间，晴天得知大伯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并且已经在逐渐恢复。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晴天为大伯高兴，同时也为爸爸松了一口气。如果大伯的病好了，爸爸就不用这么不顾日夜地辛苦下去了。

语文老师让大家写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XX。晴天毫不犹豫，动笔写《我的爸爸》。晴天以前写过很多这类的作文，每一次都是绞尽脑汁，甚至想用标点符号凑字数。然而这一次，她写得很快、很流畅，写完之后，晴天自己都有点儿诧异。作文交了上去，老师批阅之后给了晴天一个很高的分数，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其中精彩的部分念了一遍。晴天得到表扬，心里高兴极了，回家之后，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妈妈。

“你写了什么？”妈妈问。

“写了爸爸和渔网的故事。”晴天回答。

妈妈听了，微笑着点头：“取材于生活，不错！”

晴天也微笑着，像一棵向日葵沐浴着阳光，悄悄地绽放。爸爸和渔网的故事还很长很长，她愿意用许多许多时间去观察、去守护。

《东方少年·阅读与作文》2019年1期内容提要

《颤抖的羽毛》…………………………………………金波

班里流行踢毽子。为了制作一个漂亮的毽子，我拔掉了大公鸡的翎毛，差点害死了公鸡。毽子得到了同学们的夸奖，我的心中却始终沉重，差点害死大公鸡的愧疚感冲淡了被同学羡慕的喜悦感。

《好朋友，坏朋友》…………………………………李德河

你知道什么样的朋友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不光可以和你一同享受快乐，更能陪你度过人生的难关。好朋友会在你取得成功时为你鼓掌，在你失意时为你撑伞。而坏朋友只会嫉妒你的成功，嘲笑你的失败。